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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琉璃脆

    

【1800珠 二合一】第57章 心头血



    大雨过后也并未放晴,连着两日阴霾,天空始终被nongnong一层墨色遮盖,好像从未亮过似的。

    据说燕王北上途中遭贼人刺杀,现正在宫中养伤。

    密信传来时,齐珩于楼台上凭栏独望,脸色并不比天色好看多少。

    外头官话说得堂皇,什么精心部署早有埋伏,实则是齐峥触怒了圣上,被鞭笞得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然而卢孝诚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在信中提醒齐珩,如此敏感之际,燕王如此行径,恐令人生疑。

    他不禁茅塞顿开,连日来困窘在心头的躁郁突然消散不少。

    的确,季矜言一个柔弱女子,又已经将身心托付予他,断不会做出此等见异思迁之事。

    真正值得推敲的,是在这桩事情中四叔的态度。

    齐珩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栏杆上,目光忽而聚集在某处……他想要的是留在京师,想要的是以宣国公为首的一众文臣的支持,他想要的是……储君之位。

    思绪戛然而止,他突然拍着栏杆怒笑了起来:“他筹谋的,竟是这个!”

    与此同时,季矜言的屋内也吵吵嚷嚷的,宣国公与他府上管家的声音一茬一茬传来,还伴有推搡、器物摔落的声音。

    一旁的张尚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小郡主已经昏迷了两日,殿下这几天也是喜怒不定,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喘,这帮人又在这时候添乱,吵什么?

    “今日请的是什么人过来?怎么动静这样大?”齐珩将密函销毁,掸了掸沾在衣袖上的纸屑,迈步朝屋内走去,面色有些不满。

    自那夜后,季矜言的病加重了,终日昏昏沉沉地睡着,原本要一同回京师的行程耽搁了下来,宣国公亦是担心,请了好几位名医来瞧,总也不见好。

    张尚紧跟在他身后:“是元阳观中的一位道长,宣国公担心小郡主是邪祟缠身,特地请了道长过来瞧瞧。”

    “宣国公……莫不是病急乱投医?”齐珩的眉头拧得更紧,“你去准备下,如果今日还是醒不过来,明日就走水路回京师,临洮的医师看不好,就让御医去看。”

    推门而入时,季行简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几个仆从正死死抓着他的手,管家和云瑛在一旁劝着:“老太爷使不得,使不得呀!”

    “这是作甚?”齐珩一出声,所有的喧闹都停了,匕首应声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季行简老泪纵横:“殿下,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矜矜总也不醒来,我只能取自己的心头血,请郭道长为她写一道符,来破了煞气呀!”

    老管家跟着一唱一和:“殿下,快帮着劝劝我家老太爷吧,他已年过古稀,身子本来就不硬朗了,若再取他一碗心头血,岂不是要他的性命吗?”

    “如今我季家只剩这一支血脉了,矜矜就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你!你快把刀给我!”说着,他又要挣脱去捡地上的匕首。

    齐珩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放在了桌边,他仔细端详那老道士,气度翩然,倒不像是招摇撞骗之辈,于是问道:“生病不去就医,画这些符纸就能好么?若人人皆效法此道,世间不必再有医师。”

    郭道长只是微微一笑,不多辩驳:“符咒乃驱邪驱煞,并非医治之法。是人以血缔誓,求得天神保佑自己至亲至爱之人之法,信则有,不信则无。”

    而后转向宣国公,行礼道:“国公爱子心切,天上神君必感念舐犊情深,如今唯有你是季小姐至亲至爱的家人,这碗心头血,旁人恐怕是替不了的。”

    季行简又吵吵嚷嚷着要去夺刀。

    齐珩走到床榻前,季矜言仍旧沉沉地睡着,对屋内的喧嚣无动于衷,皎洁的面容安静柔和,只是眼尾处印着抹胭脂色,想必是前几夜哭得伤了,留下的残痕。

    “你最孝顺,见你祖父这样也不肯醒来么?”他低低地同她耳语,只有他们俩能够听见这说话声,又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始终擦不去眼角的那一抹红痕,“先前你为了他,都甘愿留在宫中与我……哎,如今怎么忍心叫他为你受痛苦?”

    屋子里忽然寂静下来,张尚死死地盯住了齐珩的动作,只见他取了那把匕首握在手中掂了掂,缓声道:“我与矜言已得圣上赐婚,她在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并非只有宣国公一人。”

    张尚猜到了……他即刻跪在地上:“长孙殿下,您是万金之躯,使不得呀!”

    季行简也没有料到齐珩竟会真的愿意,见张尚跪下来了,赶忙也要去跪,口中喃喃着:“是啊,您是皇长孙,圣上最疼爱的孙子,万万使不得!”

    “既是万金之躯,那必然能破这煞气了。”齐珩虚虚地扶了季行简一把,“如今我俩虽未完婚,但你是矜言最看重的家人,若真取了你的心头血,她醒来必然会难以承受,反倒叫她伤心自责,今日便让我来吧,既是替她破煞,亦是替她尽孝。”

    郭道长行了拜礼,将一只莹白瓷碗放在桌边:“果、酒、香已然在院中备好,只等殿下的这碗心头血,贫道此刻便在外焚香净手、净口。”

    张尚活了将近二十年,除了净身那一日,今天是他第二回流泪。

    从前他最恨别人暗地里说死太监娘娘腔,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曾哭过一回,今日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将帷幔放下遮住了齐珩之后,蹲守在旁时依旧抽泣不止。

    一道帷幔横贯在房中,齐珩坐在床头,解开衣衫。

    他干脆利落划开胸口肌肤,握着刀柄刺进皮rou深处,一滴一滴鲜红的血顺着刀刃流进瓷碗中……

    想要盛半碗血,亦是不易,流了一会儿之后,血液缓缓凝固起来,不再滴落。

    齐珩的额头冒着冷汗,手指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轻轻转动刀柄,硬是将刀尖在胸口处剜出新伤。

    屋内安静极了,针落可闻,张尚清晰的听见刀刃割开皮rou的声音,还有滴答滴答血水流动的声音,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殿下……”他刚想说什么,一只手端着瓷碗伸出帷幔。

    “喏,拿去吧。”

    他不敢怠慢,双手捧着那只碗,赶忙端送了出去。

    屋外,郭道长已然备好一切准备事宜,待到见了那碗鲜红的心头血,即刻握笔在手,沾了血开始写符,口中念念有词,想来应该是驱邪煞咒。

    张尚只惦记着齐珩的伤,没心思看他如何做法,送完了之后,又捧着一只托盘入内,上面放着清洁与包扎用具。

    齐珩正敞着衣衫,躺在季矜言身边,刚刚放了小半碗血,此刻面容惨白,似乎视物都有些模糊不清。

    张尚只是看着那道伤口都觉得痛,一边擦眼泪一边替齐珩清理包扎,他着实心疼,没料到长孙殿下竟会为了小郡主做到这样的份上。

    想到那枚平安符,原本并非是送给他的,又想到邝兆武前几日查到是燕王夺走了赐婚圣旨,他不免为齐珩感到不值,愤愤不平道:“殿下都说了,生病要用药治,为何也信了那道士!!”

    齐珩模模糊糊听张尚抱怨着,侧过脸看了看身旁的季矜言:“不过一碗血而已,不指望这道符真能治好她,不过是求一个心诚则灵罢,从前叫她流了那么多眼泪,就当是还她的吧。”

    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一般划过,他们之间的纠缠,又岂是这一碗血能够算得清的,齐珩没力气再去想,摸索着握住她的手。

    他喜爱这样真实的触感,这样独一无二的占有感。

    谁都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