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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帝都万里之遥,风俗粗鄙,失礼之处是有的,但说到不臣之心……”汲冉莞尔一笑。 一年前的酒筵上,月支王子兜靡与前来宣抚的内使赵衡发生冲突,几至於兵戎相见,引起sao动,他将都护府迁至月支,以便就近弹压。好在天朝镇抚西陲百余年,积威尚在。他来之后,月支王执礼恭顺,并没有出现太大乱子。 褚安道:“大人所言极是。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月支王久蓄异志,若诸国大乱,以都护府区区千骑,岂能与诸国之兵相争?此时居桓已失,鸡塞之路不通,若敌军南渡若羌水,兵临丹华,又该如何与之周旋?” 汲冉道:“依褚参军的意思,今日该如何举措?” “请校尉大人遣使者北入居桓,探听来敌虚实。同时行都护府军令,遍征诸国军队赶赴丹华。若有敌寇,则挥军收复居桓,若是伪报,将西陲军调离月支,亦可防范诸国异动。” 汲冉抚掌笑道:“如此甚好,有劳褚参军行文了。” 褚安施礼退下。汲冉负手立在堂内,久久没有动作。 堂内传来一声低咳,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赵内使该要来了吧。” “赵衡三月前离开帝都,原订下月十三抵达居桓,出席居桓王登基的周年庆典。”汲冉歎了口气道:“这个褚安,为了讨好赵衡,处心积虑要逼反月支王,对他有什么好处?” “无非是富贵动人心。褚安所议,大人不妨照行。遣往居桓的使节要备重金。”老者又咳嗽了一声,“莫忘了居桓王后是宛氏幼女,需尽速挽救。” 汲冉想了一会儿,“如果赎不回呢?” “那就派出射手,一箭杀了她。”老人歎息道:“此事关乎朝廷脸面,更甚於居桓之亡。” 汲冉扬声叫道:“轲横!你立即整备行装,带上黄金、丝绸、骏马,限两日内赶到居桓,面见来敌,以西陲都护府的名义,要求赎回居桓王族。” 等轲横离开,汲冉又叫道:“韩丹!” *** *** *** *** 4V4V4V点 天瑶三年,九月十四。若羌水以北一百二十里。 挨着胡杨林的沙地燃起一堆篝火。跋涉多日的马匹盘着腿卧在林边,旁边是两辆用来装载贵重物品的马车。二十名来自西陲都护府的军汉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用长刀割下篝火上烧炙的大块羊rou,一边传递着盛酒的皮囊。他们相貌与西陲人迥异,面容方正,头发和眼睛都是乌黑的,一多半都没有留西陲人视若性命的鬍鬚.这支队伍四天前从月支城出发,此时已经进入居桓境内。西陲诸国都是城郭立国,民众聚城而居,城外的居民十分零散,往往走上一日也见不到一个村落。 西陲诸国内附之后,所有军队都由都护府节制,其中只有九百骑是从关内征募的勇士。这些人多数来自荆北、雁南和池津,其中一些出身军户,大部分则是招募的游民。皇赫王朝累年征伐,不少人都怀着出人头地的梦想进入军队,希望能一刀一枪搏出功名富贵。 “到底是哪里来的蛮族?能把居桓攻下来?”一名军汉咬着羊rou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草原上那帮胡狗趁着秋肥,偷越过金微山,突然打下居桓。” “老轲,听说居桓城没有一个人逃出来,是不是真的?” 轲横今年不过三十岁,并不算老,但他在军中已经待了十五年,如今是西陲都护府的骑领。他喝了口酒,抹了抹嘴唇道:“在丹华城你们不也听说了?还是几个放牧的居桓人说王城被群蛮族攻破了,详情他们也不知道。” 一名军汉呸了一口,“这些西陲人,尽是软蛋!丹华城大白天都关着门,连派个人打听清楚都不敢。” 一个年轻点的士兵说道:“居桓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清边,金微山以北二百里,见着胡狗就杀,不留一匹马一个人。” 冯竞道:“一百个打人家一个,当然厉害,你让他们真刀真枪试试,老子一个少说打他们五个!” 西陲人本来就文弱有余,勇武不足,而皇赫王朝连年征战,士卒剽悍,冯竞说的也不算夸大之辞。 大夥儿笑了一阵,一名军汉道:“老轲,咱们带的东西是不是要赎那个居桓王?” 轲横拿刀切着rou块道:“那当然。” “还赎什么?”冯竞道:“汲大人一声令下,兄弟们去打一仗,抢也抢回来了,还用给胡狗送金送银?” “咦——”有人道:“居桓全城失陷,宛王后和那个小公主不是也被俘了吗?” 冯竞道:“这不废话!” “宛王后啊!”那军汉来了精神,“记得不?在居桓的时候咱们远远见过,长得跟仙女似的——你说她们被那帮胡狗俘虏,会有什么好?” 几名军汉嘿嘿笑了起来,“宛王后那相貌,那体态……居桓王八成是戴绿帽子了。” “还八成,你以为胡狗讲什么仁义道德?当兄弟的可以娶嫂子,当儿子的可以娶后妈,何况是抢来的漂亮女人?这次居桓王的绿帽可戴大了。” 几个人越说越来劲,有人道:“说不定宛王后这会儿就正被那帮蛮狗用着呢。可惜她那身白白的……” “行了!”轲横打断他们,“再怎么说宛王后也是咱们帝都的人,她被胡狗cao上,你们有什么光彩的?” 轲横教训几句,然后道:“韩丹,你往哪儿去?” “太热!我去透透风。” 少年拉开襟口的钮扣,独自朝黑暗中走去。 06 那张弓是用铁桦木制成,沉甸甸的压手。为了保持弹性,牛筋制成的弓弦平时都是松的,弓身以一个自然的姿态张开,弓脊上刻着他的名字,韩丹。 他在黑暗中拧紧弓弦,然后左手握弓,右手套着指环的拇指扳住弓弦。将近十石的强弓在他手中缓缓拉开,瞄向天际的半轮新月。 脸上似乎还有篝火的灼热,强烈的心跳顺着手指传到弓弦上,似乎震得弓弦嗡嗡作响。韩丹把铁桦弓弯成满月,然后松开手指。那张空弓猛然弹起,弓弦“崩”发出一声震响。 韩丹出身於帝都军户,家中累世从军,到他已经是第五代了。他父亲戍守北疆时,由於误报了两颗首级,被以冒领军功论罪,病死狱中,家道沦落。十五岁时,韩丹带上这张弓,独自来到西陲,成为一名募卒。 去年帝宫内使赵衡来到西陲,校尉汲大人邀请诸国在金微山射猎,他作为卫兵随行。围猎中,有一头野猪穿过罗网,冲撞了一位贵宾的车驾,韩丹当即挽弓射杀野猪。事后他才知道,车内坐的是居桓王后。 韩丹从未见过这样高贵优雅的女人。在居桓王宫,宛王后接见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士卒,他清楚记得,当说自己来自帝都,宛王后那双眸子顿时明亮起来。那天宛王后问了很多,临别时又给了他一份丰厚的赏赐。这件事惊动了校尉大人,不久韩丹被调入都护府,成为汲大人的一名亲兵。 但现在,这张曾经救过居桓王后的弓,却要对准王后。 “你曾经见过王后,知道王后相貌。”汲大人对他说:“带上你的弓,如果不能赎回王后,就射杀她。” 韩丹一惊,“为什么?” “因为王后是前来和亲的天朝王族,就是死也不能落在蛮族手里。” 军汉们的轰笑声不时传来,韩丹再次拉开弓,对着天际的明月射去。 *** *** *** *** 居桓残破的大门倒在地上,城墙上洒满发黑的血迹,还有火烧的烟痕。曾经有过四万居民的城市此时彷彿一座鬼域,远远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恶臭。 都护府的骑兵面色凝重,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单从痕迹就能判断出战斗的酷烈。不管敌人是谁,都绝不好惹。他们没有进城,因为这座充满屍臭的城市不可能再有人生存。 绕过城角,便看到草原上星落棋布的营帐。轲横的浓眉皱了起来。那些帐篷从城外一直绵延到蒲昌海,营内放牧的不仅有马,还有牛羊和猎犬,帐外除了粗野的男人,还有妇女和孩子。轲横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以往草原的牧族袭击城邑,都是一击即退,来去如风,以免被九国大军合围。但这支敌军不仅仍然停留在居桓城外,而且还携带有老人和孩童,像是举族迁移到了居桓。 “轲将军!”冯竞扬起马鞭。 在部落营帐前方,树着一排高大的木干,上面一串串挂得尽是割下的头颅。 木干后是一个巨大的火堆,焚烧屍体的臭气在远处就能闻到。轲横眼角跳了几下。自从天朝大军击溃魁朔以来,整个草原都未出现过如此嗜血的部族。至少轲横的军族生涯中从未见过。这是一支完全陌生的敌人。 营帐一阵sao动,刚才还在悠闲休憩的男人们,一瞬间就翻上马背,呼啸着朝这支车队驰来。 轲横摘下头盔,擎出代表使者的节杖,高举过顶,高声道:“西陲都护府使者轲横,要求见你们的主人!” 那些剃发的战士将他们围在中间,警觉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汉子跃马上前,“西陲都护府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们是草原的主人,都护府是西陲的主人。”轲横缓缓说道:“从蒲昌海到狼硅山,九个王国都受都护府管辖。我是轲横,都护府的使者,想见到你们的主人。” “我是拔海。”那个年轻人说道:“带领我们的是左部翎侯铁什干的儿子,英雄的铁由。” 不可伤害使者,是草原通行的法律。拔海朝族人呼喊几句,要人群为这支使者队伍分开一条道路。 *** *** *** *** 戴着黑铁头盔的首领坐在营帐中央,为了避免误解,轲横没有採取天朝流行的跪坐姿势,而是盘膝坐在首领面前,以显示出与对方至少相等的地位。 但这些野蛮人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们甚至没有要求轲横取下武器。 “你找我有什么事?”那个首领在问。 轲横重複了一遍都护府的职权,然后说道:“居桓是受都护府管辖的王国之一。校尉大人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攻灭他管辖的王国,把无辜的人民变为奴隶。有什么事不可以用谈判解决,而要流血呢?” 首领旁边一个瘦长脸的汉子说道:“居桓的国王窃取了乌德勒汗的土地,我们只是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 “金微山是大地的屏障,山北的草原你们尽可以驰骋,但山南的土地受到西陲都护府的庇护。” “所有生长青草的地方都是乌德勒汗的牧场!这片土地属於青穹和苍狼的子孙。” 这些草原上的穷鬼都他妈的是野蛮人!在他们猪狗一般的脑袋里,只要能够抢到的,都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轲横心里骂着,尽可能压住怒火说道:“校尉大人对他的子民非常关心,他想知道,居桓的人民和他们的国王是否安全?” “你知道,都护府的使者。”他们的首领用尖锐的声音说道,“战败者失去土地和财富,这是草原的规则。我们在每个居桓人身上打下印记,宣告他们成为奴隶。居桓的国王,会被送到乌德勒汗座前,由圣主决定他的命运。” “居桓的王后呢?”轲横问道。其实无论是他还是都护府的校尉大人,对居桓王的死活都不在意。居桓的国王可以再立,子民可以再生,但王后作为天朝王族,是天朝荣耀的象徵,绝对不可以受辱。 “那个无耻的妖婆么?”瘦长脸的汉子说着,发出一阵奚落的笑声。 轲横一阵光火,这些不知道礼貌的胡狗!他一字一句说道:“居桓王后是帝都来的公主,天朝高贵的王族。她与天朝的尊严一样,不允许有任何侵犯。所有敢冒犯天朝者,都将被诛灭。” 帐内的草原战士们都跳了起来,罕多尔拔出刀大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们吗?腾格汗的爪牙!” 轲横注视着刀锋,两手按着膝盖,端坐不动。 “苍狼的子孙不会接受恐吓。”首领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已经成为奴隶。” 轲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么让我们按草原的规则行事。” 轲横打开面前的锦盒,“这里有五百两黄金,我还带来了一千匹上等丝绸和二十匹骏马。这些物品足够换取五百名奴隶。我把它们都献给你,只赎回居桓的王后和公主。” 这笔财富足以令任何人心动,尤其是骏马和丝绸,对草原的牧族有着莫大的诱惑力。但那个首领铁盔下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波动,他说道:“收起来吧,她不会被赎回。” 轲横变了脸色,“草原上有不能被赎的奴隶吗?” 首领冷冷说道:“即使你搬出山一样高的黄金,也赎不回腾格汗的女儿。她永远都是毡房里的奴隶。” 轲横费尽口舌,那些野蛮人却毫不松口。他无法理解,宛王后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但可这些野蛮人宁愿放弃一大笔财富,也不愿把她交还给都护府。 轲横说得口乾舌燥,也没能说服他们,只好退让一步。 “这些物品的十分之一交给你们,我只希望能见到王后和公主,为校尉大人传递她们平安的消息。” “恐怕你要失望了。”罕多尔说道:“居桓的公主已经被送往左部翎侯雄鹰铁什干的营地。” “那么王后呢?” 罕多尔摸了摸鼻子,轲横这时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