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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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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怡认为她不能算一个徽州女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一直窜高到了170,鹤立鸡群似的,师范学校都是女孩,同学们都愿意同她玩,因为比较有安全感。

    高中的时候她戴上了眼镜,青春期的肥胖很快消退,身材变的单薄,大码的衣服挂在身上松垮垮的,小码的就露着腰和脚踝,从小没怎么剪过的麻花辫松开直垂到腰上,徽州女人颧骨存在感很强,泪沟和法令纹比较明显,不见幼态,脸部线条比较圆钝,小怡也是如此,她长得有点像严凤英老师。

    “跟模特似的。”同学评价道。

    放了暑假小怡回到家,傍晚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她打开家门发现是很久不见的闻徽,闻徽看到她愣了一下。

    小怡难掩喜悦,大声喊爸爸mama,跟他们说哥哥来了,一边说一边把闻徽拖了进来。

    “你现在……”闻徽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她。

    小怡沾沾自喜地扭了两下,做鬼脸道:“这下摸不着我的头了吧。”

    “比我还高了。”闻徽笑着说,他的个子不高,斯斯文文的,是书卷气很重的一个男人。

    小怡紧跟在他后头和他比身高,发现还是闻徽高一点点,但也只比小怡高那么三四公分。

    赵爸爸特别高兴,闻徽好像是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找爸爸非要喝一点酒,喝得面膛通红,拍着闻徽的肩膀说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培养了他。

    好想和他们家换小孩啊,小怡百无聊赖地叼着筷子想。

    “快结婚了吧?”赵mama问,女人比较关心家事。

    小怡也直起了耳朵听。

    “没有,分了。”闻徽笑着说。

    mama有些尴尬,你看看你说说地含糊其词。

    小怡可不管那一套,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分了?”

    “她出国了。”闻徽毫不介怀地说。

    “大丈夫!”赵爸爸打着酒嗝说,“何患无妻!事业!事业,要紧。”

    赵mama一脸嫌弃地把赵爸爸弄到卧室。

    “我也该走了。”闻徽站起身来告辞。

    “小怡!送送!送送你哥哥!”赵爸爸人在卧室,耳朵没进去。

    小怡仗着腿长蹦蹦跳跳地躲着地上的灯影,土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还安了路灯,如果再有一个meimei去看动画片,她哥哥已经不用去接她了。

    “学校整修的我都认不出来了。”闻徽感慨地看向他曾经踢过球的地方,现在那里是阶梯教室,但是主要用来给学生开会。

    小怡灵机一动,抱住他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参观参观学校吧!”

    学校和家属楼用铁栅栏间隔起来,小怡踩着爬了上去,翻身下去发现闻徽没有动。

    “快点!”小怡朝他挥手。

    闻徽为难地左右张望,最后一狠心爬了过来,他要跳的时候,小怡笑着把手伸了过去,就像闻徽无数次做的那样。

    学校已经大改,但角落里总能找到熟悉的东西,比如一个水泥做的熊猫垃圾桶,比如锈死的滑梯,还有一个神秘的水泥盖,有人说学校以前是一个大官的墓,墓道就在这里,闻徽带小怡探险过后发现这只是一个奇臭无比的化粪池。

    “你看你看!”小怡指着破旧的主席台,它已经废弃,水泥斑驳,但闻徽曾在这里演讲,在这里接受表彰。

    再次踏上这个地方,光阴似乎流转,恍惚下面还坐满了人,熟悉的面孔,有老师有同学,他们热切地笑,看着他们俩在台阶上坐下来。

    小怡是地头蛇,给闻徽讲那些古板老教师退休以后的糗事,手脚并用,张牙舞爪,一点小事都那么可乐,小怡仰天笑得全无形象。

    笑话再多也有讲完的时候,热闹过后心里突然空空的,小怡伏上闻徽的膝头,无力地问:“哥哥,你说人为什么都要长大啊。”

    闻徽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良久以后闻徽轻轻问:“那你想永远做一个小孩吗?”

    “嗯,”小怡不思进取,她点头道,“我想永远和爸爸mama还有你在一起。”

    “还有我?”

    小怡使劲点头,她怀念的是那些无忧无虑的夏天。

    “来,起来。”闻徽扶着小怡的身体让她直起身子,小怡眼里噙着泪看他,眼前一花,她的眼镜被闻徽摘了下来。

    “怎么了?”小怡茫然地问,然后眼看着闻徽越来越清晰,泪水被温润轻柔的拇指拭去。

    闻徽的呼吸拂在小怡脸上,他好像在压抑什么似的呼吸沉重,又突然惊醒,确认般地问:“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小怡怎么会瞒哥哥,拉着长腔分享她的秘密。

    距离又被拉开,闻徽拿着小怡的眼镜皱着眉头研究道:“你什么时候近视的,多大度数?”

    气氛有点奇怪,小怡依恋地又去抓他的胳膊。

    闻徽这次却坚定地把胳膊抽了回来,把眼镜给她戴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小怡长大了。”他这么说。

    小怡醒悟在她男朋友林颂要吻她的时候。

    在cao场散步她们走到一个没有路灯的角落,她们说着话,林颂伸手摘下她的眼镜,然后向她靠过来,距离越来越近,小怡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那个晚上闻徽是想干嘛。

    小怡茫然地拒绝了眼前这个吻,思考闻徽那个吻。

    小怡在心里思考,闻徽怎么会想吻她,原来开始之前他在确定小怡的感情状态,小怡说她自己有男朋友,他就装作看她的眼镜,他那一刻有没有伤心?闻徽有没有小怡看到他女朋友的时候的感觉?

    她突然洋洋得意起来,是你先谈恋爱的先背叛我的,小孩似的,她只想着她赢了,并没有引发其他的情绪。

    马上要进入千禧年,小怡面临人生第二个重大抉择,社会蓬勃发展,人人好像都有无限可能,她的同学好像蒲公英的种子,突然就飞向了全国各地。

    “爸爸年纪大了,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赵爸爸很大年纪才结婚,他变老了,他变得不想小怡离开。

    于是小怡穿上浅驼色的毛呢大衣,戴上金丝眼镜,把头发全拢起来扎到脑袋后面,给自己涂上一点口红,脸皮仿佛也被头发扯得吊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凶,她板着脸走上讲台,去给一群只比她小四五岁的学生上课。

    他们说:“Good?morning,?teacher.”

    小怡给闻徽打电话,她说她讨厌上学,这下好了,要上一辈子了。

    那边传来闻徽低沉的笑声,小怡想他可能已经忘了那个失败的吻。

    闻徽现在很得他的顶头上司易国峰赏识,赵爸爸逢人就提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这个年纪,这么出息,小怡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吃他的醋,那些东西离她也很遥远,她过着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普通生活,眼下想结婚。

    目前这是很难实施的,她的男朋友林颂毕业以后去了北京,社会的蓬勃发展让人人都变得浮躁起来,有的人想一步登天,有的人想一夜暴富,她的男朋友也变得陌生起来。

    “你让你哥哥帮帮忙好不好?”林颂给小怡打电话急切地说。

    小怡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钻营浮躁的风并没有吹进这个古老的学校,人人都慢悠悠地走在那条熟悉的林荫路上,小怡身边还是那些老面孔,她秉持着书生最后的清贵,就像她的父亲。

    学校放了暑假,小怡踏上了那辆把哥哥带走的绿皮火车,去北京看林颂。

    赵爸爸很不放心,小怡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他给闻徽打了电话,他真的老了,两只手抓着电话,神情是急切的,带着点哀求,拜托他照顾一下小怡,他们并不看好林颂。

    明明拜托闻徽照顾一下小怡,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小怡不要给他添麻烦,让她不要任性要有礼貌,小怡这边一直点头,到了北京就扑到了闻徽的怀里。

    闻徽笑着摸她的头,把她刚烫的头发弄乱了。

    一切都是新鲜的,陌生的地方,繁华的首都,小怡趴在酒店窗台上津津有味地看下面的车水马龙。

    林颂来见小怡,更像是来见闻徽,频繁地点头哈腰,还一直擦汗,小怡觉得有点丢人,就去看闻徽,闻徽实在是风度翩翩又儒雅随和的,穿着西装也不见出汗,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笑着和林颂寒暄,问他职业规划,问他以后打算。

    闻徽察觉她的视线,用眼神询问小怡有什么事,小怡向他挤眉弄眼,闻徽被逗得笑着摇头,只有林颂,背材料一样磕磕巴巴,兀自紧张。

    晚饭他们一起去吃了烤鸭,和南京的烤鸭完全是两个东西,小怡学着闻徽的样子,用荷叶饼把葱丝甜酱烤鸭卷起来然后一起塞到嘴里,林颂在那难为服务员,烤鸭店外逃的原料似的,实在是聒噪,小怡眼疾手快从他手里抢过一块鸭皮,吃得眼睛咪了起来,闻徽的手蠢蠢欲动,但是忍着没有在人家男朋友的面前摸小怡的头。

    吃完饭小怡要回去睡觉,闻徽和林颂把送她到门口。

    “早点休息,”闻徽对小怡说,然后转身对林颂笑得和善,“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林颂受宠若惊,被他搭着肩膀离去。

    第二天闻徽带小怡到处去玩,他们俩在天安门前花五块钱照了张照片,老板在遮阳伞下马上就能洗出来,照片上小怡勾着闻徽的胳膊,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人被晒得冒油,闻徽好像和她不是一个季节,白色半袖一点褶皱都没有,小怡发脾气地把照片塞给闻徽让他处理掉,不好看,闻徽笑着摇头收到了他的口袋里。

    小怡待了那几天并没有和林颂说几句话,他们俩好像离开校园的那天就无话可说了,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她评价林颂世俗,林颂评价她假清高。

    她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