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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际的广袤洪荒之中,诸天星辰,万象罗布,天下九州如棋盘,山川河流,草木风月,历历可数,纤毫毕现。自亘古以来,仿佛只此一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道者混沌,道者自然,道者蕴于微妙之间,起于方寸之地,万物皆有道。这便是道!那一瞬间,沈峤眼前豁然开朗,他似乎窥见一颗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的道心在不远处流转,可还没等他走近伸手触摸,便听见遥遥不知名处传来声音。“沈峤。”他微微一震,眼前骤然黑暗,一切华辉化作虚无,如高台骤然坍塌,破碎四散。沈峤蓦地吐出一口血!他缓缓睁开眼睛。晏无师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墙壁,披头散发,依旧看着他,神色却与昨夜又有所不同。还是大意了,沈峤苦笑想道,拭去唇边的血迹。他原本分了一缕心神留意外物,谁知道半途有所领悟,不知不觉就浑然忘我了。“晏宗主感觉如何?”“你……很出乎我的意料。”晏无师道,神情倦怠委顿,却没了昨夜的迷惘,那个朝沈峤温柔微笑,又抱住他不放的人,仿佛昙花一现,随着昨夜一并消失。但沈峤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反而放下,这才是他认识的晏无师,那个薄情冷心,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晏无师。“我原本以为,桑景行会让你一蹶不振……”他说话很缓慢,而且中气不足,应该是受了伤的缘故,但他醒过来之后,没有急着询问自己的处境,反而慢条斯理说起沈峤。沈峤淡淡道:“很抱歉,让晏宗主失望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晏无师扯了扯嘴角:“不,我没有,失望……反而惊喜,你将,我给你,种下的魔心,毁掉了,是吗?”沈峤看着他:“你应该知道,当时的我根本不可能与桑景行抗衡,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自毁根基,自废武功,与他同归于尽。”晏无师点点头:“是,你只有,这个选择。”沈峤:“晏无师,我知道你想毁了我,你认为世间本无善意,我这种容易心软的人,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你想让我睁眼看一看人心的残酷,让我也身处地狱之中,沉沦挣扎,最终成为地狱的一部分。”晏无师嘴角绽露出一丝笑意,慢慢地,一字一顿接下去道:“可我,没有想到……哪怕你,在那样的绝境下,也还能重新,起来。”沈峤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方才的微澜已经彻底消失,只余一片平静:“如果没有,我现在的确是已经死了。你的设想没错,的确能够令人重塑根基,换而言之,它的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愧天下第一奇书,但前提是你肯将自己前面数十年所学悉数毁掉,你现在虽然伤得很重,魔心却没有破碎,想要学,就要打碎魔心,就像我当初经历的那样。”晏无师凝视着他,不置可否,却问:“你当时,很痛苦?”淬骨炼筋,等同剥皮削rou,在十八重地狱里走一遭。但沈峤已经不愿意去回想,因为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更会想起白龙观的观主和初一,想起他们的惨死,还会想起曾经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殊不知铁石心肠永远都不可能被打动,他所以为的朋友,其实仅仅将他当成一件试验的物品。沈峤收回所有心绪,声调沉稳:“我昨日去王城的时候,窦燕山那些人还在,须得再过几日,等那些江湖人都走了,我再带你回长安。”晏无师却摇摇头,这个动作此时他做得费力无比:“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沈峤待要问,却见他已经闭上眼,一动不动了。他心头一突,上前几步探向晏无师的鼻息。还有气,只是陷入沉沉昏睡。但脉象比先前还要紊乱,若是将真气比作人,此时如同有数十个人在他体内打群架。沈峤试图灌入一丝真气,但真气很快反噬回来,连带晏无师体内那些紊乱的气流,气势汹汹朝他反扑,沈峤不得已,只能赶紧撤手。晏无师这一睡,又睡到了过午。老者还没回来,据般娜说,是昨日有商旅请他当向导去了,约莫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此处往西多是戈壁沙漠,一片黄沙,路途漫长难以识别,常常有迷路误入了沙漠深处从此回不来的,当地人熟悉道路,知道怎样才能走出沙漠。般娜脖子上和手腕上的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沈峤陪她说了一会儿话,般娜带着羊群出去吃草,沈峤则端带着般娜做的羊rou汤回到旁边的院子。他回来的时候,晏无师正好睫毛颤动,状若醒转。沈峤将羊rou汤盛作两碗,准备等对方醒来再询问他方才昏迷前说的话。晏无师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瞪着头顶纱帐。沈峤道:“你有否感觉何处不适?方才我探你的脉象,你体内应有数股真气……”晏无师:“美人,哥哥。”沈峤:“……”诡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羊rou汤洋溢着淡淡鲜味,仿佛在嘲笑沈峤的失语。晏无师:“我,疼。”这语气根本不像是沈峤所认识的晏无师,倒像是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他的身体发出来的,沈峤瞪着他,几乎怀疑堂堂浣月宗宗主被鬼上身了。沈峤定了定神:“你怎么了?”“疼……”晏无师看着他,目光流露出一丝委屈,像是在控诉沈峤站在原地不肯过来。沈峤活了三十年,再艰难的困境他也经历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如何反应。晏无师在装可怜吗?这根本是不可能,以他的为人,昏睡前才是最正常的反应。沈峤又想起之前他朝自己那温柔无害的一笑。但现在跟先前又有些不同。沈峤:“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罢?”晏无师眨了眨眼,这个表情看得沈峤嘴角直抽搐。“我是……谢陵……”谢陵……谢?沈峤忽然想起昆邪对他说过,晏无师本姓谢,出身前朝世家,这次到蟠龙会,也是为了拿回自己母亲的遗物。饶是想起这一层,沈峤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微微蹙眉,沉思不语。羊rou汤有些冷了,汤面上泛起一层油花。晏无师的视线在汤和沈峤之间来回游移,犹犹豫豫开口:“我饿了……”换作此刻以前,哪怕晏无师虎落平阳,沈峤也绝对没有想象对方会一脸迷茫讨好地望着自己,说“我饿了”。哪怕是对方像之前那样毫无悔意,冷嘲热讽,沈峤都觉得很正常,因为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