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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李镇渊赶到珲春医馆,引他进了元澈所在的后室。元澈正昏迷着躺在榻上。李镇渊三步并做两步抢到他面前。元澈素衣躺着,一头青丝凌乱披散,双唇乌紫,面色苍白,李镇渊屏住呼吸,拂开他额前乱发,见他眉头紧皱,眉宇间尽是痛苦神色。却连一丝□□也不肯发出。他一直知道元澈极为克己隐忍,见他昏迷之中都是这般,胸中不由得狠狠一恸。他竟曾想让他就这般痛苦死去……李镇渊拉起元澈的手,那手毫无温度,直如冬日冰凌一般,仿佛元澈此刻已经死了过去。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缠着数圏绷带,还渗出血来,应当是戴着镣铐的缘故,可以想见绷带之下必然是血rou模糊。李镇渊一想到元澈那白洁犹如象牙般的肌肤上要留下一道道扭曲丑陋的疤痕,更是心痛不已。元澈说得每一句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已无从判断。他曾爱元澈善良谦和,然而善良谦和不过是他的伪装,真正的元澈可谓狠厉残酷。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是真心爱自己,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保他周全。元澈身上背负的罪孽,便是即刻死了谢罪,也是毫不为过,但一想到元澈竟要死在自己眼前,李镇渊心口便疼得不能自己。他对元澈又爱又恨,心乱如麻,握着元澈的手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神色益发纠结。肖衍此刻端着一碗药汤推门而入,他在李镇渊身边站定:“将军,解药已经熬制完成,就差你的血了。”李镇渊抬眼看了这碗异香扑鼻,然而色泽深黑的药汤,点了点头,接过肖衍递给他的银针,用力扎了一下中指,鲜血便喷涌而出。李镇渊是武人,自小不知受过大大小小多少伤,这点自然不算什么。说来也是怪哉,那血一入药汤之中,药汤便迅速起了变化,由黑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异香与颜色都消失不见,化为一碗清泉。李镇渊疑惑地看了一眼,但见肖衍一脸惊喜,道:“想不到这解药真是如此!造物之神奇,真是难以言喻。”他令李镇渊扶起元澈,将这一碗药汤一勺一勺喂入元澈口中。服完后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元澈的脸色便逐渐转为红润。他睫毛微颤,似是要苏醒过来。李镇渊不愿在此刻与元澈相见,见元澈将要醒了,就要作势起身,衣角却被元澈拉住。他转过头去,元澈仍是半昏迷着,手却紧紧攥着李镇渊的衣角,用力到关节发白。“文远……”若不是房内极其安静,李镇渊几乎要听不见这一声。——殿下若好奇,不若亲自去边塞,定能有独特的体会——到那时,文远可愿同我一起么?手指抚过元澈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停留在元澈的唇上。他还记得这双唇的甜蜜滋味。记得亲吻时,胸膛里流淌着温暖的情意。少年明澈如清泉的双眸似乎还在眼前,他们终于远离了明争暗斗的帝都。他还爱着元澈。元澈还爱着他。可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他硬下心,一根一根掰开元澈的手指。元澈才刚还转,只是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人,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力气,李镇渊忍着胸口的酸涩,一用力,就把自己的衣角抽了出来。他离开榻边,最后看了一眼元澈,就要转身离开。“将军。”那中年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将军请留步。”李镇渊越过她,继续前行,却听身后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在他身后:“请将军见主上一面。”说罢,竟重重磕在地上。李镇渊诧异回头,只见女子那光洁的额头上已然见了血痕。容貌是女子最为看重之物,可是为了让他见元澈一面,这女子竟然不惜毁坏自己的美貌。“求将军见主上一面。”她恳求道,言毕还要再磕,李镇渊连忙扶住她,见这女子眼眶里还含着泪,一垂眸,剔透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李镇渊从来最怕女子哭泣,这些水做的人儿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了,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叹一声道:“元澈不值得你这般。”“主上并不是将军所想的那样。”那女子哽咽道,“主上有太多不得已。华裳自幼跟随先太子妃,主上亦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主上本性不坏,有些事并非他所愿”,华裳泪眼朦胧着看他,“这么多年,他只有在将军面前,才是真心快乐。”“你知道他狠毒残酷,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更不知他在宫中数次险为人所害,将军可以不谅解主上,我只求将军见主上一面。”李镇渊一阵默然无语。华裳泫然欲泣,哀求着望着李镇渊。夏末的风穿过回廊,肃州城内是一派平日难见的葱茏,可是北疆的秋日很快就要来了,发黄的叶梢泄露秋肃杀的行踪。秋之声,再悲切不过。半晌,李镇渊才长叹道:“罢了,我就见他一面,把一切了结吧。”“多谢将军!”那华裳这才破涕为笑。又恭敬对着李镇渊行了一礼。肖衍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端着空碗从房内出来,对李镇渊道:“殿下已经醒了。”李镇渊点点头,跨入房内。背对着元澈关上门,再转过身时,正对上元澈的目光。他斜倚在榻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神色十分坦然。“不曾想文远竟然还愿救我这样的罪人。“我救你,是因为我欠你一份情,现在还你,我们便两清了。”对着元澈的目光,李镇渊每说一句,就好像心里被剜去一块。“文远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一条命。”李镇渊点点头,一时无话。“徳佑二年,萧氏以莫须有之罪,被屠尽九族,我出生之年,父王自尽,三岁时,母妃自尽,十二岁那年,庶母也死了,彼时我只觉得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并不知道,他们都是为我而死。很多年前,元澈便该死了,可竟只有我这个该死之人,最后活了下来,其实今日便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并无半句怨言。”元澈慢慢说着,神情有些迷离。“可我既然活了下来,就不能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逍遥自在,萧氏灭族之恨,父王饮恨身亡之仇,母妃被欺之怨,只有我来报,要他也尝尽这所爱尽失、骨rou相残之痛。”“这么多年,除了跟随我父母的旧部,从未有人真心待我,欺我年幼软弱者,图我富贵权利者,畏我手段凌厉者,却只有你,从来都是真心相待。”李镇渊静静听着,双眼中明明灭灭。元澈面上满是落寞黯然,轻叹一声:“我亦不知为何要说起这些,大概是在心里太久了。华裳实在不该拦你,多谢文远今日救我一命,元澈实在无以为报。”李镇渊看着元澈,这几月来他又是消瘦了许多,想必是一路上吃尽苦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