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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子弹划破空气正中眉心,苗子文看见他哥总是上扬的嘴角瞬间凝固了。疼痛太过剧烈,还来不及反应,就将他拽进黑暗深渊,在意识拉闸之前,他恍惚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子文!” 是哥在叫自己的名字吗?为什么那么遥远,为什么戛然而止,就像一群嘶鸣的乌鸦在空中突然停住,化作灰烬纷纷落下。 苗子文感到灵魂在穿过黑暗隧洞,人生片段走马灯一样在四周闪现,时间成了一根细长的线,他在飞速地滑过。可他不想,不要就这么离开,他还没能救出他哥。 如果不是苗青山,自己早就被打死了,全家人都要流落街头。从被苗青山拯救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一辈子追随对方,当他的枪,他的狗。而后愈渐炽烈的感情,让他想成为苗青山的骨头,和血rou。他们本该融为一体。 不能死。不能容许哥一个人在世上受苦。绝不能! 撕裂的剧痛吞噬意识,耳边传来仿佛列车急刹擦刮出的尖啸,随后一切沉寂。在一道白光中,苗子文重新活过来。 他来到了苗青山六岁的时候。 1 重生的苗子文站在苗青山家的窗户外,悠扬的长笛声回响在夜色中,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他们在莫斯科常听见这首曲子,可苗青山不喜欢,每次一听,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就冻成两汪冰湖。苗子文调侃说,哥,这么通俗的歌,是配不上你的品味,哪比得上你爱的老肖啊。苗青山只是皱眉沉默。 此刻,苗子文小心翼翼靠近窗边,隔着浅蓝玻璃向屋里打量。暖黄灯光倾洒,玻璃映出苗子文的脸,烫得时髦的微长卷发,花衬衫红西装,他还是死时二十多岁的模样。而窗户另一边的苗青山,还是一个稚嫩的幼童,踩着小板凳,对着谱架专注地吹长笛。 苗子文没见过苗青山小时候的照片,苗青山不愿提及那段过往的细节,只是喝多了酒时数次向人说,他亲生父亲是个小提琴家,他很小就开始学音乐,如果父亲没死,没遇到那个混蛋继父,他本来可能成为一个演奏家。 即使没见过照片,苗子文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小时候的他哥。他对苗青山太过熟悉,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都被他反复琢磨。最开始是因为崇拜,后来就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原来他哥还有这么纯真可爱的时候,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苗子文偷看着小青山出神之际,房间门一下被粗暴地推开,砸出惊人的声响,一个醉汉跌跌撞撞走进来。“天天吹什么吹,吵死了,小狗崽子。”那人身型高大,大腹便便,喝得满脸通红。 小青山在他进来时瑟缩了下,双手紧握长笛放在胸前,“我mama呢?” “你妈?你妈上夜班去了,”醉汉摇晃着朝苗青山走过来,表情开始扭曲,“这下家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窗外的苗子文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rou里,嘴唇在颤抖。他知道继父对他哥不好,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不好。 那醉汉将长笛捅进小青山嘴里,反拧着他的手按把他上半身按在桌面,急不可耐地扒下裤子,“吹啊,怎么不吹了,就刚才那首曲儿,你给老子再吹一遍,不吹这个,可就让你吹别的了。”小青山的哭喊被搅得支离破碎,无法高喊,只剩哀鸣,犹如引颈受戮的天鹅挽歌。 在苗子文破窗而入的时候,看见小小的青山眼里盛满了痛楚,绝望,愤怒,和燃烧的恨意。 而那眼神在发现有人从天而降时,变成明亮的火焰。身后的醉汉来不及慌张大喊,就被苗子文瞬间拧断了脖子。 苗子文这才想到他哥还是个小孩子,他连忙伸手去捂住小青山的眼睛,苗青山却挡住他的手,一动不动死死盯住瘫软在地上的那摊烂rou,眼里火焰雀跃跳动,如同欢歌。 “我们走。”苗子文抱起苗青山,让他两只小手搂住自己脖子。离开前,苗子文捡起了地上的那根长笛,一起放进怀里。 2 苗子文抱着苗青山在冬夜的风雪里行走,他穿得太少了,小青山也穿得单薄,两人一起瑟瑟发抖,苗青山紧紧搂着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苗子文胸前。苗子文索性将外套脱下来,把小青山裹住,替他遮挡住所有寒风和冰雪。 在北京和深圳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苗青山总替他遮风挡雨,苗子文想多承担一些,可苗青山自信满满说,哥都会解决的,让他做些不那么危险的活。“风险越高,收益越高,等你成熟一点,哥带你干票大的。”苗青山这么说。 于是苗子文豁出命般干活,想让自己成长得更快些,他不在乎什么收益,只想跟苗青山并肩,他要刀尖舔血,就陪他刀尖舔血。很快他们在江湖打响名头,都知道苗青山够胆大够疯,也都知道苗青山身边有只疯狗。 可他们现在不是疯子,只是两个在寒风里被冻得发抖的无家可归的人。苗子文身上没钱,在这不认识任何人,但他怀里抱着苗青山,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他把他哥从那恶魔手里救出来了,苗子文后知后觉想到这个,发僵的身体里有暖流窜动。 苗子文找了一个桥洞,虽然还是冷,至少能挡挡风。小青山已经靠在怀里睡着了,苗子文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全身体力已流失殆尽。重生后的他,大概是被这个时空排斥,虚弱且能量消耗极快。 他靠着桥洞石壁坐下,苗青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用稚嫩的声线问,“哥哥,你到底是谁?” 苗子文愣住,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苗青山会叫他哥哥。 “我不是哥哥。”苗子文的声音沙哑哽咽。 我是你的弟弟。你才是哥哥。 你永远都是我哥。 “我只是个路过的人。” 小青山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显然是不信,但也没再问,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苗子文心里乱窜的暖流涌上眼眶,他用力抱住瘦小而温和的身躯,借着月亮淡淡的银辉凝视苗青山的眉眼,从那上面疯狂思念着日后熟悉的模样。 小青山伸出手,摸了摸他右眼下面,苗子文那里有一颗泪痣。“你的脸怎么这么冰?”苗青山担心地问。 “没事的,别怕。”苗子文柔声道,顺手拾起了苗青山抬手时掉落下来的长笛,塞回他手上,“你喜欢的东西,别丢了。” 小青山很乖地点点头,“我想像爸爸那样,成为音乐家。” “你会的。”苗子文说,“你的音乐品味一直都很好。” 说完这句话,苗子文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寒气似乎要将他的血液冻结,喉道都像结了霜,可他的心脏明明那么热。他掖了掖红色的外套,将小青山包裹得更严实,然后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 “我有一个请求,如果以后遇到一个叫子文的人,帮帮他吧。” 也许苗青山的命运已经改变,他们不会再相遇了,这就是最后一面。但如果还能以其他的方式遇见的话,他依然想追随苗青山,无论他变成怎样的人。 “子文?”小青山喃喃念叨,“那他姓什么呢?” 对方没有再回应,苗青山见他眼睛闭上了,自己也在温暖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桥洞外寒风呼啸,仿佛要将一切都撕碎,而苗青山却睡了很久以来最好的一觉,是父亲去世后睡得最香的一回,没有噩梦没有喊叫,只有优美如诗的乐曲,以及一双温柔而热烈地注视着自己的,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