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夏油杰,首领宰(港口公园,中,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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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很久了吧——夏油杰。” 鸢发男人抬手拢了拢风衣内侧的领带。风中的残叶如同浪涌般向着花园小径的尽头涌去,然后仿佛被什么屏障阻拦般,缓缓停在黑色皮鞋的鞋尖。 身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低着头,似乎畏惧寒冷,因此全身都包裹在黑色风衣里。 “……什么时候发现的。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太宰治。”他念名字的节奏很慢,如同在不紧不慢地诵经。 鸢发男人掸了掸袖口,将手腕上的绷带扯下来扔到一边,仿佛要丢掉什么脏东西:“你身上的烟味太明显了,夏油君。”他似是故作挑衅般补充道。“——在我看来,抽烟的男人在恋爱中可是很不受欢迎的哦。” 花园小径忽然毫无前兆地一黑。 两人瞬间置身于一个压抑而冰冷的黑色环境,周围仿佛有无数尖利的声音在细语。在黑暗中,特级诅咒师抖了抖指尖的烟灰,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略微勾起的唇角,如同浮世绘上带着白色面具的假人。 他淡声道:“江户时期,偷情之人会被处以火刑,而小偷则会被砍断手脚——这两种罪行你认同哪个,还是说,两者都是呢?” 黑暗中,有什么嘎吱作响的东西拽住了鸢发男人的小腿。似有火焰灼烧的声响传来。 就在这时,夏油杰忽然很随意地双手合十,暂且打断了行刑仪式。 “失礼了,很久没有做这样的事了,忘了一个步骤。”恶佛忽然眉眼间杀意全消,转为一种柔和的慈眉善目,“即使是有罪之人,也有死前忏悔的时间。” “夏油君想要我说些什么呢?” “你、还有港口黑手党,对他做了什么。” 太宰治闻言,抬起手臂,用解开绷带的手指、如同盲人在黑暗中探路般缓缓前伸,直至碰上了什么东西——一瞬的停顿后,黑色的空间扭曲起来,公园的小径再次出现在眼前。 “刚才是地狱的场景吗?可惜了,若是直接堕入地狱改多好。一想到又回到了这个恶心的世界,真是很不情愿呢。”太宰治收回手,似是困扰般歪了歪头。“不过,若我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偷情与偷盗罪,还算成立吗?” 夏油杰挑起眉。眼里划过一丝淡漠的嘲讽。 “说说看。” “夏油君听说了前天港口仓库的火灾了吗?里面有三十多具尸体,据说是欧洲赫赫有名的‘不死士兵’Mimic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黑发男人不置可否地吸了一口烟。 “夏油君应该调查过森先生吧。他研究的项目曾是‘不死士兵’。可惜,他之前失败了。”太宰治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遗憾,“本以为Mimic会成为这项研究的突破口的,可测试了一下那群人还是死掉了,完全派不上用场。” “所以,你们盯上了他。” “不死之身、rou体改造、精神控制,甚至是将死者复活——”鸢发男人如同狂信徒传教般,越说越快、尾音上扬,“是令人梦寐以求的资产啊,值得铤而走险。” “港口黑手党和诅咒师团体有互不干涉的合作协议吧。”夏油杰的视线落在了栏杆上的褐色外套上,“在明知他属于我的情况下,你们选择了动手?” “当年那个纯爱的故事的确是赫赫有名,这么让人感动的爱情,夏油君想要效仿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不是还没变成咒灵嘛,那就还不算夏油君的所有物了。”太宰治假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十分遗憾的表情。“我们本也只是尝试一下,结果——我们的洗脑效果好像真的太好了,他一不小心失忆了,把你彻底忘记了。” “如何才能恢复。” “我们自有方法,不过……既然我们利益并不冲突,”鸢发男人单手放在胸前,做了个西洋礼节,说道。 “不如我们合作一下,各取所需——他的灵魂归你,身体归我们,如何?” 夏油杰嗤笑一声,视线从栏杆上的外套转移到太宰治身上的同色外套:“能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你和他非常恩爱呢。” “——有吗?” 鸢发男人佯装惊讶地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属指环,单手向前抛去:“我也以为你和他非常恩爱呢。” 夏油杰一言不发地抬手接住了那枚刻着R&S的戒指。 鸢发男人单手拎起栏杆上的外套,转过身:“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下次见面的时候,请给我一个答复哟。” 黑发男人站在原地,将金属的圆环在掌心盘了又盘。他低头掐着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眉眼轻轻敛了下来,颇有些温和的味道。 他轻声道:“答复……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咚—— 下一秒,黑紫色的咒力从腕间迸发而出,眨眼间就袭向了鸢发男人的后背。男人没有回头,然而身躯几乎是本能般进入了避战状态。作为始终徘徊在生死间的黑手党,他本该对会伤害自己的力量毫厘不错地避开。 ——换言之,只要身躯不受到伤害,任何外物都不重要。 然而这咒力攻击的方向并非是鸢发男人的身躯,而是他手中那件褐色外套。 明明并不是需要保护的身体、明明本该无动于衷——太宰治的手腕还是轻轻地颤了一下。 “…………” 那仅有毫秒的僵直被特级诅咒师收入眼底。咒力在击中的瞬间拐了个弯,将鸢发男人身前的石板炸得粉碎。石块哗啦啦地散落在地面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花园里一片寂静。太宰治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发男人短促地哼了一声,又像是气音里带着讥笑。 “看起来,你很舍不得呢。”他晃了晃指尖的烟头,语气带了嘲讽,“说什么各取所需——常年浸泡在黑暗里的家伙,若真打算放弃什么,也会让对方即使是死亡也独属于自己,怎么可能会分一半给别人。” 深紫色与鸢色的瞳孔冷漠地相互对视。 夏油杰一字一句地说道。 “满口谎言——你只是一个,迷恋上了那家伙的可怜虫罢了。” “……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够了。你的感受如同虫蚧一样微不足道。”夏油杰的目光如同看将死之物,“你不会留有尸体。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为你悲伤、哀悼、祭奠,什么都不会有。” 他手中的烟头落在地上。在烟灰从略微作响到完全熄灭的瞬间,黑发男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冬日的风比任何一个季节的都更毫无预兆,强烈的鼓动带来了一瞬的耳鸣。鸢色的瞳孔骤然缩小,与近在咫尺的紫色瞳孔几乎相撞。 “轰——” 眨眼间,鸢发男人的身体如残影般撞在了身后的大理石柱上。大概是黑手党的本能让其崩着颈椎,后脑没有直接砸入墙壁,却仍然磕出一声闷响。 “————” 而几乎是太宰治受伤的同个瞬间,攻击者的左手腕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开折断。黑发男人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抹了抹被黑发遮住的后脑,发觉其染上了一抹鲜红。 夏油杰冷漠寡淡的表情有了一丝异样。 “你……” 【这是“异能力”吗?不,这个气息……】 夏油杰张开受伤左手的五指,然后又一次并拢。他微微蹙眉,却并非因为疼痛,而是讶异。 “……违背誓约的惩戒?” “嘿嘿。” 鸢发男人俯卧着,后脑的鲜血沿着耳廓和下巴的弧线滴落在地面上。他抬起袖子擦了擦下巴,用手肘支着地面,有些疯癫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猜得没错呢。这个世界的势力平衡还真是有趣呢。诅咒师和港口黑手党既然有合作协议——】 “——那就有定下过‘不可伤害首领’的誓约吧。”太宰治扶着柱子,缓缓站起身,“即使不是现在的你,这条誓约也是与你的咒力绑定的对吧,盘星教的教主大人。还是说,你换了个脑子完全忘记了?” “……又是以前那家伙干的好事。但你知道的真多呢,真是让我感到好奇。”夏油杰慢条斯理地转了转自己脱臼的手腕,将咒力缠绕在臂上,阻止伤口扩大,“不过就我所知,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姓森吧,我可没听说过你上位了。” 太宰治动了动脖颈,又摸了摸被踹过的胸口,发出了很轻的“嘶”一声:“……好过分啊。这可是他刚刚修复好的身体。”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在一旁树丛里的枯叶下翻出了一个深色的牛皮袋。在对面沉默的注视下,太宰治从袋子内摸出了一条有些陈旧的红色围巾。他如同缠绕绷带一般动作熟练地将其挂上脖颈,又像是给自己系一条上吊用的绳索。 “夏油君,你应该认识这个吧?这条红色的围巾是港黑首领的标志。”他歪了歪头,“好巧哦,怎么会这么巧呢——总而言之,我是首领哦。” “你……” 夏油杰眉眼一抬将要说些什么,但小径两侧的花坛忽然一阵剧烈晃动,土壤内翻出大量的藤蔓与枯枝。有着苍白躯体与古怪花纹的咒灵落在了花园洋亭的上方。 “夏油,你究竟是谁?刚才这家伙说,这誓约是与之前的你绑定的……你不是夏油?” 原本对峙的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被.戳.穿.了.呀★】 【好吵,猴子。】 “……是花御啊。” 特级咒灵花御是“人对于森林之恐惧”的具象化。在港见丘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植物公园,咒灵的能力得到了最大化。方圆百米内的小丘上,土壤开始翻涌,尖利的枯枝生长,荆棘严丝合缝地将周围封锁起来。 “你们逃不掉了。空气中我已经下了有毒的花粉,你们很快就会在牢笼中融化死掉……”咒灵嘶哑着声音笃定道,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说的人,是洞窟里那个触手咒术师吗?” “哦,你见过啊。”太宰治说,“对,你见过呢,和狗卷君的事情。夏油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大度——” “——闭嘴。”夏油杰冷漠道。 没有在两人脸上看到应有的恐惧,咒灵花御有些疑惑:“你们,不畏惧死亡吗?” “不。”黑发男人似乎放弃了抵抗般,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支烟点燃,“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我也是。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呢。” 鸢发男人的头部已经不再流血,然而脸颊的一侧还是留下了诡异的血印,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他顶着伤口,仿佛闲聊般对着夏油杰说道:“夏油君,咒灵这么麻烦,你也很讨厌这个世界吧?” 【这个世界尤其复杂……被喰种、咒灵、怪谈威胁的人们,所诞生的恐慌、畏惧、悲怆、厌恶、还有人与人之间永无止境的争吵、猜忌与敌对。只要世界还有着负面情绪,咒灵就会源源不断地诞生。】 周围的荆棘牢笼将外界的灯光几乎遮蔽,极微弱的光线从越来越小的缝隙间投射在鸢发男人的脸上:“你说,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因而唯一能逃避的方式就是死亡。】 “没有意义。”黑发男人缓缓呼出一口烟。“只要死掉就可以了,什么样的痛苦都会结束了。” 或许是毒花粉开始对身体造成影响,夏油杰的呼吸略微沉重起来。这种窒息缺氧感本应在无数次吞下咒灵时习以为常,然而自从被重塑大脑后,即使是丁点的危机也会将神经的警觉放到最大。 他抬手用指关节揉了揉太阳xue。 【……真是颗没用的脑子。】 ——唰。 夏油杰眼角如同钩子般一挑,指尖的烟雾如锋利的钢刀般切碎了荆棘的封锁。他微微倾身,风压在黑风衣的下摆间成型,随后向着咒灵花御所在的方向飞跃而去。 “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于毒花粉,也会死于明火烟雾爆炸呢……好吧。” 太宰治略有些嫌弃地挪了挪。他站在荆棘的包裹之中,伸出手指,在纺锤般的荆棘尖刺上微微一点——疼痛瞬间蔓延到神经,还波及到了心脏。 ——通过扩大自身的负面情绪来加速“催化剂”的力量。 这种小伤他原本根本不会在意,然而大概是换来的这颗心脏尤其爱护恋人的安危,此刻竟然轻轻地抽痛起来,为身体的主人感到委屈与不安。 【……真是颗弱小的心脏啊。】 太宰治收敛心神,然后抬头对着咒灵花御说道。 “你好啊,‘人对于森林之恐惧’。这座植物园简直就是你的领域呢,真了不起。可惜的是,你今天遇到的人是我。” 他将手举高至头顶,然后张开五指,仿佛在呼唤这片他已经从【书】中读过无数次的城市。 “……领域的话,我也算是有哦。” 如同恒星吸引行星,他如同深渊般吸引着逸散在横滨城市内的负面情绪。巨大的风压与古怪灵体哀嚎着聚集,在常人眼中仍然空无一人的港见丘公园上空,正在不断诞生、涌出二级、一级、甚至隐隐超越一级的咒灵。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在用泥土制作名为太宰治之人时,加入了足量的痛苦、嫉妒、不甘、偏执、胆怯—— “——若,我是‘人对于世界之绝望’呢?” 以鸢发男人为核心,扭曲的咒灵纷纷被卷入旋涡,构成了能让任何咒力使用者都胆战心惊的咒灵风暴。强大的气压将他的风衣下摆刮起,他一手持续高举,另一手却牢牢攥着一件褐色的风衣。 无数咒灵围绕着花御撕咬,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咒灵花御不甘地质问道:“你、你这家伙究竟是——” “不要忘记我比较好呢。” 在特级咒灵的背后,黑发男人不知何时已穿越了风暴。“咒灵cao术”咒力如带刺的盔甲般,凡是触碰到他的低级咒灵都会瞬间转换为黑色的咒灵球。在花御被风暴束缚之时,黑发男人挥掌打散了特级咒灵的身躯。 单手虚握间,硕大的黑色咒灵球逐渐凝实。 “……” 夏油杰凝视着这颗特级咒灵球,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然后将其放入了大衣的口袋。他回过头,鸢发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挑了挑眉,看向仍旧悬浮在横滨上空的咒灵灰云。作为最顶级的诅咒师,他可以看出那团失控的咒灵隐隐与城市内形成某种共鸣。 山下的道路上隐有警笛在鸣响。 ——风雨欲来。 他用鞋跟轻踏了一下地面。原本散落的烟灰如同云雾般散开,将残留的咒力痕迹一扫而空。男人转过身,临走前脚步一顿,仿佛自言自语道。 “太宰君,只要你还绝望着,就会一直产生咒灵,给横滨带来灾难哦?” “这是为了世界好——在完成了一切后,你要记得去死哦。” 风中没有传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