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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宾馆来找明诚,邀请他单独去某个神秘的地点。明诚没有多问,在心里把时间地点记下,回房间对明台说:“我明天出去一趟。”明台没理他。明诚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就知道那个地点根本不重要,宾馆楼下有车等他,一路载他到平时闲杂人等不能出入的区域。现在他又见到眼镜蛇的上线了。你还想知道眼镜蛇的下落吗?明诚同志。老人仍然毫无架子地和气。“请告诉我。”明诚说,尽量收起激烈的情绪。老人仔细地看他,有点像是欣赏,也有可能是怜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老人说,当年南京政府对他生出严重的怀疑,他报告情况后告诉我他想在完成最后的任务后撤离,所以我让人安排下他可以撤退的路线。他任务完成得很好,而之后,他那条线静默至今。没有人同我报告过他的情况。你知道,在我们解放南京前后,牺牲了不少同志。明诚不言。我所知的最后,老人说,只有他确实选择了撤离。明诚说:“我知道了。”他礼数周全地告辞。司机本要把明诚送回宾馆,但明诚要求了提前下车自己步行。道路特别宽阔的都城,行人零落时就越发显得冷清,尽管不是独自在家的那种冷清。明诚贴着墙根往前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突然想象得出那时候的明楼。他的严重嫌疑已经确认迟早公开,政府情报正在把他隔绝在外,但他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没什么他拿不到的,尤其是这样的孤注一掷中。有人在暗处跟踪,不止一个,他们得到了杀他的命令。他们在伺机围捕他,或者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开枪时机,他的机会很小,但既然还能走路就不是没有机会。夜莺会来接应,他也许不需要得救但有些东西必需传出去,所以她非常重要。她得来,她得走。至少她要把这一晚上活过去。如果有必要,他带了枪,多少可以掩护她。无星无月之夜,夜色落在他肩头形成某种朦胧的,不太坚决的保护,处处杀机。完成这件事,他就可以撤离了。也许半宿安眠之后,黎明就会到来。战争会结束,有人会回归。他再也不用走这样的路。他不能停下。停下则有些情报无法传递,则把自己稳稳送到别人的枪口下。他在古城建筑晦暗的阴影中快步行走,渐渐转为奔跑。枪声突然震破寂静夜晚。子弹在石板路面上擦出火星。没有被打中,但他继续在路面上跑动,没有及时寻找一个掩体来躲藏而只是竭力向前,不向任何别的地方多看一眼。明诚伸手扶墙,稳了稳自己的身体。那只是想象,也许曾经发生,也许没有。有的人如果找不到,是不是可以当他仍然活在世界的某处。没有我的某处,你能否好好活下去。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明诚靠古墙撑了一段路,但是在宾馆已经近在眼前时,则步伐平稳。明台看样子还没醒,他能睡到中午。明诚想这很好,他对谁也不用解释。不用说他去了哪里,不用说他得到了什么消息。那不能说明任何,他原本就知道明楼不想死。“阿诚哥,你到底对大哥抱着什么心情啊?”明台侧卧着背对他,像是苦笑着问。明诚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容易的事。”他不会崩溃,也不会放弃,行动的过程也是等待,等待一个人与他相同,他不愿意,就诸事无用,他愿意,则那一天总会到来。回到上海之后,市政府向他的住所转来近几个月他的信件。有一封明堂的回信,两三封战友的,还有一封落款的名字明诚不认识,因此第一个拆开。信纸上的落款是苗苗。明诚呼出一口气,拿着信笑倒在沙发上。信封上不太干净,有过不少部门的转接图章或签名,可能因为收件人的名字写的明诚,地址也写成了明公馆的位置,延迟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辗转交到应该得到它的人手里。苗苗在信中感谢多年来明诚对他的帮助,表示自己养父母曾希望他去留学并移居国外,但今年他还是和老师一起回来,希望能对祖国的复兴有所作用。现在上海某个大学参与研究。不知道明叔叔还在不在上海,如果在的话,希望能再见一面。他在信末留下自己的学校地址,还附了一张自己的相片,字迹漂亮地写着赠明叔叔。相片上的年轻人已经脱离了男孩的范畴,说不上更像梁仲春还是更像梁太太。可能是当初梁仲春一直拄着拐弓着背,才让明诚不好想象如果他的挺拔笔直气宇轩昂地站立是什么样子。总之如果梁仲春看到自己的独子长成这样,一定会非常骄傲。明诚说:“我要去见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半年都过去了,苗苗还在不在上海。“我跟你去。”明台说。“你又不认识。”明诚向他无奈地转过身,“不过他爸爸倒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见见他。”“小孩子?”明台好奇心大减。明诚又看了看照片,“已经长大了。”明台还是跟明诚去了学校,他也没有其他事。明诚知道自己应该提前打电话来问,但还是直接过来,前往苗苗所提到的地方,直接向人打听。梁同志啊,他在这里啊,我刚刚还碰到他。问到第三个人,就有认识苗苗的,还给他一指路上,不就在那里?他和他老师。明诚欣喜地望向他所指的方向。路上学生众多,人潮涌动,但明诚第一眼就认出了苗苗。和他寄来的相片上相同,苗苗已经长得很高,面孔清秀混杂着年龄带来的一半成熟一半童稚,人群中会是特别引人注意的那一个。他身姿笔挺,和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眼睛里柔和的景仰的光。他不是不像梁仲春,但不那么像,也不那么像他母亲。他像很多人的混合,其中包括明诚自己。明诚想起他小时候,想起自己也是如此,从一个小孩子长到而今。被他望着的人大约就是他的老师。头发花白了,但是一丝不乱,鼻梁上架着眼镜,就是常见想象中的那种大学教授的模样。他教出了这样的苗苗,看一眼就知道。那张侧脸,其实还并不老,坚毅与沉稳降落在他曾经俊美的轮廓,没有更美好,更美好的一张脸了。明诚心如擂鼓。两个人都看见他了。苗苗脸上有瞬间的羞怯表情,他的老师微笑着,口型似乎是说,记得吗,你明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