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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透出些散漫不羁。“麒麟满踟蹰——”他眼都不眨地与德高望重的夫子对视。众人提心。“无以,报,河山。”一字一句,字字清清楚楚,声调皆是平常,并未抑扬顿挫,却似有振聋发聩之效。一瞬静默,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零落的几声掌声后,众人拍桌喝彩,“写得好!”堂上夫子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垂着的山羊胡须颤动不止。陈宵衣在热闹的掌声中垂眼,伸出右掌摊平朝上,他在等戒尺责罚。夫子怒不可遏,道小子猖狂。陈宵衣躬身请罪,模样乖巧。夫子抽出戒尺,在他左掌上狠打两下后却又颓然垂手。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聪慧伶俐,活泼讨喜,为人正直倔强。且稚子尚存热血,年迈的老朽却只敢苟且求生。夫子亲登陈府主家大门,将此事告知于陈宵衣的父亲。陈肃远大惊。陈宵衣的这首诗牵扯甚广,不仅是在嘲讽当朝大太监,人称九千岁的刘全,更是在讥讽满朝怯弱的文武官员。更甚的是,他将自己父亲也一块骂了。刘全几日前奉皇帝旨意出宫办差,乘八人抬的金銮大轿出午门。沿途百姓避让,只一卖梨老翁耳聋目昏,退得慢些了。刘全手下爪牙将其架起往后拖。刘全在轿中听见动静,将人拦下。他下轿,被众多太监侍卫簇拥着行至那老翁身前,躬身问,“梨甜否?”老翁眯起眼,露出个笑,回他道:“甜!官老爷,俺自个儿种的梨咧!可甜!您尝尝”他捧着竹篮筐子凑近。刘全平日里从不乱用宫外的东西,那回却不知怎的,竟真捡了个梨来尝。咔嗤一声脆响,他咬了两口又吐。宽大的街道上竟无一人敢喘气。“不甜。”他阴沉沉地说着,嗓音尖刻,气势凌人。老翁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已成了刀下亡魂。血染午门前的盛安大街。此事传遍京城,朝堂上却无言官参报于上,武官亦沉默不言。刘全猖獗,几年来已害死不少朝中大臣,圣上偏信宦官,已无人敢惹他。红袍白鹤,招摇于金銮大殿。着麒麟纹饰的重臣怯懦避让,辜负大好河山。七岁学童诗作得粗糙,算不上如何工整押韵,只是其间的含义却深。归家后,陈家祠堂内,陈宵衣跪在寒凉的地砖上,伸出掌心受罚。他父亲拿着厚重的戒尺狠打,打了几下后问,“你可知错?”陈宵衣垂眸回,“儿子不知,儿子何错之有?儿子不过是咏鹤。”他还要倔强狡辩,诗中字字句句皆指向朝堂,如此明显能人不知。此诗若传出去,叫刘全听见……陈肃远面色煞白,摇摇欲坠。“逆子!死不悔改!”陈宵衣抿嘴忍耐,掌心渐渐红肿。陈肃远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又是气又是担忧。这个孩子生来便瘦弱,他与夫人悉心呵护,养了七八年才长成如今这模样。都道这孩子聪慧,将来必有所成。陈肃远又何尝不对他寄予厚望,宵衣居安,望他勤勉有为,望他平平安安。只是实在太过倔强,气性甚大,不知天高地厚。他也不愿折了赤子心意,不愿孩子过早便向残酷的现实低头。只是……不得不折,他唯恐有朝一日,自己年老不力,要护不住他的爱子。陈宵衣的母亲陈王氏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却停在祠堂外不再进来。她掩面哭泣,心中焦急不已。一面心疼孩子被罚,一面担忧他惹下的大祸。虽心知此回必要做出姿态给那头瞧,可依旧不忍见儿子吃苦。左右为难,靠在墙角咬着帕子痛哭。陈宵衣似有所觉,他眼眶泛红,撇撇嘴低声道:“儿子知错。”“大声些!”叫紫禁城里住着的九千岁也能听见。陈宵衣望着身前立着的牌位与袅袅申起的沉香,一门之隔外他母亲的低声哭泣若隐若闻。“儿子知错!”他大声怒吼,声音尚稚嫩。“在此思过一月,抄家训两百遍,听明白否?”“儿子明白。”陈肃远扔下戒尺,拂袖离去。门闭,屋外夫妻对视。陈肃远似一瞬失了所有力气,他颓唐道:“夫人,为夫对不住你。”这是妻子拼死生下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陈宵衣的这首诗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次日早朝,明帝玩笑一般随口提起,几人揪心,暗自可惜。陈肃远慌忙跪地请罪,道:“小儿无知,实非有意,臣已罚他闭门思过,请圣上责罚臣管教不力,治子无方。”明帝却道:“此子慧极。”轻轻揭过。众人心下大惊,刘全立在皇帝身后强撑仪态。陈宵衣的神童之名传开,刘全因皇帝的四个字而有所收敛。此事传至西南时已是三日之后。彼时还未满十九岁的萧隀俨立在马背上。夕阳西下,染红天边云彩。他身旁的谋士叹,“高门世家中还能出一两个有气性的孩子,京城尚且有救。那位也不算是病入膏肓,昏庸之极。”萧隀俨却道:“满京重臣默然旁观,竟沦落到要靠区区孩童点破。哪里有救,已是病入骸骨,药石无医。难不成还要等个十来年,等京中世家后代长大不成?”如今是神童,焉知将来又会长成何等模样。不料十年后,陈宵衣十七年华,脆生生直挺挺一根墙角静默生长的青竹,却被自己一手折断。他远望。“届时江山都恐被异族所占了罢。”不若靠自己来挣。皇帝自往事中惊醒,仍有些回不过神来。世事奇妙,凡间人兜兜转转,缘分深的两人注定要遇上,注定要纠缠。皇帝发怔,几瞬后起身疾步出西暖阁,穿过正厅与东暖阁,径直来到东偏殿耳房门前。雕花木门上了锁,他一脚踹开。哐当一声响,锁头落地,木门裂烂。魏七缩在榻上,埋头靠着榻头团坐。他对皇帝闹出来的动静毫无反应。皇帝行至榻下的圆桌上坐下,并不去计较魏七的无礼,左右更忤逆的话都说出来了。“麒麟满踟蹰,无以报河山。”皇帝轻念,“你写的?”魏七浑身一抖,“不是,陈宵衣写的。”而他早已不配做陈家的孩子。皇帝心头五味杂陈,似是觉得他可恨可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