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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朱绣露出疼样儿,唬的湛冬赶忙小心翼翼的搀扶她。湛冬生的高大,长臂轻舒,一手托住朱绣的右胳膊,另一只大掌把妻子的小手握在掌心。朱绣的脊背靠着湛冬的胸膛,只觉得温暖可靠,扭头仰脸来端详两眼,脸上果然也黑了不少,才要开口说话,因着走动,手往上抓了抓,就握到袖口里缠着的纱布。湛冬就见小妻子脸上登时就变了,停住脚,两个手掀起袖口往里瞧。湛冬说一句“无事,小伤”,就被小妻子凶巴巴的喝住了。朱绣看了看湛冬的左手腕,包扎的伤口没渗出血迹来,左手活动还算自如,知道这伤不及经脉,暗暗松了口气。又拉过他的右手来,伸出左手以指肚轻搭其脉门,湛冬微微一挣扎,就惹来一瞥。朱绣只粗粗一诊,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分明是重伤未愈、亡血过多的症候。朱绣先前说相信湛冬的本事,一方面儿的确是湛冬武艺高性谨慎,另一面儿则是相信用翠华囊蕴养过的药材配就的那些良药。谁知才说下话,就被掌了嘴。湛冬外面看着分明是完好无损的,按说有那样的金疮药,不是断胳膊断腿的大伤口,断不会出现失血过多的情况。这人现在稳稳站着,顶立于天地间,好像有他在,外面的风雪就不能吹入门一般。可谁能想到这就是个纸糊的老虎,身子虚耗的厉害,若是换做旁人,这样的伤病早该倒下了。“无妨,我……”湛冬想解释,又词穷顿住。这原本也无话可解:他自然知道那些药都是绣绣的心血,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得来的好药。可上了沙场的人拼的就是勇和狠,一同奋勇杀敌的袍泽兄弟是左手的刀和背后的盾。没人能眼睁睁看着袍泽去死,那些药就是这么渐渐用完的。只有绣绣给的吊命的药忒珍惜奇效,况且沙场上并无这功夫给濒死的人喂药,倒一颗未用。朱绣心口憋闷,她一个两辈子都没经过战乱的人,还是把战争想的太简单了些。“那些药比医帐里大夫们开的有效?”湛冬点点头:“尤其是金疮药。湛淞失了左臂,营里的药根本止不住血,大夫要用火木烫上伤口。放在白瓶里的药能止住……”当时情况紧急,他们眼看着一个断腿的伤丁没死在战场上,却因熬不过滚火燎烧活活疼死。就是绣绣给的放在箱子里的好药也不能止住湛淞的血,药才敷上就被血水冲掉了,根本无用。湛冬只能寄望于单独搁在囊袋里的那几瓶药。朱绣点点头,只是这样的伤,必然得耗费半瓶药丸碾碎敷在断口上,只怕后来湛冬自己受伤的时候,只有寻常金疮药可使了。“放下落地罩的帐子,你们出去。”朱绣扭头吩咐春柳和秋桂。春柳和秋桂相看一眼,忙不迭就解开幔帐,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带上了门。朱绣拉着湛东进了暖阁,立在熏笼边上。“不用。伤已无碍。”湛冬看小妻子上来就扯他衣襟,想躲,又唯恐伤了她,只得轻轻扶住朱绣的肩膀,温声道。朱绣道:“我不动,你自己给我看。到底伤怎么样了?”说着就扶着后腰,挺一挺肚子,大有以肚相胁的意思。湛冬拗不过,只得宽衣,叫她看伤处。他身上新添的伤痕不知凡几,有些已掉痂露出新长好的粉嫩的rou,有些还顶着硬痂。最严重的当属斜过腰腹的一处刀伤,这会子还用白布裹着,只那白布上透出暗红,就知这伤根本还没愈合。“无事,别哭。因南疆太热,才慢些,回来都中,很快就能好。”湛冬拉起衣襟,小心用指肚擦掉泪珠儿:“莫哭。”朱绣吸吸鼻子,冲外面扬声道:“去林meimei那里,请林家的供奉李大夫过府一遭儿。开了后面的药库取几味好药作礼。”这李大夫尽得他那位杏济堂里著书立说师傅的真传,尤其是开方制药的功夫,太医们都望洋兴叹。先前朱绣用翠华囊里的好药才请动这位大家出手,给湛冬带去的药丸就是出自他和其徒弟们的手。经前一回,也算有了点子交情,况且这李供奉十分直白:愿作林家的供奉,是因林家有钱,能任他抛费药材配药验方;允朱绣先前所请,也盖因朱绣拿出的许多上年份的好药叫他技痒。是以,以药材作叩门表礼是最合意的了。“哎哟,这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大堂嫂披着灰鼠皮斗篷,带着观音兜,由婆子打着伞,到正院里来瞧朱绣,立在游廊上问。“鑫大奶奶,雪滑难行,您慢些儿。”春柳忙赶上前扶她。湛冬的大堂兄单名一个“鑫”字,故而大房的人都称她一声“鑫大奶奶”。因和朱绣院里的人都熟了,是以说起话来并不雕琢客套。她是生养过的人,这会子过来惹人嫌也是怕小两口久别重见,少不得耳鬓厮磨,冬小子年轻不知事,那军营里又是母猪赛貂蝉的,绣丫头的日子就在近前,这会儿最是经不得一点闪失的。朱嬷嬷已是在近旁的院子安置的,府里上下都预备着朱绣临盆,方才湛大堂嫂就是与朱嬷嬷说话来着。湛冬方回来,就已先拜见过长辈。这娘儿们一处,见湛冬回了正院一会子还不去前头,心下着急。朱嬷嬷自己要过来瞧,被湛大堂嫂拦住了:“……您是长辈,你这样过去,就是无事,只怕也会臊着他们。还是我去,也不必进屋子,外头问候弟妹一句便是。”大堂嫂忙叫住春柳:“好丫头,别湿了你的鞋。我从亲家太太那里出来,经过你们院子,白问一句,你们奶奶这会儿可好?六弟归家,原是大好事,只她是近日子的人,千万劝着你们奶奶,不许她悲喜过逾了。”朱绣里面听见,少不得开了门,亲自来说话。湛冬亦整衣,出去见礼。湛大堂嫂见他们很好,也放下了心,并不坐一坐,只略嘱咐关心几句,一径出院子去了。这还只是头一份的打岔的,不多时,前院里湛大就使人来唤湛冬。还有各家亲戚故友,有打发人来问候探看的,亦有送问安帖子的。这些人里头,大部分门子上收下帖子就是,只还有一些,或是湛大的莫逆,或是湛冬的挚友,却是得劳动湛冬亲自见一见人,说几句话,才不负亲厚。幸而有好药勾着李供奉,李供奉赶着就来了,好生诊了脉,看了伤,外敷内服的方子开了几大张。李大夫道:“你这伤必然反复多次,割了腐rou又用药包扎的,才到如今还不能愈合。亏得这创口虽大,万幸没伤着脏器,不然哪里还有命在。你已伤了底子的,愈伤仅是其一,还需得慢慢调养补益方可。”朱绣在屏风后,攥紧了帕子,闻言,忙问:“可需卧床静养?”这公事家事一大堆,依自家这位的性子,不到倒下去的时候,都能装的跟无事人似的。李大夫捋捋山羊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