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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恋地剪短了头发。晚上趁着夜色上了马车上,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需要什么吗?”诺埃尔立马转头问道。“不,”宾往马车外张望了几眼,“……只是太久没出来过了。”“你这样说让我更愧疚了……”“知道的话就加倍补偿我吧。”宾完全不客气。到达家乡后,诺埃尔在小旅馆弄到一间房间,因为他在家的房间让给了看护来住,所以他和宾暂时就住在旅馆。“要是你能跟我一起去看她就好了……”“她都这样了,你就别惹她恼怒了。”宾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去。“我就说说……”诺埃尔每天上午自己走过小半个镇子去家里陪莉蒂亚。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看着莉蒂亚的生命慢慢流逝。说来讽刺,他和母亲相处最为和睦的一段日子,就是这她死前的几个月了。36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前阵子看护照莉蒂亚的嘱咐,早早地去弄好了小小的圣诞树和装饰品,不过在圣诞节五天前的时候,莉蒂亚还是不行了。她走前不是很痛苦,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只是紧紧攥着诺埃尔的手,她以前不怎么这样做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罪恶肮脏的,可她儿子不一样。对于这一点诺埃尔已经反驳无数次了,可这观念驻扎在她心里无法消除。她紧紧地攥着,像是想把这一生补回来似的。实际上她的“紧攥”对于诺埃尔来说几乎和没有任何力道,甚至比旁人普通的握手还要轻。诺埃尔在旁亲眼看着莉蒂亚死去了。接下来他非常平静地感谢了看护这小一年来的工作,给了对方这个月的钱,然后独自一人去买了墓地和棺材,帮母亲安排后事。整个家乡愿意来送莉蒂亚的只有隔壁的邻居,所以诺埃尔没有办什么大的葬礼,而是等到了平安夜的那天,亲手帮母亲下葬。宾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一起去了。斯图尔特已经消失很多年了,人是很健忘的。这种时候偶然看到剪了短发的宾也不一定能直接认出来。退一万步说,就算被谁看到,消息传出去,猎人再赶来的时间也足够他们离开了。宾和诺埃尔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帽子。宾相信莉蒂亚并不喜欢他,不论原因是他违背信仰的存在本身,还是自己夺走了她儿子的心与今后的人生。他站在一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碰莉蒂亚的棺材。一切都由诺埃尔来做。当天天气阴沉沉的,后来甚至飘起小雪来。一切结束后两人身上都沾了雪花,很快就把帽子和外套都弄湿了。“……走吧,宾。谢谢你陪我来。”诺埃尔在墓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安静地离开了。平安夜的这一天街上很安静,人们都回家了,餐厅和小店也都歇业。两人慢悠悠地回到旅馆,然后诺埃尔像是这段时间来积累着抑制着的悲伤终于爆发一般,回到房间就倒下了。他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你发烧了。这么大个人生病了自己也不知道,鬼知道你发热多久了。”宾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雪景。诺埃尔看了看,自己被宾塞进了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层汗。“感觉好多了。”宾走过来,坐到床边,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没有点灯,反正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诺埃尔按住宾想要去床头柜上够油灯的动作:“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诺埃尔靠在宾肩膀上:“真奇怪,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一切都结束后我却有点想哭了,这是为什么?”“我不知道,”宾叹了口气,“尽管我活了很久,可是诺埃尔,我至今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说?”“比如说……”宾拉长了尾音,似乎是在思考。但他思考着思考着,就没了下文。诺埃尔没有追问,而是从后边轻轻搂过宾的腰,双手环绕着:“还有几天,就是1889年了。我快三十了。”“还早,你五月才过生日。”宾突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比如说,我不知道我的生日。”“宾……”诺埃尔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我记得大概是秋天的时候。算了,两百多岁了,过生日也没有意义。”诺埃尔打断了宾的生日的话题:“宾,我不想变老了。我很害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变老,我不想某天会……像我母亲这样,留下在乎的人,独自死去。”“那时候你也会替我下葬吗?只是想一想我就难以忍受了。”“……”宾把手放在诺埃尔的手上。但诺埃尔还没等到宾拉开他的手的动作,就进一步收紧了自己的胳膊。“……要被你勒吐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诺埃尔抱怨道。“这真的不是说着玩玩的,等你厌烦的那天,也许你会后悔的。”“我不会的,请相信我。”诺埃尔有些笨拙地重复了好几遍。宾转过身子来,在黑暗中与他面对面:“你现在这么说,可一百年,两百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那你不也说不准吗?”诺埃尔盯着宾的双眼,好不退让,“至少现在……对我再自私一点,如何?”“我们可以去很多的地方,看很多书,学很多新的东西……两人一起,你一定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宾稍微有些败下阵来。“……会很痛。”宾说。“好的。”诺埃尔笑了出来,欣喜地给了宾一个热情的亲吻。-------------------------37正如宾所说的,非常痛。诺埃尔觉得自己也许经历了一次死亡……他失去了很多很多的血,宾的吸血完全没有停止的意向。人的本能在这个时候强烈地想要推开他,但诺埃尔忍住了,一动不动。如果他表现出一点迟疑,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之后的事诺埃尔就记不清了,在某个阶段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失血过多,眼前逐渐发白。他隐约记得宾用刀子划破胳膊,还有后来强制灌进嘴里的铁锈味。随之而来的痛苦是诺埃尔从未感受过的,大约像是从六楼上跳下来,然后感受一直定格在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或者像是被人用刀子在腹部里搅和?他在意识不清却被疼痛折磨着无法昏迷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着。熬过去了就能看到宾了。诺埃尔这样撑了下来。38[1889]“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