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圣事(一句话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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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忽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起许多尘土,行人落荒逃窜;天色骤然阴沉暗淡,狂风肆虐,呼啸着穿过大道;教堂前栽的一排无花果树的枝桠被根根折断,跌落在暴雨冲刷的泥地上,便和泥浆分不出颜色。 雨滴打在窗棂上,原先低着头的神父望向窗外,雷声轰鸣,闪电像撒旦一样从天而降——教堂的大门被砰地打开——一个戴着兜帽的陌生人闯进来。 他浑身湿透,雨水把斗篷粘在他身上,从那滴水的兜帽里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那眼睛即使只是看着你,就好像要把世间的悲苦说尽。 陌生人合上门后慢慢向神父走去,他边走边褪下染成靛青色的斗篷、褪下湿透了的外套和裤子、褪下单薄的里衣。他的衣物落了一地,等他站在神父面前时,已然赤身裸体、无一外物。 他望进神父震颤的灰蓝眼眸里,就像望进一片希冀许久的大海或是天空,轻柔地开口道:“神父,求您降福,因为我犯了罪;自我上次告解以来已有一年之久。”他缓缓跪在神父的膝边,谦卑地颔首。 没等神父回复他便动起手。他嶙峋的手颤抖地解开神父苏搭上的圣带、纽扣,隔着里衣把头靠在紧绷的大腿上,亲昵地拿脸蹭蹭腿间蛰伏的巨物。 “艾伦…”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喟叹。 “……你不必如此。”一只手放在他湿漉漉的发顶。“你既归来,我便要察看管教你。” 他微愣住,低着头,半晌才喃喃道: “……‘我所亲爱的,既行许多yin乱,圣rou也离了你,你在我殿中作什么呢。你作恶就喜乐’……我以为你会这样说我,利威尔……” 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起身。 外面的暴雨一刻不停地倾落,天黑得像要降下神罚。可即使室内的烛台昏暗如此,依然能让利威尔看清——站在他跟前的颀长清癯的裸体,在跃动的火焰下隐隐泛着珠光色泽;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哀愁地凝望着他,面庞滑落的黑长发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昏黄的烛火为他平添几分血色,好让他得以在世俗里再多待几天。 他颈上的罗马领一时间勒得他无法呼吸。 利威尔自知心乱如麻,半阖上眼,不去看那声色炼狱。 艾伦着迷地看着他的监护人,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好像眼皮上面承担千斤重物而难以睁开。他甚至有些快活地想,他不敢看我。但又转念,因他是圣人,懂礼数,知廉耻,有人伦,分善恶;不像我。 他于是转身去拾起地上的衣物潦草地披在身上,免得让神父受难。他抬步走向忏悔室,一面唱诗般地援引经文:“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这样为他欢喜,较比为九十九个不用悔改的义人,欢喜更大。”他念着,心底实在不信,罪人就算悔改,哪能欢喜更大呢? 他跪在忏悔室的地上,双手合拢,作出祷告的姿势,等着他的神父在隔窗另一侧出现。 利威尔听见艾伦渐离的脚步声,忙睁开眼去寻,便得见他披着浸水的衣裳进了忏悔室。 他皱起眉头,先是去拿了挂墙上的外袍和毛巾,气势汹汹地进了房间。利威尔第一眼就看见艾伦裸露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板着脸道:“跪到垫子上去。” 谁料那一根筋的小鬼在被他惊到后仅是摇摇头,坚定地回嘴:“我的罪孽深重……” 利威尔没忍住,拉着他光溜溜的胳膊往垫子上一拽,“啪”地一声拍了小鬼的脑门:“天主从不吝啬祂的怜悯。祂也不会让祂的信徒因忏悔受罪。” 他扯掉艾伦胡乱披上的湿衣服,蹲下来,拿毛巾用力地在他的脊背上擦拭水渍。只是一年没见,就瘦骨嶙峋,利威尔心想,到底吃了多少苦?利威尔的手透过毛巾摸到了那凸起的、发着抖的蝴蝶骨,那两片薄骨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再定睛一看,他背上有许多伤疤,多是愈合后留下淡淡的疤痕,也有尚在结痂的。利威尔喉头一哽,竟然……受了那么多伤…… 他把毛巾盖在艾伦头上,没好气地说:“把你的头顺便也擦干。脏得像是在屎坑里滚过一样。”转身出去前给他披上了外袍。 艾伦迷茫地握住外袍一角,干燥的衣物服帖地拥抱住他,这外袍上有熟悉的味道。 利威尔透过隔窗描摹失踪一年之久的家伙,他和从前分明两样:披着一头长发,愁眉苦脸的,即使个子长高了也不能顶天;一副要哭出来,却一定要咬牙忍住苦痛的神情;不知道哪里学的讨好人的举动,亦或是他被迫走入秽乱的深渊。 艾伦低沉的细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求神父降福,因我犯了罪。”他先在胸口画了十字。 利威尔抬手为他降福。 “我……”艾伦语塞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无助地抬首望向隔窗,“……我没有勇气。” “我给你勇气。” 利威尔接道。他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潜藏在艾伦的内心深处,或许就是纷扰他至离开自己的因由。 “‘你若行得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艾伦,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 艾伦舔舔下唇,无法抑制地恐惧。他心想,我将要说话,我厌烦我的生命,抱愧蒙羞,却必由着自己述说我的衷情。 “我的yin行比不上我将犯的罪孽,即使我纵情yin乱,使过路的任意而行。” “我将在未来做一件注定的错事。”艾伦顿了顿,“别人不知道,可是我自己知道——这错事尽管错误,却不得不去做。” “于是我每次见到自己的双手心里就发颤。” 利威尔答道:“人人都会做错事,人不能无过。仇视一个人就已经是在心里将他置之于死地了。” “在未来,我会杀死世上近八成的人。” 利威尔没有吭声,不过脸色骤变,艾伦很可能在等着听他的呵斥。不过,他最后说道: “四年前,我在此处收养了一个孩子。” “我爱他。” 艾伦惊愕地瞪大双眼,他从未设想过在此时知晓利威尔的真心。 他忙不迭去看窗花遮掩下的神父。他的神色晦暗不清,只有平静得一如既往的声音能被自己清晰听见。 “这是我的罪。” 利威尔久久地注视着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的禁果——他有罪,却不为走出伊甸园忏悔。 “艾伦,你会为未来那件事后悔吗?” 窗外有暴雨倾注,有狂风作乱,有雷声呜咽;仿佛耶和华的日子临到,必有烈怒,必使天震动,使地摇撼,离其本位。 于是窗内的罪人俯首。 “我每天夜里都祷告。” 但不知悔改。 “我不奢求任何人的宽恕,因我终要去做此事,无论如何。” 艾伦一字一句地吐露,毅然地与利威尔对视。他雾霭一般的眼睛闪烁起灰色的火焰,那是用绝望点燃的恶魔之火,尽管在风中式微,但直至他生命的终结才会熄灭。 利威尔沉默了。他已然明了:艾伦回来找他,不是为了后退;他的罪恶太重,便来找自己倾诉;可也不为宽恕,因他罪不可赦。 但他还是说: “任何人都不能宽恕别人,连上帝都不能。如果以事论人,没有一个人不该同时下地狱和进天堂。” “艾伦……” “……你仍然觉得自己是那个要杀了同类的人吗?” 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同类。”艾伦茫然地喃喃,又蓦地嗤笑自己,“原来我把他们都当成同类……” 他的心哽咽着,泪水在眼窝里盈含,不肯滚落。他没有哭泣的资格。 艾伦跪在原地自嘲:我是无水的井,是狂风催逼的雾气,有墨黑的幽暗为我存留;我说着虚妄矜夸的大话,用rou身的情欲,和邪yin的事,引诱那脱离妄行的人;我应许人得以自由,自己却作败坏的奴仆。因为人被谁制服就是谁的奴仆。 因此,他是自由的奴隶。 “艾伦。”利威尔温和的声音将他拉回现世。 他仰起脸。 “你哭了。” 泪珠滚落下他的脸颊,留下晶莹的泪痕。许多条河流和窗外的雨一起流着,不知哀愁地、情难自禁地。 他抬手用力拭去,可脸上的雨越下越大,像是天有悲意。 利威尔抿着嘴,一动不动。他的心被一双手紧紧握住,挤出苦涩的汁液,一霎时血流不止。 他想,至少,他还会为生命哭泣。 “听着,艾伦,上帝比人慷慨;他用另一种尺度来衡量人。我倒是愿意以你的师长、你的朋友、甚至一个爱你的人的身份同你谈谈。我不是那个做了错事的人,你也不是那个凶手,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折磨自己。你有责任跟大家一样:坦荡而快乐。你必须自己拯救自己。如果你还有什么过错的话,那就让我来承担吧。” 这番话在忏悔室里回荡。 利威尔复又念起赦罪经:“仁慈的天主圣父,藉着他的圣子的死亡与复活,已与此世和好,并派遣圣神来到我们中间,为宽恕罪过;透过教会的牧职,愿天主给你宽恕和平安。现在我以圣父、圣子和圣神之名赦免你的罪过。” “艾伦,做你的选择吧。‘至于所犯的罪,祭司要为他赎了,他必蒙赦免’。” 利威尔言罢后转身出了门。 艾伦挪动起跪麻的双膝,踉跄地站起来。人岂可为自己制造神呢。其实这不是神。他的爱里没有惧怕,为他遮掩了许多的罪。 艾伦站在忏悔室的门口摇摇欲坠,他不敢开门,怕见着利威尔的神色,无论喜怒悲苦。 但门“吱呀”一声开了,神父就站在门口,稳稳地扶住了他。 他的脑子自动响起了经文——“我的良人从门孔里伸出手来,我便因他动了心。” 于是他顺势抱住了利威尔,他语无伦次地埋在他颈间抽泣,似乎又变回了过去的稚气模样:“我必须去做……利威尔……我享不了大寿数,不能……不要再为我赎罪了……”他哭到喘不过气来。 他的泪水濡湿了神父的后背。利威尔感觉这泪水guntang得刺骨,烫得他要拨过艾伦的脸,用指腹擦去他眼眶的湿润。 但利威尔没料到,艾伦忽地低下头吻住他。 说是吻也不贴切,不过是两片微凉的唇瓣简单地贴过来。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我该走了。”他踌躇地开了口。 利威尔攥住他的手。 “外面在下暴雨,你要到哪去?” 艾伦眨了眨眼,他分明哭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还要故作冷静地说话:“利威尔,你忘了,我其实不在这。” 他话音未落,利威尔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尤其是眼前的人,即使抓住了他的手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窗外的风雨一会清晰地让人耳鸣,一会又渐远渐无;他沉入了虚无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机械的轰鸣声和急切的呼唤声。 “兵长!” 利威尔骤然睁开眼。 这是在? 他环顾四周。仅存的104期担心地盯着他。 “艾伦这个急着去送死的混蛋,居然……”让含糊地嘟哝着。 “兵长,你没事吧?”阿尔敏在身旁问道。 他摇摇头。 好像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一个记不清的梦,一段记不清的记忆,或许。 利威尔看了眼窗外,阻止艾伦迫在眉睫。更确切的说是,杀死他。 他无端地想问那个小鬼。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