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

    李衍宁闻言一愣，瞬间涨红了耳廓。

    这的确是她应付式的套话，本意是不太想和陌生的男人有过多纠缠，没想到男人认识她，还看过她曾经的采访，记住了这段话。

    她有些尴尬，男人却笑着说：“也许可以将这当做是你的夸奖吗？”

    她一怔，惊讶到瞳孔也跟着放大：“你是......”

    “我是汉广酒店的总设计师，刚才注意到你似乎很喜欢这些设计，才想或许应该向你介绍一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李衍宁震惊喜悦的同时连忙伸出手：“没有打扰，我真的很喜欢。”

    男人亦笑着伸出手，两人淡淡一握。

    他们就这样交谈着，穿过长长的走廊，他向她介绍着他酒店设计的理念，还有酒店走廊里那些他游历全国时收集的画作。有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他讲述着关于遇见它们时的奇缘，以及作品是为何会被放置在这些位置。

    “姜氏的酒店里收藏了许多画作，只有汉广是完全由我负责，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这里所有的画，都是我最喜欢的......”

    一路听下来，无异于闯进一场奇幻的冒险。她为这些故事鼓掌，举杯敬他。

    “高中的时候，我跟着老师去了闽南采风，我第一次看到燕尾脊、马鞍墙...我记得当时刚从江南和闽西的白墙黑瓦里走出来，就看见火红色的闽南红砖大厝...真的很震撼，今天走进酒店时，所有的记忆接踵而至，就好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闭着眼回忆，少年青涩的她很少有那样的机会，因此她无比珍惜，路上的每一寸风景都不曾放过，今日才会有这般强烈的共鸣。

    男人安静地笑着看她，等她再睁开眼时，他引她回到最初的石碑。

    石碑中部有个空间，他叫来人员将其打开，里面放置着一本厚厚的绘本。

    书页边缘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可他看也不看，便熟练地打开了一页，笔记已经有些陈旧，看起来过了许多年，红色马克笔写下的标题正是闽南，随后是一幅幅生动的速写，纵使页面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这些画面也依旧活灵活现。

    红砖古厝、土楼、蚵壳厝、骑楼、闽南寺庙、番仔楼......

    透过一幅幅灵动的速写，让她觉得似乎在少年时的某时某刻，他们的眼里曾看到过同样的风景。只是在那个时候，她的绘本里多是自然风光，而他的绘本上则是风土人情。

    男人翻动着已经有些磨损的书页，指尖掠过那些画面时，眼里荡漾着不一样的色彩。她知道他在透过这些画回忆着什么，就像她也在回忆少年时纯粹被美而震撼的自己。她安静地等在一侧，直到男人回过神，合上绘本，带着歉意笑了笑。

    “看到刚才的你，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没有艺术家会不爱自己的缪斯。”她笑着朝他敬酒，他则垂眸思考着这句话。

    “汉广不是我的缪斯。”

    他突然抬眸，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那道目光坚定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穿过她的瞳孔，直击心脏。

    她突然觉得别扭起来，只好笑着别开话题：“他们也说，艺术家不止一个缪斯。”

    他顿了顿，垂下眸去，将呼之欲出的感情重新收敛，轻轻笑着，停在嘴边的话终究没再说出口。

    暧昧的氛围被打破，两人却也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指针指向十一点，她匆匆道别，结束了这场短暂的邂逅。

    回到宴会主厅，周承宣还在应付着许多人，她不喜欢这些场合，便跟着闵宜仁他们坐在旁边闲聊，其中还有许多姜家的小辈，于是几人的聊天话题大多在大火的游戏或电影上。

    她兴致缺缺，没有参与进去，坐在一旁发呆，想起刚才的事，如果不是结束时的奇怪氛围，她其实很想和他交个朋友。知己难遇，有了现下的对比就更让她后悔了，至少也该交换名片的。

    突然听见姜楚的声音，她便插话，问起酒店的设计师。

    闵宜仁有些惊讶，带着诡异的笑意推了推姜楚。姜楚亦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衍宁姐很喜欢吗......汉广酒店是我哥...也就是姜彦，是他亲自设计的。”

    李衍宁愣住，她看见闵宜仁朝自己笑，想到刚才男人的目光，一股没来由的酥麻滚过全身。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应证了闵宜仁曾和自己说的话。刚才那个人是姜彦，他竟然真的认识自己？

    “我怎么不知道你哥还会这个？”

    “其实建筑学才是我哥真正想学的...之前我爸妈让我哥出国读商学院我哥一直没同意，准备留在国内，直到高考结束了，我哥才突然决定出国，不过也辅修了建筑学。”

    两人闲聊的音量正好能让她听到，她知道是闵宜仁故意帮她打听的，只是现在她的思绪已经彻底乱了，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和姜彦的初见应该就是赵淮青的朋友出国前的送别派对，两人短暂的见过一次。

    “你哥怎么会突然想通出国的？”

    姜楚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之前我爸妈劝了我哥好久他还是要留在国内，没想到最后我爸妈都妥协了，他自己改了主意。”

    李衍宁抿了一口酒平静心中的潮涌，如果那是他们的唯一一次见面，她都不记得身为派对主角的姜彦了，他怎么可能会记得她？在之后还会关注她的作品和采访。

    更何况，赵淮青是他的好朋友，关注自己好朋友的前女友，是不是也不太道德。

    她脑子有些乱，又不想将方才那个谦逊大方的姜彦想得过于邪恶，只好起身告别众人，想着出去吹吹风，正好与朝里走的周景西撞个满怀，她刚要后退，又被男孩抱进了怀里。

    “你撞疼我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才让她安心一些。

    她连忙推推他，推不开，便靠在他身上：“对不起嘛，快放开我了。”

    周景西朝附近看了看，拉着她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昏暗的灯光照下来，她能看见周景西失落的表情。

    “昨天晚上...是真的吗？”

    他分明看到小妈和父亲抱在一起，分明看到她紧紧牵着父亲的手。

    最初知道小妈和父亲的关系时，他惊讶也惊喜，既然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就不算对不起父亲。可如今呢，他算什么？她和父亲才是恩爱的一对夫妻，他只能顶着继子的名头，永远躲在阴暗处去爱父亲的妻子。

    他垂着头，看见李衍宁指上的戒指，更是如重石碾过般难受。

    或许面对陈谕时时，他还有争抢爱意的余地，但面对自己敬重的父亲，他只能蜷缩着身子躲到角落里。

    明明是自己先和小妈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