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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璧则以手帕遮鼻,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环视房中搁置着这么多尸体,不禁问道:“怎么刚过了年,这里还停放这么多人?”段崇说:“都是长金郡主婚宴时当场格杀的歹人,活着的都在府衙牢狱里。但因为此事牵扯到流民,朝堂对这些人的处置争论不休,案子一直悬而不决,尸身也迟迟未能下葬。”“为甚么?企图袭击皇室中人,单这一条罪行不就足以砍头了吗?”“前任内阁首辅曾颁布法令,许当年进京告御状的流民留在临京,并且给出了一系列的宽待政策,令他们可以在此安居乐业。这群人现如今已凝聚成不小的势力,百姓称之为‘新京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也算是内阁决策失败遗下的毒瘤罢。”他手下再翻到一人,露出韩仁锋那张已经溃烂的脸。似乎由于毒药的原因,韩仁锋的尸体比旁人腐烂得更快,恶臭激得傅成璧喉咙一阵犯呕,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她忙退了好几步,平复好久,才堪堪将喉头发涩涌酸的恶心感压下。韩仁锋身上全是鞭痕,皮开rou绽,甚至已经开始往完好的肌肤处溃败。段崇从墙壁上摘下一副手套,仔细勘验过韩仁锋身上的每一处伤痕,确定除死后留下的鞭伤外,再没有明显的外伤。傅成璧仔细回想当日她看到韩仁锋的异状。那时候段崇是背对着韩仁锋的,而她是侧对,韩仁锋起先咳嗽了几声,段崇没有看到,连傅成璧也只是用余光扫到,韩仁锋甩了一下脑袋。后来他咳得愈厉害,头便甩得愈厉害,仿佛有甚么东西钻进了耳朵似的。她将这件事说给段崇听,她声音轻细,道来时显得四周愈发安静。言语间,段崇突然抬起手来,示意她别出声。傅成璧一下噤了声音,睁大眼睛惑然看向段崇。段崇耳朵微动,仔细听辨片刻。不一会儿,连傅成璧都隐隐听见,有甚么东西在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像是水声,但声音不如水那般清脆。段崇蹲下/身,阴沉的眼睛紧紧盯向停尸用的床板。傅成璧忙取了灯笼过来,明晃晃的光一照,就见地面上已积了不小的一滩的黄褐色水迹。段崇顺着上方望去,这些水迹都是从韩仁锋头发中渗出来的。段崇像是想到了甚么,转身对傅成璧说:“傅姑娘,你先出去罢。”“怎么了?”“听话。”段崇望着她的眼眸沉着夜一般,锋芒料峭。傅成璧抿唇,看了一眼躺着的韩仁锋,也没再说甚么,将灯笼放下,转身走了出去。刘老头这厢见傅成璧很快就从尸房出来,疑而问道:“这么快就完事了?”“段大人还在里面。”刘老头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哼笑一声:“被赶出来的?……小姐乃是老侯爷的掌上明珠,作甚要跟着这阎王爷混天作地的?老奴提醒您一声,这种人,能离远点儿就离远点儿罢,招灾。”傅成璧弯唇笑道:“段大人也是尽职尽责,才会亲自前来查验尸首。”“哼,我看啊,他是为了他自个儿。”刘老头嗤道,“于大人过不了几年就要卸任了,段崇和另外一位少卿大人都巴巴盯着大理寺卿的位置,现在抓住大案不放,无非是立功心切罢了。……不过,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傅成璧说:“高位贤者任,就算立功心切也是立功的,于大周百姓是好事的呀。”刘老头呵呵笑了几声,“傅小姐还年轻,自然看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段少卿在朝为官,坐到这个位置顶天了,再无升迁的可能。”傅成璧疑道:“为甚?”“他是江湖中人,从前就已然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朝廷要是再放给他权力,他岂非就要做天下第二个皇帝了?”傅成璧闻言一惊,刘老头也晓得自己说了大不敬之语,忙敛了声量道:“对不住、对不住,晚上啊,多喝了几杯,嘴巴犯浑呢。傅小姐别将老头的话当真。”不一会儿,段崇从尸房出来,手上端着一只盛蜡油的碗。傅成璧忙迎上去,问道:“可有甚么新的线索?”段崇将碗递给刘老头看,神容淡漠至极,但他眼中隐隐迸发的怒火却灼人得很。刘老头和傅成璧低头一看,就见蜡油里沉着一只灰红斑点的小虫,腹肚撑得滚圆,似快要撑破了一般,可见刚刚进行了一番饕餮大餐。傅成璧头皮发麻,又记起当初在墓室中所受的惊吓,浑身不禁哆嗦了一下。刘老头自武安侯始就在大理寺当差,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案子,猛一见到这虫子,猜测脱口而出:“蛊虫?”“报予于大人,现在可以重审此案了。”这种灰红斑点的蛊虫,潜伏在人脑当中只是一粒虫卵,吸附在角孙xue中,一旦以药物催动,蛊虫就能破卵而出,蚕食颅内经脉。这种蛊虫虽性毒,却脆弱,一旦尸体被埋于地下超过半个月,蛊虫就会自动脱壳死亡。而其为虫卵时,体态极为细小,就算当初就开颅验尸,也不容易发现。此番若非皇上惊惧过度,下令鞭尸;又赶上逢年过节,大理寺诸多事务一再搁置,韩仁锋的尸体早就下葬了。如此致使尸首在此停放多日,才让蛊虫吸食脑髓而得以成长。当然,如果没有段崇和傅成璧的话,这具尸体明天照样会下葬,面对已经溃烂的尸体,谁还会留意他头发里溢出的黏液呢?段崇要留在大理寺重写案陈,傅成璧也道自己要回六扇门去整理卷宗。段崇将自己值房的钥匙给了她,并道:“去我的值房罢。夜里天寒,你再烧炭也免不了要受冻。这会儿裴云英应该在,你将他换出来就是。”段崇也不管傅成璧答应不答应,就将钥匙搁到她手心当中。继而他对刘老头示意一眼,希望他能代劳送傅成璧回去,自己则转身往卷宗库走去。傅成璧握着有些发凉的钥匙,怔愣片刻。刘老头扬眉看了她一会儿,甚么也没说,只道:“傅小姐,老奴送您回去罢。”傅成璧回到六扇门,拿着段崇的钥匙来接替裴云英的班。裴云英这厢正收了笔锋,听傅成璧说明来意,忙裹了披风站起身。裴云英侧首不禁轻打了个呵欠,才上前同她道辞,说:“那行,傅姑娘要是困了就到内室去睡,将锁挂里面反锁上就好。我就先回我那草窝了。”“好,裴大人慢走。”送走了他,傅成璧就将自己之前写下的笺草取来,对照着改了之前所陈写的案情,不觉间已是夜大深,神思渐倦。等真熬不住的时候,方才进了内室休息。从前她记得父亲在抚衢也会有这样连夜看卷宗的时候,夜不归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