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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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灰烬
炉火渐渐熄灭,最后一丁点火星也扑进灰烬里。
送走傅家兄妹,小院里乍然冷寂下来。
周玉紧攥着蒲扇没松手,她心里有些发怵,不太敢直视梁鸷的双眼,垂着眸一味盯着鞋尖,“阿弟你用过饭没?没吃的话我现在去给你做。”
“只是天色已晚,炒菜恐怕来不及,吃碗rou臊面吧?”
桌上摆着三只用过的杯子,茶温犹在。
梁鸷的视线落在天青色茶杯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他的心中有种异常的暴燥,压抑着脾气晾了周玉好半天,没正面回答,只不冷不热从齿缝里挤出嗤笑,“眼光不错,御林卫右副指挥使,正三品。”
“对你来说,也算个大官儿。”
“玉姐想做官家夫人,怎么不来找我?你辛苦养我九年,作弟弟的还没报答你的恩情。”
“要不我给你作个媒?好让傅指挥娶你当个正妻。”
这话明显是在嘲讽她想攀高枝当凤凰,周玉难以置信,被他刺得心里阵阵发疼,灯下的唇色当场白了三分。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性,她深吸了一口气,气得抬起脸,神色带着寒意,反呛道:“你既然还肯当我是jiejie,那就当好弟弟的本分。”
“我不是你王府里的下人,想不想当官家夫人,或者想嫁给哪个男人,都用不着向你禀明。”
“我也用不着你报恩作媒,傅郎君性子好,定然是个良人。”
梁鸷的手指停顿下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继而怒气翻滚,发狠得想砸烂眼前的所有东西。
周玉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现在竟然会为了另外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跟他置气。
好得很!
他沾过手的东西,捏碎了也绝不会让给别人!
梁鸷心中暗潮汹涌,气得太阳xue突突直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强压着暴怒的情绪,恶狠狠咬紧后糟牙,眸中带着山雨欲来前最后的平静。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轻笑了下,挤出一个暧昧不明的表情,他压着嗓子,状若情郎一样,语调很是柔声细语,“你说,要是那位傅指挥听见你在我跨下被干得发sao的yin叫,他会怎么想你呢?”
“院墙不高,月色正好,玉姐要不要同我在这张桌子上试一试?”
“反正你跟我也不是一次两次,没准儿他马上就会被你这yin乱小荡妇勾住,明天就会过来跟你苟合,提前来个洞房花烛。”
被激怒到完全丧失理智的野兽,彻底撕下从前套起的温润无害的伪装,肆无忌惮露出了原本阴暗恶劣的一面。
下一刻,他如愿以偿看见了周玉痛苦万分的表情。
梁鸷恶言相向完,却完全没有感到半分痛快,他心口上窒闷得厉害,像是被关在牢笼里的兽,再咆哮都无济于事。
周玉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对亲近了九年的人如此明明白白的莫大侮辱,她整个人先是懵,接着就如遭雷击般哆嗦起来,像是被人结结实实地狠扇了一耳光,脸上难堪得厉害,心脏处也像是被人用脚狠狠地反复碾踩着,疼得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她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如坠恶梦中,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阿弟。
喉咙口哽咽,眼眶发酸,周玉强捺着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的手死命抠着手中的蒲扇,身子被冷得持续打颤,头一次清晰得明确一件事。
她的阿弟,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先前用得着她时,便一口一个玉姐,装得百般纯善,如今他贵为高高在上的世子,再用不着她了,便一口一个小荡妇,满不在乎地随意践踏她的尊严。
她花掉九年时间,省吃俭用养出来的,原是一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无人再说话,连空气都跟着凝滞起来。
良久。
在蒲扇被周玉抠出一个大孔时,她终于站起身。
她没再多看梁鸷一眼,只心灰意冷低声道:“这段时日打扰了。”
她的嗓音哑得厉害,“世子爷,我们天高水长,一别两宽吧。”
说完,周玉就急匆匆转身走向西厢房,准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多待一刻都觉得万般煎熬,她要马上回到大河村去,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安身之所。
现在走,脚程快得话,到家正好能赶上收割。
今年雨水充沛,想来田里已经是金灿灿一片。
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值得哭。
周玉泪眼朦胧,脚下踉跄了一下,拿袖子胡乱抹了抹脸颊上滚滚而下的泪水。
但很快,她的脚步就坚定起来,走进屋内三两下就收拾好了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小小一个包袱,同她来时毫无二致。
梁鸷怔忡地坐在花树下,他被周玉一声客套有礼的“世子爷”叫得有些发僵,正失神间,又见她拎个小包袱飞快地走向院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一别两宽是什么意思?她为了一个臭男人脾气这样大了?
刚沉下去的愤怒再次掀上天,梁鸷直气得脑子发昏,几乎想都没想,五步并作三步,强势地横挡在周玉面前,将娇小的她挡得密不透风,咬牙切齿问:“去哪儿?”
“找姓傅的去吗?”
周玉已经看清楚了他的为人,心里再也燃不出丝毫热度,她牢牢揪着小包袱,强自镇定,嘲讽道:“世子爷,这可不干您的事。”
“牢烦您让一让,民妇家中还有农活要干,实在没闲工夫陪着您装模作样唱大戏。”
“您要是想听戏曲儿,就请个戏班子进府,天天围着您唱。”
“民妇对您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您也用不着再费心思装乖弟弟,您不累我都嫌累。”
梁鸷被梗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周玉原来也可以如此牙尖嘴利,短暂的哑口无言后,仍是站着没动,焦躁道:“你非要为了姓傅的跟我置气?”
周玉抿抿唇,她很想做到不打紧,可心底的苦涩骗不了人,好一会儿,才慢慢组织出语言,“世子爷,民妇养您九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您是不快民妇当初被药所迷,借机会攀了您这根高枝儿,那民妇同您赔礼道歉。”
“您大可放心,我虽然是个无知的乡下村妇,但打心眼儿里,也只想求个能白头偕老一心一意的本份人,没有想攀着您的念头。”
“更何况,您在床上摆弄民妇时,也不像是不快活,又何必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