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云花、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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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时节属实不太好,广陵邑小渠内的水都被毒辣太阳蒸干大半,就连夜风也是热的。刻漏到了子时,广陵邑的更夫擦了额上的汗,伴着四声杜鹃的鸣叫,敲起了这一轮更鼓。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更夫刚一出门,便见一座空宅院,仔细望去,房主显然不在,甚至连个管家都没有,整座院子人影全无,却灯火通明,显得诡异的很。 眼瞧着小亭子里一盏明烛要燎到亭内垂幔,喊过宣号,更夫犹豫了半晌,还是踏进宅院,往凉亭里走去。 “干什么的?” 更夫刚一吹熄了烛火,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腕,回头一看,来人神色严肃冷厉,细看装束,虽只穿着便服,也知来人是天策府人。 “军爷,小人是广陵邑的更夫。”更夫见他按着腰里的战龙短剑,便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歹人,连声同他解释:“这一向炎热干燥,容易引发火灾,小人见院里无人,这烛火要烧到幔帐,这才上来的。 ” 天策府将士虽然少与朝堂往来,但对广陵邑背后也有所耳闻,来人对他稍作打量,确定他确实不是歹人,方才松手抱拳出声:“抱歉,误会了。” “无妨无妨,军爷也是好心。”更夫听完也笑笑,随即问:“军爷夤夜到访,可是公干?” “哦,那倒不曾。我的朋友说好酒酿得了,约我来饮酒赏月。”天策看了看天空残月如钩,尴尬朝着更官一笑。“哈哈。” “原来如此,您和朋友们还真是……好兴致。”更夫也一笑,天策一时没有说话,小亭子内安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和烛火哔剥没了别的声音。更夫也觉尴尬,只好自己找了话头:“此处安静凉快,饮酒看星星也是很好,只是不知道您的朋友去哪儿了。" 天策看了他一眼 ,随即在亭边闲闲坐下,翘起二郎腿,脸色稍微显得有些不豫:“或许去开藏酒了吧。” 更夫也知道这家主人常常邀请亲友来此,也不再多言,嘱咐小心火烛,便继续打更巡夜去了。 慕堇随手拿了小案上的剪刀,剪下了过长的烛芯,旋即重新点上蜡烛,见更夫走了之后,卸下战龙短剑藏好,矮身翻进亭边的山石缝隙,扭开机关,顺着石梯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层层山石都被处理过,很难反射声音,虽然不是慕堇第一次来这里,但他也压低了脚步,向地下室深处走去。 这间宅子的地下室精心设计过,有诸多房间,有的放着藏酒,有的放着神兵,有的摆着字画古玩,有的养着药材灵植。但这些慕堇看都没看,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毫无声息的到达了地下室深处一间房间的门外,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包括房间里的人。而那正是他的朋友,也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云水沐和花舞剑。 慕堇的隐匿技巧是童话这样的老唐门都称赞的好,他站在一处墙角,静静听着房间里面的声音。 这里是一间刑房,木质的地板和墙面还有软榻让它看起来与大牢里普通的刑房并不相同,墙边上挂着的也不是狞恶的锁链刑具,而是各种形状的木拍木尺和鞭子。 此刻,花舞剑正趴伏在榻上,手脚都被麻绳绑缚固定住,长年不见阳光的白净皮肤尽数暴露在空气里,而他原本只有一点点rou的屁股,两瓣臀rou红着,比原来肿了一倍不只,云水沐坐在他身侧,手里拿着约摸有巴掌大、半寸厚的拍子,仍在往花舞剑红肿的臀rou上挥下。屋内只有木拍和臀rou的撞击声,和花舞剑偶尔漏出的喘息,慕堇在黑暗里数着落拍的声音,大约百十来下后,云水沐停了手。他以为两个人结束了,便准备再次隐匿身形,却听那边云水沐询问的声音。 “还不停吗?” 半晌花舞剑叹了口气:“别停吧。” 慕堇听见云水沐也长吁一口气,不由得向里望去,云水沐将木拍放在一边,在墙上取了把戒尺,点在花舞剑腰窝中央,屋里虽然温度不冷,檀木的戒尺温度却比体温低,冰得花舞剑后背一紧,云水沐将戒尺横在花舞剑臀峰上,大约是想拿那点儿凉意去安抚花舞剑被打得熟红发热的臀rou,接着他轻声问花舞剑:“还记得怎么叫停么?” “恩,知道。”花舞剑脸埋在臂弯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他长长喘出一口气,“开始吧。” 慕堇在暗处看着这个他曾经的治疗队友,花舞剑白净的手背被麻绳磨得通红,自他们相识至今,这个倔强的人从来都像是一块冷硬的石头,而往事在目,慕堇心里一阵唏嘘,甚至觉得胸腔里都有些酸楚。 但还不等慕堇回神,云水沐手中的戒尺已经重重落下,在花舞剑业已红肿的臀rou上留下一道血痕,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每一次落尺都能让红肿的臀添上艳丽的颜色。戒尺带来的炸裂的疼痛让花舞剑发抖,他拽着麻绳,手臂上一条条青筋都暴起来。 慕堇突然就想起他的新队友夏小花说的话——这小和尚说话跟他的棍子一样,粗暴且直白——他说,哪有治疗不疯的。只不过每次说完,都要跟云染叶斗嘴斗上很久,斗得大打出手甚至斗到床上。但不得不说,这个新队伍让慕堇感觉松了一口气。 很早以前花舞剑是用剑的,而当他从医之后和大部分的万花谷人一样,温柔风雅,如竹如松,而慕堇知道,这只是虚伪的假象,就像平静海面下总有未知的暗流。在有一次跟云水沐吵架后,他憋闷的一切都爆发出来。 慕堇永远记得,那天晚上花舞剑房间彻夜没熄的灯,还有他和竹霖一起帮着云水沐推开花舞剑堵死的大门时候看到的场景——那个温良的大夫,双眼赤红,满身都是血,而他的胳膊上、腿上,有着无数刀痕,控诉着这个万花以自残的方式缓解精神上的痛苦——简直太过血腥可怖,慕堇转身遮住了那时尚且是孩子的竹霖的眼睛,而云水沐快步走进去,飞速点了几近癫狂的花舞剑的xue,而后将他抱起离开了现场。 这之后,云水沐和花舞剑之间的关系也成了名剑队里公开的秘密。而花舞剑用这样的方式释放压力,慕堇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在跟如今相同的环境里,目睹了不只一次他们这样特殊的交流,有时是拍打、鞭笞和杖责,有时是亲吻和zuoai。 慕堇深知,花舞剑这样一个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人,就算是痛楚,也从来都把呻吟哽在喉头,起码这样的方式,能让他轻松一些。 毕竟,弦绷的太紧会断,人绷得太紧就会疯、会死。 云水沐挥尺的动作逐渐加快了起来,皮rou和木头的撞击声愈发沉重,随着戒尺一下比一下快的击打,花舞剑的痛呼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慕堇捏紧了拳头,激荡情绪让他的呼吸变得不稳,而他没有勇气从隐匿里走出去,调息气窜在内息里剧痛无比——他并不担心云水沐会没有分寸,毕竟那个霸刀是最精细谨慎的,甚至早在落尺之前,云水沐就直接点了花舞剑的xue封了气海,调动不起自然就不会憋岔了气内息受伤。 没有人能比云水沐更了解花舞剑,包括慕堇乃至花舞剑自己。 终于,花舞剑还是咯出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嘶吼着讲出了他们约定好的中止语句。 “……唔…当…当归四逆……” 云水沐放下戒尺,看了看花舞剑身后的伤,替他敲开封死的xue位,除去绑缚四肢的绳子,之后仔细洗了手,大掌覆盖上通红后丘,替花舞剑去揉开淤结。 房间内很久都没有声音,良久,花舞剑还是哭出了声。 许是因为痛,他哭得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也一下一下凿击在慕堇的心上,翻涌的酸楚和苦涩让他的胸膛痛得要炸开。 慕堇想当时为什么要说决绝的话,想花舞剑在拭剑台上套给他的春泥,想花舞剑右手虎口持剑留下的茧,想花舞剑手掌和自己肩胛上一同被药油烧掉了的一层皮。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渐渐停止,云水沐抱着花舞剑揉散了淤血,起身给他擦拭身体,换下已经被汗湿透的被褥床单,要涂药时,花舞剑却拦住了他。 “不涂药吗?” “明天我们比赛轮空。我有一点累,想睡觉。”花舞剑握着他的手,“不想动了。” 药膏是药宗的旧方,非常好用,云水沐知道就算隔了一宿,明早涂了下午也能痊愈,便也答应了,只在花舞剑手上被磨伤的地方薄薄涂了一层,包上透气的棉布。待收拾好屋里狼藉,他伏低身体亲了亲花舞剑的额头,花舞剑像是浑身的力气都散尽了,只抬了抬眼皮,朝云水沐眨了眨眼。 慕堇看着云水沐从一旁柜子里取了薄被,本以为他也要在这里宿下,正准备离开,却不想云水沐只是轻轻给花舞剑盖上,跟着就离开了房间。 慕堇又看向榻上的花舞剑,治疗的气息逐渐恢复到舒缓安静绵长的样子,慕堇从藏身处走出来,洗净了手,拿起榻边团花小几上放着的药膏。常年持枪的手此时拿着药瓶,却抖得厉害,慕堇尽力平复着呼吸,把药妥帖涂在花舞剑的伤处。 他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为他上药了。 对不起。 慕堇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