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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问答已不是第一次,发现张颂尧失踪的那一天,张林海已经这么问过他。话还是原本的那一句,语气却已有些微的不同。“好。”张林海点头,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脚下来回踱步发出的声音。唐竞静静站在那里,由着张林海打量,不知道张帅心中的主意究竟变了多少变。“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张林海终于开口。唐竞抬头看着他,倒是十分平静,只等着最后的发落。“你跟她结婚。”张林海说得十分干脆。唐竞怔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想过所有的可能,事情败露,抑或是根本没有证据,只是断然认为就是他做的。他早知道帮派之中要处理掉一个人有多简单,尤其是像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张林海看着他错愕的样子,却是笑了:“唐竞,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养子,如今颂尧不在,你总不能再拒绝我这个老头子吧?”“蒙张帅看得起,”唐竞回答,“若说尽孝,我怎么可能推脱,但那婚事……”张林海仍旧看着他,竟又是冷笑了一声:“我晓得你另外有女朋友,但结婚跟女人是两码事。你在外面怎么玩,谁会管你?如今颂尧不在,周家这个女婿,只有你最合适。”唐竞亦望着张林海道:“我的事全凭张帅做主,但周小姐不会同意,周氏宗族里也会说话的。”“周小姐不会同意?”张林海忽然反问。这本不是他应该判断的问题,唐竞一时语塞,索性沉默等着下文。张林海却是放过了他,和缓了声音道:“你在锦枫里香堂上递过拜帖,尊我为老头子,同样也是我张家的人。本就说好的张周联姻,如今还是一样,新郎官是颂尧还是你,对周小姐来说也没什么区别。至于周氏宗族里那些人,哪个有话要说,叫他当面来跟我讲。”说完这番话,张帅突然揭开推床上那张灰白色的盖布,下面浮尸的面孔露出来,虽然腐烂肿胀,但还是可以确定不是张颂尧。只在那一瞬,张林海闭了闭眼睛,唐竞在他脸上看到的却不是庆幸,更像是失望。哪怕搜罗回来的所有细节都指向私奔,但张林海不信,只因为他太知道这个儿子,离了家里的资助,在外面怕是熬不过这一个礼拜,早就打电话回来谈条件了。白布又被盖上,张林海转身推开铁门走出去。唐竞跟在后面,被甬道里的风一吹,只觉背后衣服都是汗湿的。虽然早在盖布揭开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那下面不可能是张颂尧,却也没有丝毫的庆幸,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张林海暂且的怀柔,只是因为一个理由——事到如今,要娶周家这个女儿,也只有他最合适了。汽车驶出薛华立路中央捕房的时候,夜幕早已经落下了。张林海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路无话。唐竞坐在另一边,转头看着窗外,却只能从车窗玻璃上看到张林海扭曲拉长到镜像,时不时被路灯与霓虹闪烁的光照亮,显得愈加阴晴不定。回到锦枫里,恰遇到乔士京跟着帮中几位辈分高的老人办事回来。张林海看见他便问:“周家那边怎么说?”乔士京回答:“照您的意思另备了聘礼,庚帖也换了,周小姐的几位族叔都点了头,没人说什么。”唐竞这才知道,他愿意或者不愿意,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张林海方才在停尸房里向他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早就已经派人去和周子兮的族叔们谈了。“周小姐也没说什么?”张林海又问。“周小姐……倒是没见着,”乔士京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问,答得有些尴尬,“不过,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这种事哪有女孩子自己出来做主的,您说对吧?”唐竞在旁听着,不禁觉得这番话就是特地说给他听的。果然,张林海看了他一眼,他只得点头以示明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那一夜信誓旦旦对周子兮说过的话,叫她回去之后再不用担心婚约的事,如今结果却是这样。他不知道周子兮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怎样的心情,又会对他这个人有什么看法,会不会又觉得一副心肠全都喂了狗?虽然,在此时此刻,他最需要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些细枝末节。晚餐已经备下,张林海叫唐竞留下吃饭。除去他们两人,餐桌上还有张颂婷一家,唯独不见张太太出来,大约还是在担心儿子,以至于不思饮食,又或者纯粹不想看到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这想来也是人之常情。相比之下,张林海的作为反倒有些奇怪。唐竞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一夜行事之前,根本没料到此人会如此执着于这件婚事。在他看来,钱,毕竟只是钱。而且,因为日本棉纱的倾销,华商纱厂的生意早不如前几年那么好做,帮派中许多人只是在纱布交易所里买空卖空,反倒比那些开厂卖纱的大商贾好赚得多。“小公馆那边收拾好了吗?”张林海突然开口问颂婷,打断了唐竞的思绪。“今朝忙了大半日,才弄了两层楼……”却是邵良生抢着回答,可话说到一半,人跳了一跳,又噤了声。唐竞知道,大约是颂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邵良生这才把后话咽了下去。张林海对这个女婿一向颇多不满,若是搁在平时,多半又是一顿骂,如今却是特别,只当作没有听见,眼睛都不曾抬一下,由着他去说。而张颂婷也难得没多废话,只朝唐竞这边抛来一瞥。唐竞本不明白颂婷看他做什么,直到听见张林海对他说:“那房子本来是替颂尧准备的,现在就给你了。里面一切都有,你也不必重新张罗,结婚之后就住在那里吧。”唐竞闻言又是一怔,眼看着张帅搁下了筷子起身离去,面前碗碟里分好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可见也是没有多少胃口。“恭喜啊。”颂婷在一旁道,是阴阴一声。唐竞没有回答,既是懒得与她啰嗦,也是存心不作回应。他不确定张颂婷与邵良生夫妇有没有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他自然也不会提醒——张颂尧失踪,他唐竞并不是唯一的受益者,而所有受益者都有嫌疑。事发之后,锦枫里便派人找过大华饭店的茶房,以及华懋宴会厅门口负责收请帖的仆役,就连那天夜里带冯云去大使套间的两个门徒也被叫去问过话。甚至,还有谢力。所幸,那天晚上锦枫里摆圆台面,少说上百个门徒看见谢力坐在那里吃酒,而后又打了通宵的麻将,赢了两百多块银洋。“你小子是觉得我身边的人都合着伙要你难堪是吧?”——唐竞仍旧清楚地记着寿宴之后休息室里的那场对话,暴怒中的张林海曾经这样问过张颂尧。显然,张林海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