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three（二）
圣诞节前的这一天，救世主过得平淡而琐碎。 德拉科就这么旁观着救世主忙忙碌碌烤好圣诞节的姜饼和蛋糕，然后一个人简简单单做了午饭，下午他又闲了下来，上楼午休去了，临睡前，他将一个烤好的姜饼屋放进了德拉科的房间里。 这很蠢，德拉科想，他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不会为了一个甜滋滋香喷喷的姜饼屋而开心，虽然他其实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他满脸嫌弃救世主的行为，但等救世主关上房门走之后，他还是从半空飘了下来，撑着下巴看着这只姜饼屋，小小的勾起了唇角。 这是一个小巧的、简单的姜饼屋，用糖霜、巧克力针和琥珀糖装点，堆砌出厚厚的积雪、明亮的窗户和冒着团团棉花糖的烟囱，是座两层楼高的小楼，还带有一个漂亮的小花园，花园里是用棉花糖做成的花圃，花圃前还有一个笑容神气又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救世主把他的家做成了姜饼屋，送给了他。 这还是德拉科在死之后，拥有的第一样东西。 这听起来似乎很怪，但事实的确如此，在他不幸离开人世之后，他就失去了一切，当然也包括所有的财产——死人是没有财产权的，于是这个小小的姜饼屋，竟然成了他在这世间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了。 德拉科觉得这感觉真是吊诡又新奇，还带着点儿好笑，他觉得他是取不出来他们家在古灵阁存的钱了，真是便宜了那群妖精了。 不过，好像救世主的家也成了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这样想着，德拉科的心中就又浮起了一些莫名的感觉，当他的心脏还好好的在自己的胸腔里活蹦乱跳的时候，他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救世主收留，并且除此之外，再无归处。 午休之后，救世主从楼上下来时，罕见的换上了一身正装。 他穿着一身复古的戗驳领蓝西装，里面穿了件格子呢绒的马甲，最外面套了一件苏格兰羊绒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绅士呢帽，手上还拿着一柄沉甸甸的橡木绅士手杖，当他出现在德拉科面前时，德拉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救世主。 似乎是看出了德拉科的惊讶，哈利取下帽子，按在胸前，“我要去教堂，一年一次的盛会，总要打扮得正式一些。” 此时的救世主的的确确是个举止儒雅、气质出众的老派绅士，德拉科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他过去四十年的人生阅历一点一滴沉淀在他的眉眼神情与举手投足之间，像杯酿足了岁月的威士忌酒，醇厚、优雅又带着微微的辛辣，造物主似乎总是格外偏爱这天选之子，以至于在他年华老去之后，他依旧是那样的引人夺目，甚至让人想忍不住细细品味。 在这一刻，德拉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又遥远，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救世主，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短很短，短的只需要几步就能到达，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很长很长，长到四十年的岁月漫长，他再也没有机会经历这些了。 他的心忽然变得闷闷的，有些钝痛，又有些莫名的怅然，他想，这个人过去四十年的人生，他是一无所知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慢慢被岁月打磨成这个样子的。 他面上不显，只是平静的看了看哈利，“你这身衣服穿了很多年了吧？看着有年头了。” “你看出来了？”哈利温和一笑，捋平衣服上的褶皱，“果然是穿得久了，也许我今年该买一套新的正装。这身衣服还是二十多年前买的，是当年泰迪结婚的时候我买来穿的，还是他们夫妻俩帮我挑的。” “这么多年，你就这么一件正装？”德拉科眉头微皱问道。 哈利笑了笑，没有回答。 德拉科又是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了句圣人波特。 魔法界的救世主二十年来就穿这么一套正装，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他本该……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本该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和等身的荣誉，可他不要，这个人什么都不要，名誉、财富和权力，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是数年如一日的甘于平凡，甘于为不相干的人付出，他真是讨厌极了他这个样子，从很久以前就很讨厌。 哪怕他不得不承认，他从心里钦佩眼前的这个人，他也毫不意外于这个人会这样选择。 他的确变了许多，他变得成熟，变得沉稳，变得宽厚而有耐心，可他变得再多，德拉科依旧能在他身上窥见属于他认识的那个哈利·波特的影子。 这又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了，四十年的岁月让这个人变得陌生而熟悉，可那颗属于救世主的格兰芬多之心，却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冬日天黑得早，当他们再次到达教堂时，天已经开始慢慢黯淡下来，教堂附近却灯火透明、流光溢彩。 今天晚上几乎全镇的居民都会聚集到教堂附近，所以现在广场上格外热闹，连卖各种小吃和玩具的摊贩都有不少，许多人拖家带口在附近闲逛，摊贩将广场分成了几条街，街道中间有一颗大大的圣诞树伫立着，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LED灯和各种小玩具，最上面还有颗星星彩灯，一闪一闪亮着。 有人将写满祝福的便利贴和彩带挂在树上，许下新一年的愿景。 和之前一样，救世主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和他打招呼，但和魔法世界里那些崇拜的、钦佩的目光不同，这里的人们和他打招呼时，神态是安详的、和蔼的，他们把他当成镇上一个好心的、受人尊敬的普通老头儿，没人知道这个快六十的老头子曾经有过怎样了不起的人生，他们敬重他，是因为他的阅历，他的为人，他总帮助邻里街坊的热心，仅此而已。 有人好心的塞给他一张彩签，“波特先生，许个愿吧，明天就是圣诞节啦。” 哈利看了看手中的彩签，笑了笑，“好呀。” 他从内侧衣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刚要下笔，又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德拉科。 “你有什么想许的愿么？” 得了吧，波特，一个巫师跑到教堂里过圣诞节就已经够蠢的了，还要在教堂前面许愿，你干脆直接向神父祷告算了，德拉科在内心默默吐槽道。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些略显尖酸刻薄的话语说出口，今天是平安夜，即使是小混蛋也不想破坏这难得的节日气氛，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想我没什么愿景可期待，毕竟，”他一摊手，“对我来说，未来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概念了。” 救世主的眼中闪烁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在彩签上写了句什么，他的神情珍重而温柔，街上流光溢彩的灯光闪闪烁烁，他的眼睛在一片灯火阑珊处闪闪发光。 德拉科没有偷看别人写字的习惯，他只是在一旁看着救世主写完，然后将彩签装在许愿瓶里，和纸星星一起挂在了树上。 有许多这样装了彩签的许愿瓶挂在树上，风一吹，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写了什么？”德拉科装作不甚在意的问道。 哈利依旧是很温和的笑着，“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明年的平安夜也这样热闹。” 德拉科撇了撇嘴，救世主果然是真的无欲无求，这样不起眼的愿望也值得他这么珍重的许愿。 晚上八点，教堂的唱诗班开始了演出。 这是一群孩子们组成的唱诗班，大的已经有十七八岁了，小的还是个小豆丁，小小的一团站在台阶上，这些孩子们都是当地的居民，每年的唱诗是他们的年度演出，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前来围观他们的子侄小辈赞颂圣诗。 成排的蜡烛将教堂内照得明亮无比，孩子们红润的脸庞在纯白的长袍映衬下格外可爱，他们的声音清澈而稚嫩，咏颂着虔诚的圣歌。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我罪竟得以赦免。 烛火莹莹，灯光熠熠，在这浮动着光影、人影攒动的教堂里，在圣诞节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面容悲悯的圣母像俯瞰着众生百像，烛光打在她洁白的脸上，似有眼泪闪烁。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恩典眷顾，引我安返家园。 他们在教堂附近逛到了凌晨。 整点时分，教堂的钟声准时响起。 当，当，当三声。 漫长而悠远。 “波特，圣诞节快乐。” 德拉科抬起头，看着天边绽开的烟花，他不得不承认，在圣诞节这方面，麻瓜们比巫师过得热闹多了。 那些转瞬即逝的铁树银花倒映在救世主沉静而深邃的眼眸里，像细碎的星光，又像摇曳的幻影，救世主看着他，轻轻笑了。 “圣诞快乐，德拉科。” 随着那些烟花的消散，天上又飘下了纯白色的、细细冷冷的冰霜。 下雪了。 TBC —————————————— ＊文中歌词引用自《奇异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