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追风筝的人
我一生为她奔命，到老，到死，直到轮回尽头。 那晚过后，刚好是个周末。 部门里本来说好团建，在青城市几个出名的景点溜一圈，结果周六早上走的时候，群里轰炸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发现他们沈组长压根没回复。 组内有个胆大的年轻人去敲沈琰房间的门。 结果一开门，就撞见了只穿了内衣，警裤还松垮挂在腰间的谈某人。她叼着烟冲门外摆了摆手，紧接着后面那人着急得在床上直想往下跳。 沈琰又摔了一跤。 谈易皱眉，猛地冲了过去，把那人好好放在床上。 组里那小男生脸唰一下红了，于是安静地把门又给人家给关上了。 做好事，不留名。 之后群里更炸了。 “沈组长可能去不了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儿。” 沈琰一脸无语地望着手机屏幕，然后抬起头，刚好撞上那人的目光。谈易耸耸肩，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还想干什么？”沈琰恶狠狠地看着正在窗边悠闲抽烟那人。 谈易这人，怎么好像脸皮变厚了。她挑眉，弹了弹烟灰，转头看向沈琰，笑了，“你。” “我？”沈琰刚想问什么，恍然才意识到这人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十八禁内容，他猛地攥起被单，默默缩向角落。 谈易指尖夹着烟，无奈摇头，“昨晚是谁叫床那么大声来着？” 沈琰脸颊一红。 算了，她说的也是实话。不过这人穿上衣服就不认人，好像自己强迫她似的，他忍不住吐槽道：“是你主动的。” “你勾引我。”谈易眯着眼睛看沈琰，然后指了指他的眼睛，“近视也不戴个眼镜？” “丢在分公司了。”沈琰回答着，忽然像想到什么，他抬头，“我戴眼镜好看？” “都一样。”谈易吐了个烟圈，然后把打火机扔给沈琰，“不抽了？” “不抽了。”沈琰笑了笑。 “骗子。”谈易骂他。但这场景似乎见过很多次，不过以前的每一次，都是沈琰骂她，好像她很少和自己掰扯，或许是嫌他幼稚吧。 这人越来越有种爱不起的模样，却说不清楚个所以然。 “他们不带你玩，我带你去？”谈易看向他。 沈琰偏过头回望她，看着她身上的警裤，笑着点了点头，“行啊，谈法医。” 她伸出手，示意了下，“给钱。” 时间仿佛在那瞬间倒流，沙漏倒转，沈琰在时间尽头再次看见了当初的谈易，她也是这样伸出手，开玩笑道：“给钱吧。” 谈易见他愣神，于是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干嘛呢？去不去啊。”她边拿起椅子后面的大衣边说着，“我回宿舍换件衣服，再来接你。” “我和你一起去。”沈琰忽然开口，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没边界感，他连忙摆手，“别了，我还是在这儿等你。” 她深深望着他。半晌，忽然开口，“一起去，也行。” 沈琰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对上她的目光，就像受到蛊惑般，沈琰最终点了点头，“好。” 西北的青城如同旷野，这里黄沙漫天，神秘高亢，好似大地所生的那野性的孩子。明明是电视屏幕里面出现过数次的景象，却也抵不上双眼所及给人带来万分之一的震撼。 沈琰坐在副驾驶，把手探向窗外，试图感受风的来向。 是攥在手中，却迅速流走的风。 谈易的吉普行驶在公路上，她偶尔侧过头，望向副驾驶的人，嘴角噙着笑。 “谈易。”沈琰转过头望向她，轻声道。 “嗯？”她单手攥着反向盘，“怎么了？” “谈易。”他又叫她的名字。 谈易却不厌其烦，又重复着，“嗯？” “我好像真的活着。”沈琰望着外面的黄沙，笑着说。 “你本来就活着。”谈易抬手，想去摸他的脑袋，动作却蹲在半空中。而就在那短短几秒钟，沈琰却忽然凑近，轻轻的，在她掌心蹭了蹭。 “这样吗？”他笑道。然后沈琰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耳根，忽然变红了。他似乎不太相信谈易这人居然也会害羞，于是沈琰慢慢凑近，忍不住询问身边的人，“谈易，你耳朵红了？” “嗯。”谈易点头，然后没看他，继续开车。 她竟然承认了。 沈琰瞪大眼睛，之后就轮到他不好意思了。他只好默默别过头，望向窗外的景色，试图转移注意力。 刚好中午十一点，温度逐渐升高，太阳大得厉害，这边海拔高，辐射强。窗外风景逐渐倒退，他们穿过沙漠，走了很远很远，最后抵达终点。 沈琰几乎以为这就是世界尽头。 巨大的沙漠，明明寸草不生，但在他心里偏偏扎下了根。 如果人要靠着爱和浪漫活着，那沈琰大概能长命百岁。 因为他听说在那片沙漠中，盛开着一种花，那种花叫苦水玫瑰，被称作称作“绝境而生的希望”。 那就是谈易。 他唯一的希望与光芒。 她背对着他，站在太阳之下，半晌，那人回过头，刹那间，风吹荒野，鲜花盛开。 原来这就是沈琰穷极一生都想要追随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泛着泪，终于在那呼号的风声中，沈琰从背后深深地拥抱了谈易。他丢掉那把拐杖，拥抱了他的太阳。 他们在风中接吻。 沈琰想，也许多年后，世界上已经不再有沈琰与谈易。但只要风吹过，那些记忆，那些曾经他们相爱的证明就会再重现。 爱会永生。 他闭上眼睛，听见骆驼行走，驼铃摇晃，似是被沙尘迷了眼。谈易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将他抱起，指着那很远的地方，笑着说：“沈琰，你知道那个方向是什么地方吗？” 沈琰摇摇头。 只听见她一字一顿说道：“是渝城。” “你在那里。” 沈琰耳边响起鼓声，一下下的，强有力的，敲击着他的心脏。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岁月，都被她一句话带回到了原点。 相爱，分别，意外，重逢，相爱。 似乎是一个长久的轮回。 他也终于明白，谈易这人从不薄情。他们之间差了八岁，世间的所有，好的坏的，谈易都先替他经历个遍。 接近她的是自己，靠近她的是自己，主动的人是自己。 而被动的那个是她，那个走不出去的，把自己困在原地的人，始终都是谈易。 沈琰向前走了数万步，就如同飞蛾扑向火。 而她只身站在火里，忍受煎熬，一直等他回来。 “还哭，再哭就不好看了，沈琰。”她眼底深处写满了心疼，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怎么会呢，他怎么就这么蠢呢。 “想吃什么？我请你。” 谈易靠在驾驶座上抽烟，烟雾弥漫间，他们的眼前似是都模糊。 车载音响打开。 刚好在播放那首《美丽女人》，就在片头曲响起的瞬间，沈琰忍不住崩溃大哭。 谈易，如果我们相爱终究是有罪，那我祈祷着，神把无数刑罚加在我身。因为你是我这一生都难忘，都深爱着的，唯一的人。 夜幕降临之际，沙漠上点燃篝火，人们围绕成圆圈，手牵手一起唱歌，在落日的映衬下，似乎在世界的尽头。 沈琰坐在座位上，大口喝着当地的啤酒，在一场场星火漫天中被彻底迷了眼。谈易在一边看着他，叼着烟，偶尔她也看向远方，他不知道是哪里，或许是渝城，或许，是她惦记的地方。 那个地方会有他吗？ 在篝火的映衬下，谈易的目色里闪烁着亮亮的光，她嘴角噙着笑，拿起手中的冰可乐，贴在沈琰脸颊上，“冰不冰？” 沈琰似乎有些醉了，认认真真答道：“冰。” 大概真的是被他那严肃的模样逗乐了，谈易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头顶的星空，“漂不漂亮。” 他顺着谈易的手指的方向抬起头，眼前逐渐模糊，重影，摇晃得厉害。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心的醉过，沈琰举起啤酒瓶子，与面前的人碰杯，望向她的眼睛，认真道：“谈易，你真好看。” 真的是醉了，沈琰开始胡言乱语。 他彻底放弃抵抗，任命般靠在椅背上，笑着说：“谈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哎，你知道吗，每一次在学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都有很多很多的话跟你讲。但是，只要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现在...现在也一样。” “我...我真的好想你。”沈琰眼前一阵模糊，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醉醺醺地笑了，“很多次，好多时候，都很想你，谈易。” “你说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哭了。 沈琰看不清楚谈易的表情。 他抬起手，将酒一饮而尽，“谈易，谢谢你。”她大概是没听清楚，沈琰最后那句，“谢谢你，还爱我。” 远方似乎传来驼铃声，风吹过，轻烟袅袅。 沈琰仿佛看见天边悬挂的风筝，随着风动，它也在动。他手中攥着线，牵扯着那风筝，向着它狂奔而去。 在那场幻境里面，沈琰健步如飞，他染着一头非主流金发，他向着远处的谈易摆手，然后大喊着，“喂！” 那人穿着白色大衣，指尖夹着烟，脚步猛地顿住，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似的，她缓缓回过头，天空落雪，大片白色降落。 那是二十六岁的谈易。 她嘴角轻抿，缓缓开口，“你认识我？” 沈琰笑着摇头，“不认识。” “但我知道，你叫谈易。” “是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