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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离玉门、酒泉甚至更近。依着丰四爷琢磨的“灯下黑”的道理,马家军的人或许预料不到,这批逃亡的土匪并没有向着关外的大漠奔窜,而是蹿到了家门口的疏勒南山。生火的岩洞之中,耀眼的橘色火焰映得男人的脸烨烨发亮,额头和鬓角淌落一串一串滚热的汗水,水滴中缭绕摄目的火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给大掌柜褪掉皮裤,右边儿大腿上有两枚骇人的枪眼儿,皮rou被guntang的枪子儿烧穿,一片焦灼烈土,血水洇湿了半边儿身子。几根救命的“上吊绳”白布条子胡乱缠在腿上,聊以止血,要不然这一路崎岖颠簸,血早就流光了。丰四爷找了一把柳叶腰刀,仔细地烤干净,几个人按住大掌柜的腿,给他取子弹。息栈跪在身前,将男人的整个上半身揽进怀中,掌心轻轻地拍抚。大掌柜的脸色略显苍白,紧闭的眼眶上睫毛微微颤栗。息栈的下巴就顶在他的额头,面庞却比他还要苍白。十根粗糙的手指,沿着少年的肋骨,往复摩挲,指力愈加沉重,几乎抠进了rou里。眉头蹙紧,一声不吭,只有胸腔子偶尔爆出的急促喘息,似骨rou绞磨,撕扯人的神经。息栈附在男人耳边哄着:“忍一些……一会儿就好了,就不疼了……”丰四爷手里一刀子剜了进去,楔出一颗血漉漉的子弹头。男人喉间重重吭出了一口气,汗水顺着脖颈暴凸的青筋蜿蜒而下,内里的中衣都湿了个透,没有说话,而是一口咬上息栈颈上的一块小rou,牙齿略微颤抖,辗转研磨唇齿间的肌肤。口中含着的少年,鼻间抽泣,眸子上往复滚着泪花,不知是因为颈间吃痛,还是太过心疼,忍不住说道:“四爷你轻一些,再轻一些……他疼呢……”难过地凑上大掌柜的额头,凉凉的嘴唇落在男人汗湿的发际,不再避讳四周无数人的眼,就只看着面前这一张脸,轻轻吻着,默默流泪。四下里无数道视线交错,略显尴尬,伴着几声轻咳,却没有人张口打搅息栈和大掌柜。生死关头,哪里还要再计较世俗伪善的眼光,哪里还需要再端起那些充给外人看的矜持面孔。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今儿个晚上拖下来的鞋子,不知道明早还能不能穿上。摔碎在瓦砾堆里的那两枚鲜艳的大红灯笼,不知道有朝一日还能否重新挂上。一生一世共白头的承诺,不知今生何时能够兑现……有伙计递过来一小颗大烟膏子,用丰四爷的旱烟枪胡乱烤热了,拿给大掌柜抽了几口,压一压痛劲儿。息栈不解:“四爷,这给当家的抽得是什么烟?”“这是大烟膏子,能止疼的。这年月若是想用麻醉药,除非去省城里正经的西医院。荒山老林里,全靠鸦片膏了。”“是这样……”“这东西不能多抽,抽多了上瘾。”“哦。”“小剑客没见过这东西?呵呵,这物只能抽,可不能吃。有话叫做‘烟膏子就酒,小命马上没有。’就只用杏子那般大小的一颗大烟膏,吞下去就可以要人的一条命。”息栈听得心中有些硌硬,这般不洁净的东西,怎的给大掌柜抽呢,抽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手指轻轻抚摸男人的头颅,指腹顺着发线在湿漉漉的发髭间游走,无声地安抚。黑狍子端了一碗热水来给大掌柜灌下,这时笑呵呵地说:“嘿嘿,当家的,这热水怕是不够劲儿,要不然您尝尝小剑客,啊,不是,尝尝您小媳妇的童子尿,据说包治百病、起死回生哩!”一旁有人接口:“不是‘据说’,俺们都亲眼见着了,就是包治百病的神仙水儿!”息栈正待翻白眼瞪那伙计,又有人起哄:“说啥子呀你们?小剑客这会儿还是小童子么?早就被咱当家的骑上去给开苞啦!尿水已经不管用了吧!”“噗……嘿嘿嘿嘿!!!哈哈哈哈!!!”一伙山贼在这关头竟然还能插科打诨,还能笑得出来!息栈无语,被这一大群无耻下流的鸟人取笑得面红耳赤。伙计们默然聚众围观小剑客与大当家当众抱成一团儿腻腻歪歪、又摸又啃,已经围观老半天了,早就憋不住要说点儿啥了。这时冷不防听见怀中男人喉间轻咳一声,半闭着眼,淌着汗水的唇竟也迸出一丝笑意,哼道:“呵呵,老子早就想尝尝这神仙水……羊羔儿,给俺来点儿?”众人抽搐狂笑声中,小凤儿怒哼哼地偷掐了男人一把:“小爷没有!你歇着去……”夜深人寐,月晦风扬。火烬影斜,鼾声正长。岩洞深处干燥僻静的一角,息栈和大掌柜以牛皮垫裹身,躺在一起。黑暗之中四目想对,静静地望着。凑上唇,贴合在一处,轻含对方的唇瓣,令人心安的温热与柔软,情到深处的抵死缠绵。“当家的,知不知道紧咬咱们不放的那一路敌人,究竟是谁?”“看着不像官军。”“不是马家军的人?”“不是。扛得家伙事儿和摆得那阵势,是土匪。”土匪?土匪……息栈和镇三关对望一眼,同时轻声念叨出名字:“柴九。”息栈这时心中只恨当日在安西城,怎么没有把那姓柴的家伙给一剑戳死。妇人之仁,留了个祸害,如今竟然如此凶残,差一点儿就害了大掌柜的性命。这厮果然是块狗皮膏药,死咬上了就不松口,穷追猛打,纠缠不放。下次若是再见着了这柴皮膏药,定然要血今日之仇!这鸟人敢打伤了自家男人,小爷在他身上也戳十个八个窟窿!大掌柜拉过小凤儿的手,两只小手掌如今缠满白布条子,偶尔裸露出一块骇人的红rou。“傻羊羔子,疼着了吧!逞能……”少年冷哼一声不答话,翻过手掌,用没有受伤的手指甲,轻轻抚着男人的面颊。男人眸子里流动着两抹浅浅的柔金颜色:“羊羔儿,老子是不想欠了你。老子要是这回真的躺了,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你知道就好。”“呵,老子打从娘胎生下来就是个土匪,这辈子就是打打杀杀,亡命边关,将来也不会有啥好下场。羊羔儿,你可真的想好了?”少年的两枚凤眼刻着决绝,恨恨地说:“你别跟我讲这些,你还没娶我呢!你说了要跟我成亲的,你这人说话究竟算不算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