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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所谓三纲五常的儒家礼法,他都不是那么在意——忠君之心就更加不用说了。他是纯粹因为张四维这个仇人如鲠在喉,这才不得不紧跟张居正的步伐。可是,金宝终究是自幼在学校偷听的圣贤书,跟的老师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许国这种翰林院非常知名的学士,在讲授经史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中灌输那些礼法。所以,他想想就不费那个劲了。“你想好了,情分不在于外在,而在乎于心,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但你好容易才考中这么一个举人……”“爹!”看到金宝那张不想继续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脸,汪孚林顿时有些悻悻然。他从来就不是个君子,奈何他敬重的长辈同辈,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晚辈,一个个却特别君子,喜欢在这种他根本不在意的问题上死争,比如汪道昆,比如沈懋学,比如金宝……汪道昆那至少是人老成精,说真君子没人信,伪君子太过分,只能说有自己的坚持。可看看沈懋学,看看金宝……说实在的金宝这性子实在是太适合当沈家女婿了!由着死硬态度的养子在那一动不动跪了一刻钟,汪孚林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就把人拉了起来。然而,因为跪的时间稍长了些,腿脚发麻,金宝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却被稳稳地托住了,但前冲的势头却依旧未止,竟是直接撞在了汪孚林的肩膀上。好容易站直了身子,他顾不得去揉发痛的鼻子,赶紧站得端正笔直。而这时候,汪孚林却已经岔开话题了:“既然你认准了,那好,刚刚那话,就当做我没说过。”金宝登时喜形于色,随即便趁机说道:“还有表字的事,爹,我来时许学士还说过,表字还是由您来起,他虽说是我将来的老师,但不在乎这个。而且……您总不会说之前就真没想过吧?”汪孚林不由得没好气瞪了养子一眼。给你这么好机会,也不知道奉承一下那位前途无量的老师,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瞪归瞪,但他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欣慰和嘉许。“你的表字,我之前确实想过很久。你的名字虽说如今听着有些俗,但那是你死了的亲生父亲给你起的,那就让它继续随着你。而这表字,也从你这名字起。金乃是五行之一,而尚书对五行有云,‘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所以,就取一个辛字。”这确实是他想了很多天的结果,此时说来,自是侃侃而谈:“而宝者,天子印玺曰宝。至尊至贵。贵者,高也尊也。如果不是三皇五帝的帝喾出自高辛氏,我当初想取表字高辛的,只愿你历经辛劳之后,能等上高峰顶点。然高处不胜寒,高便不如维了。天子之宝是印玺,然则一国之宝,却在于维,管子牧民篇有云,国有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我给你取的表字,便是维辛。”“维辛……维辛……”金宝咀嚼着这几个字,却没有在意汪孚林引经据典的解释,而是想到了自己当初在社学偷听,私底下用树枝学写字,那苦中作乐的时光,一时禁不住痴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段苦难得好像永无尽头的日子,已经渐渐从脑海中淡忘了,可如今那段记忆却冷不丁再次跳了出来,让他重新审视了如今的生活。在默立了片刻之后,他突然再次下拜磕了个头道:“多谢父亲费心了!”汪孚林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事实上,他简直都快把书翻烂了,这才最终想到了这个表字,和当初谭纶看似信手拈来完全不同——当然,谭纶是不是早就从汪道昆那里知道那么一件事,于是做好准备,早就起好了一个表字放在那,他就不大清楚了——他之前一口气起了十几个备选,但仔仔细细品味其中含义,最终便还是挑了维辛。见金宝显然接受了,他如释重负,再次把人扶起来之后,便拍了拍小家伙的臂膀。“我今天在张府,恰逢沈君典写了信给张嗣修,想要为吴中行赵用贤两人求情,但张嗣修正在火头上,连回信的意思都没有。我之前劝过他和冯梦祯,照此情形看,沈君典应该会告病回乡。他既然回乡,旁人兴许要想东想西,所以等到许学士正式收你为学生之后,你就回徽州去,到宣城把媳妇娶回来。”“是。”金宝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见汪孚林又看了一眼那封报喜添贵子的家书,好像是发起愁来,他就小声问道,“爹难道就没给弟弟meimei早点起些名字备着?”“男男女女的名字起了一百多个……但最后全都否了。”汪孚林有些恼火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就有些赌气地说道,“反正大名不急,小名儿你祖父和你娘他们都会商量着,我再起两个送回去,拖一年半载也不要紧。”金宝还是第一次见养父这样孩子气,顿时不禁莞尔。等到汪孚林提到过几日休沐时,程乃轩会搬迁过来,汪家这边也会调整各处院落的功能,请了刑部左侍郎王篆前来温居,顺带给各处屋舍题名,他自是答应届时早些过来。而今夜已经有些晚了,他便留了下来,次日等到汪孚林去衙门时,方才回许家。昨日又是罢官,又是流放,廷杖的阵仗都已经摆在了皇极门外,次日却依旧有人上书抗辩,同时为吴中行等人求情。然而,送到通政司那些奏疏中最显眼的,并不是弹劾张居正的,而是弹劾的吏部尚书张瀚不称职的奏疏。张瀚此前没有告病,便是抱着万中无一的希望,希望翰林院和六部那些清流能够唤起科道官员的胆气,跟着一同弹劾张居正,将夺情之事扳过来,可如今看到科道万马齐喑,他自知躲不过这一劫,便在这一天晚间干脆利落上书求去。然而,往日疏入至少要挽留个两三回的惯例,放在他身上却如同狗屁,他一上书,万历皇帝便准了,直叫他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添了几分不甘。然而,除却他不甘心再为张居正傀儡,奋而争取独立的心愿落空,因而生出的那股怅惘之外,他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如释重负。就张居正这刚愎自用,容不得人的性子,日后绝没有好下场,他还不如趁此一退了之,说不定还给子孙留了一条后路!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这两个需要大廷推的职位先后空缺,自然让朝中上下震动不小。而就在这时候,工部尚书郭朝宾也以年老体弱为由,几次三番请求致仕。汪孚林看看勉强被自己劝下来的刑部尚书刘应节,年纪一大把还暂时在任上死撑的左都御史陈瓒,想想这朝中内阁之外权力最大的七卿差点儿就要先后换去其五的局面,再想想张居正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举世皆敌的窘境,他在私底下和程乃轩议论时,便把根子归结到了隆万之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