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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入眠

    

无人入眠



    凌晨三点钟她仍然未入眠,躺在床上隐约能听见屋子对角那一间林衢珩房里消沉的乐声,她于是知道他也还醒着。

    她其实该过去道歉,林衢珩向来作息规律,不是为了等她回家,他绝不会熬夜,更何况接近通宵。

    可又偏偏不好意思,明明家里没有其他人——谢天谢地,爸不在家,估计是在应酬——她却连从床上爬起来穿过走廊的决心都无有。

    她静静地背对门侧躺,身上的衣服懒得换下,她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冷落。想来是这一天过得太饱满,她全然丧失了平日里那股漫不经心的随性。可疲惫归疲惫,到底是难以合上双眼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只是也没有特别焦躁,她借着纱帘透进的月光看见书桌上她摆在最中心位置的合影,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在她的脑海中却又十分真切。

    是前一年校园开放日那天照的呢,那天她们在图书馆前面的下沉广场搞快闪活动,她还特意把校裙的裙腰朝里卷了两圈,把过膝袜上缘一截冷白的大腿露出来。理所当然的,她站的是C位,跳的是哪一支已经记不清了,但总之反响很热烈,以至最后勉强挤出求合影的初中女生堆时,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妈一面往下扽着她的校裙一面说教,羞耻和愤怒瞬间盖过了沾沾自得的喜悦,既然不这么不满意,那干嘛非要来看,带着林衢珩去游园不就行了吗。她难堪地抓着衬衫下摆,竭力压下当众顶撞母亲的冲动。可她的喋喋不休仍然不停,无非是指斥她不符合淑女的穿衣规范,女孩子家家不懂得洁身自好之类,可人多耳杂的场合下她实在难以再忍受,恨不能找个地缝即刻钻下去。

    最后还是林衢珩救了她,他不动声色地打断母亲不止不休的话,说要他共来的朋友给他们在这里也留一张影。于是母亲立刻换上了笑容,拉着她要往人工河边走,她不情不愿地转身前听见林衢珩低声的宽慰,“别生气”,他眼睛只看着地面,“我觉得很好看。”

    后来想着他这句话其实很不寻常,他很少向她展露欣赏或是赞许,其实她以为后面那句该是“妈不是那个意思”之类的开脱,可在嘈杂的人声中钻进她耳朵的,确实是这一句。

    于是现在摆在她桌面上的照片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妈对此表示过不满,诘问她为什么要把她那一侧截掉,她没解释,此后默默锁上了房间的门,把妈和母女之间的情分都隔在了外面。

    她不知道林衢珩最终选了实验跟她有多大的关系,明明一中的化学竞赛成绩更好的——当然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毕竟他最好的朋友也上了实验。

    思绪又转回今夜发生的事,她知道他是对的,她知道他关心她,乃至在这样一个行将破碎的家里,他是唯一在乎她的人。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自己做过的事诉诸于口——哪怕本来也不该翻看他的日记。

    愧疚终于渐渐盈满内心,她准备起身去向弟弟道歉,还没动作,身后的房门几乎是被蛮力撞开,她条件反射地转身,

    “林衢珩?”

    黑暗中的人影却绝非少年的身形,摇摇晃晃地朝她扑来,她知道自己最坏的预感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