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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口气平息怒意,半晌沉默,帝帐中一片寂静。帐外秋风轻扫微黄的草地,野兔鸟雀欢快扑腾,景象祥和。魏七的心跳在皇帝的沉默中渐渐加快。“魏七。”后者松开捏在他脸颊上的手,白玉一样的皮子上留下青红印记,魏七却不敢叫疼。皇帝的视线在他划破的小腿与高肿的脚腕上划过,手掌贴住伤处。他淡声低语,“是不是非得叫朕令人将你的腿打折了,捆在乾清宫里,你才能安生?”魏七一颤,浑身僵住,他觉得圣上此言或许并非玩笑。可是他想不明白,骑马的事是圣上提起的,马也是圣上挑的,出了宫能好好骑马亦是圣上亲口许诺的。自个儿也不过就是稍稍动了缰绳罢了,谁会知向来温顺的马竟突然失控,他也不想的啊。怎的这会子竟全怪罪在他一人头上。若真要计较起来,圣上自个儿就没错么?这骑术还是他亲教的呢。可是这些话魏七此刻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圣上真的生起气来……他想起伴驾头一年,那晚小方子……魏七又是一哆嗦。“奴才……我再也不敢了,我今后一定听您的话。”他将自己伤重的痕迹摊开,以博取皇帝的心软与宽恕,也是心知肚明天子对他是怜惜纵容的。皇帝本也只是说气话吓魏七,并非是真要打折他的腿。可他亦知,这个奴才的保证向来都做不得数。多少回了,天子闭目,心中长叹。已经看得这样严实了,仍要出事。可朕是皇帝,一日能有多少时辰与一个奴才共度?难道要将人拴住身上不成。“今后不许再骑马。”他眉间微皱,睁开眼将目光放在魏七身后,并不去瞧他。后者的眸光黯淡,却仍是低声道,“嗻,奴才知晓。”他垂着头,依旧不甘心,“可奴才的伤……奴才觉着不干马的事,亦与奴才自个儿,没什么……干系。”“你无须管这许多,朕自会派人去查。”“嗻。”皇帝最后瞧魏七一眼,原本神采飞扬地出宫,到围场才不过第二日便伤痕累累,形容憔悴。天子实在烦心,他松开魏七,拂袖离去。皇帝出了帝帐转头吩咐安喜,“去查查,查明白。”“嗻。”安喜早已派底下人守住马尸,将事发之处戒严。开围头一日皇帝就只猎到几只野鹿与羚羊,野豹猛虎与黑熊一样都未猎得。下头人还稀奇,只是虽心里犯咕嘟嘴里也仍旧奉承,道吾皇万岁,吾皇神勇。神勇的皇帝憋着一肚子气,面上却依旧要端着威仪。晚间大宴众将士与王公贵族后,帝归帐。魏七此刻正窝在榻上用晚膳,他嘴里咬着烤羊rou,手中抓着羊骨头啃得满嘴是油。皇帝瞧见更是气,暗骂他脸皮厚,好了伤疤忘了疼。魏七见皇帝进来,慌忙将东西扔在大腿上放着的银碗中。他双手油腻腻地还想请安。“安生吃你的。”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径自越过床榻往东侧的翘头案那头坐下。“嗻。”魏七面上讪讪,抓着羊腿垂头默不作声地吃。另一头安喜道,“圣上,您派奴才去查的事,奴才已查出些眉目了。”皇帝揉着眉心,“说。”“嗻。”安喜上前两步,“早在魏七出事后奴才便立马派人守住了马尸。您的吩咐一下,奴才就赶着去那地亲自盯着下头人查看,绝不会叫心存不歹之人寻着可乘之机……”他喋喋不休,誓要功过相抵。“老东西废话一箩筐。”皇帝淡声打断,“捡要紧的说。”“嗻。”安喜住口,另起话头,“缰绳上藏有一排十分细小的银针,奴才不知是何人何时安上去的。若非奴才查得细,想来很难叫人发觉。”榻上魏七竖起耳朵,垂眼静听。“银针又受缰绳上的一青色宝石所控,按下宝石,银针便会弹出,而宝石恰好位于骑马之人手握绳之处。”皇帝的屈指在案上轻敲。“将掌管马匹的,牵过此马的一干人等都捆了去审,审点有用的东西出来。”“嗻,奴才这便去吩咐。”十二宫佳丽如云,天子却偏爱没根的太监,每四日一幸雷打不动。其余日子却能歇能熬夜瞧折子,奴才侍寝之日就要传令御膳房,陪着用宵夜。当人是傻子么,再守得严实也总会有消息流出。宝贝似得藏在养心殿,年节都见不着人。两年前为他派禁卫闯寿康宫,气坏老祖宗,如今老祖宗不济,眼见着要去了。老祖宗在时都未能除了狐狸精,老祖宗一走谁能奈他何?不若趁着出宫围猎,人多手杂,下功夫杀了才好。敬妃掌宫,育有大皇子,乐得见皇帝宠爱不能生养的太监,亦知晓除不了他。有人要犯蠢,拦着作甚,惹恼了圣上,三尺白绫一赐,没了才好。坐山观虎斗,左右烧不着她,至多治宫不力罢了。魏七圣眷之下已是众矢之的。天子的心意皆藏于琐碎之中,只是流露出一点,就已叫人眼热。可前者懵懂,不知帝王情深意重。第89章天子乞怜承盛六年的这场秋狩注定要不太平。开围头一日魏七便出了事不说,第二日晚紫禁城那头突又带来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快马传人递信,汗血马五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人都不知换了几波,马也累死了数匹,才终于在次日夜里赶至木兰围场。密信由外城至内城一路传至帝帐,帐中烛光融融。此刻皇帝正伏在案头瞧明日围猎的布排。魏七则弯着腿靠在榻头一面翻书一面啃一只酸梨。今夜已吃了两个了。皇帝头都未抬,余光中瞥见他弃了掌中的核,眼睛盯在书上,还要伸手摸索去拿梨,只得无奈启口道:“你是预备着再病一场不成?”总是贪嘴,哪能不病。他还记得魏七头一回来此地时折腾出来的事。魏七抬眼瞧圣上的神色,讪讪停手,“不是,奴才只是一时不察,不记得方才吃了几个了。”皇帝又不傻,怎会信他的话,小伎俩罢了。他放下书卷,转而取来榻旁几面上摆着的湿巾子将掌中沾染的汁水细细擦干。皇帝仍是皱眉,等会子歇息前榻上的这些东西都要叫人换了。外头来人请面圣,道紫禁城急件。人入内,急匆匆跪下请安。信件折子呈上来,皇帝拆开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