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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一直被其他几个姨太太排挤,我们母子在家里的地位,有时候就连佣人都不如。后来我母亲去世了,我也去了外地上了学。那年他可能是听到了一些说我的闲言碎语,觉得我让他丢人了,就逼着我回家结婚。我不肯娶父亲给我安排好的妻子,想要去读军校,他就跟我断绝了关系——他说不要不听话的儿子。”“然后你们就没联系了?”“嗯,我已经四年没回去了,也没给他们通信。最近才知道,家里出了些麻烦,他们走投无路又来找我了,现在人都已经到了清河镇。”“所以你就心情不好了?”“你说我该拿他们怎么办?”纪平澜转身对着何玉铭,一脸愤愤不平地说,“从小我们母子就经常被其他姨太太和兄弟欺负,父亲从来不管我们,母亲去世以后,那个家里对我来说更是没有半点温情可言,除了上学的学费是他们出的,别的地方就根本没拿我当儿子看过。当初断绝关系也是他自己说的,现在落魄了又想起我了。我要是不管他们还成了我不孝顺,要是帮他们……想想又实在是觉得窝火。”何玉铭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新剃过的板寸有点扎手,就跟纪平澜这个人一样,刺楞楞的:“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还咽不下这口气,是不是?”纪平澜无语,何玉铭便说:“你不如这么想吧,他们既然走投无路了,你再不管他们,搞不好一家人就得流落街头挨饿受冻,眼看就要入冬了,冻死人都不是怪事,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将来你若回想起老父亲蜷缩在墙角颤抖的样子,会觉得难过吗?纪平澜皱眉,不用将来,就现在想起那个画面他都已经开始于心不忍了。何玉铭说:“你这人就是这样,连跟你毫不相干的人你都忍不住要去同情,何况还是家人呢,他们对你再不好,好歹血缘关系是摆在那里的。反正你也做不了这个不孝子,再纠结着过去的是非就是自找不痛快了。换句话说,如果他们还有廉耻心的话,你的以德报怨才是最好的报复不是吗?”纪平澜咬咬牙:“你说的对,我……我明天就去见他们。”“想通了就快睡吧。”何玉铭亲了他一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纪平澜依言睡了过去,何玉铭看着他呼吸渐匀,心里生起了探索的好奇心。他想了解纪平澜的过去,了解他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童年和少年度过了怎样的岁月,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性格。何玉铭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类个体产生过这样的好奇心——那也是当然的,只有这个人是他的实验对象。不过纪平澜真的就像个河蚌一般,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防备着所有人,即使是对何玉铭,他也不敢完全张开。何玉铭不想强迫他,即使是两个真正相爱的人也没有无条件的信任,何况是他们。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可以慢慢地挖掘纪平澜身上的秘密。纪福歆总觉得是不是纪家祖坟被泼了黑狗血了,不然这几年里整个纪家上下倒霉的事情怎么都接茬地出现呢?先是日本人打过来了,虽然纪家远在大后方,还没见着鬼子,但家里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身为长子的纪海山不思进取,不好好经营家里的产业,还染上大烟瘾几乎败光了家产。二儿子纪海平又在窑子里跟人打架出了人命,被抓进去了不说,死者还是乡长的侄子,这下篓子大了。没几天他们的一个铺子又着了火,烧死了几个工人,乡长亲自出面主持公道,把纪家彻底赔了个倾家荡产,连宅子也给封了。他的姨太太们更是把火上浇油一词发挥到淋漓尽致,最年轻的五姨太一看纪家败落了,立马跟他要了一纸休书回娘家改嫁去了。三姨太更狠,卷走了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跟家里的长工私奔出逃,据说他们早就已经狼狈为jian,不知道给他这个老爷戴了多久的绿帽子。纪福歆差点没被气得吐血身亡,觉得女人没一个靠得住,剩下几个要不是年老色衰没地方去以及在纪家生有儿女,估计早跑光了。于是很短的时间里,纪家就从过去的锦衣玉食沦落到了如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没有了钱,就连临时租的房子也不能住了。纪福歆只能带着大儿子、长房媳妇、孙子孙女、小儿子和三个姨太太流落街头,在四面透风的土地庙里度日。落魄的日子里纪家人算是看尽了人情冷暖,平日里关系要好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看他们沦落到借钱度日,还很可能有借无还,便纷纷撇清关系。纪福歆为了借钱受尽了别人的尖酸刻薄,到后来即使他厚着脸皮去受冷眼,也再难借到钱了。小儿子纪海川倒是试图出去做工,不过多年的少爷生活养成了他眼高手低的习惯,粗活不肯干,细活又干不好,结果找了一大圈也没人肯要他。几个嫁出去的女儿一看他们得罪的是乡长,怕连累到婆家,也不敢跟他们来往。生存的艰辛让纪福歆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眼看儿女没一个能指望的,纪福歆实在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想起了家里的老三。央人一打听,才知道老三改了名字叫纪平澜,读完军校出来后在外地当了军官,手下管着一千多号人,大名还上过报纸。纪福歆实在觉得没脸去找他,以前把他赶出家门,现在人家靠着自己飞黄腾达了,又要腆着老脸去巴结他了。可再丢脸也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一大家子挨饿吧,尤其是一对孙儿还那么小。一个女儿偷偷卖了点首饰给他们凑了盘缠,一家人就千里迢迢地往纪平澜驻防的清河镇去了。虽然先前送了信,可是纪福歆也拿不准纪平澜会怎么对待他们。想想也觉得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对老三好过,以前老三跟其他兄弟姐妹起冲突他也都是不论青红皂白就说老三的不是,如今去投奔他,还不知道老三会给他什么脸色看。如果只是羞辱他们一顿也就算了,为了儿孙不挨饿,他一张老脸可以拼着不要,可他们之前都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如果纪平澜铁了心不认他这个爹,到时候一家老小流落异乡,盘缠也用完了,那才真不知该怎么办。就这么忧心忡忡地到了清河镇,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小儿子纪海川出面去找纪平澜,家里唯一跟纪平澜冲突比较少的就只有老四了,由他去的话纪平澜也许还多少会顾及一下兄弟情面。结果纪海川到了镇外的独立团驻地,连纪平澜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哨兵撵了出来,说什么“我们团长哪有这种穷亲戚”。纪海川没办法,回来跟老爹一说,纪福歆也只有唉声叹气的份。他们这一路奔波过来早已跟满地的难民没什么两样,也难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