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一(如龙0之前;真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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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坂贺分不清自己是饿醒还是被吵醒,bb机在耳边响,胃收得像硬汉的嘴巴一样紧。他把身上盖的毛绒玩具扫到一边,翻个身,把垫在身下的三个蒲团推到窗边,让他们晒晒太阳。 真晦气啊。 他对着衣柜咒骂,认命地穿上花衬衫和红外套,在西服领子上别紧佐川组的徽章,手伸向挂长裤的杆子。 耐脏的暗红裤子和不耐脏的白色。 我今天是只能穿得像锦山彰吗? 赤坂贺大声咒骂自己。一切都是因为昨晚没有去洗衣店取那些该死的衣服。如果他抵抗住诱惑,没去看50年代黑白电影,现在起码能打扮得浑身漆黑。 我可能需要更多衣服。赤坂贺琢磨起来,七套不够的话就二十套。不,三十套。我应该让服装店拿走我最近的全部收入。 他痛苦的呻吟着,束起长发,真想一剪刀下去。 事已至此,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 组里的年轻人在楼下等他,守着车子,殷勤地为他递上早饭。他提起精神夸这小子十几句,以延迟开始吃饭的时间,等到下车,还有三分之二没吃完。 唉。赤坂贺在心里叹气,对自己说:待会别摆出死人脸。 诊所病房里加上他一共三个人,按理说病房里应该禁烟,佐川司咬着卷烟没点燃,就那么叼着。有个年纪还小,缺了只眼睛,瘦骨嶙峋的家伙坐在病床上,脸色青白,凸起的脊椎顶着床头。 年轻人极力掩饰着,赤坂贺注意到他的手在薄被子底下握成拳,胳膊表面有层汗,他很紧张。 佐川司坐在搬来的凳子上,蛮悠哉的。 赤坂贺向佐川鞠躬:“老爹。” “嘛,赤坂老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跨帮兄弟手下的男孩,真岛吾朗。跟你差不多岁数,说不定你们合得来呢。” “也许吧。”赤坂贺敷衍道。 “你不反对就好。你觉得他穿什么样的衣服会好看点?” 话题太跳跃了。赤坂贺现在听见衣服就烦,于是更敷衍地说:“裸着好看。” 另外两个人都陷入沉默,真岛吾朗拉起被子盖住了肩膀。 佐川司上下打量赤坂贺:“你认真的?” “当我没说过吧。”赤坂贺说,“我的衣品太差了,并不适合提供建议啊。” “再磨磨蹭蹭的就罚你去扫大街哦?”佐川司说。 “好吧。要看需要他去做什么事吧?服务员有服务员的打扮,男公关也有特定的穿法,如果是做打手,也有相对应的穿搭。” 赤坂贺回答他一串有道理的废话。 “我打算让他做THE GRAND的经理。就是你一进门就喊头晕的那家。现在组里都传你要么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要么是性无能耶,不管是夜总会还是俱乐部你都从来不去。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佐川司完,忽然又补充说:“要是年纪轻轻就硬不起来的话我出钱送你去医院好了。” “我不喜欢女人。”赤坂贺平静的说。 “哇,你敷衍了事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佐川司说,“幽默点吧。” “我也不喜欢男人。”赤坂贺接着说。 佐川司把手里没点燃的烟丢在赤坂脸上,说:“总之我要去忙一段时间,你就带着这家伙逛逛苍天堀吧。” 赤坂贺听得懂言下之意,问:“我要对他负责到什么时候?” “到我说‘真岛老弟已经是条好狗了’为止。”佐川司说,喝完纸杯里的热茶,摆摆手,大步走开。 赤坂贺不想向他的背影鞠躬,于是关上病房门,而后捡起地上的烟头,左右看看,寻找垃圾桶。病房变成封闭空间以后真岛更加紧张,在他低头踱步、无意间靠近真岛的时候,那年轻人简直要尖叫。 真岛控制住自己,竭力向床头退去。 “这诊所连垃圾桶都没有?”为了安抚真岛,赤坂贺问。 真岛缓慢地摇摇头,渴望地看着他捏在手里、带着牙印和折痕的香烟。 赤坂贺怀疑他会把烟丝抽出来咀嚼。 这小子被强制停止了一切成瘾物很长时间,绝对是强制的,心理的瘾根本没有消失,还因为忽然又遇到刺激而加重了。 “病房里不能抽烟。” 赤坂贺以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指着墙壁上的禁烟标志,“事实上,但凡还有点素质,都不应该在这儿掏这东西出来。” 赤坂就差明着骂佐川司缺德。真岛的表情变了变,疑惑地看着赤坂,不清楚赤坂和佐川的上下级关系怎么回事。真岛隐约觉得,赤坂可能也是个刺头儿类型的人物,他不能确定,如果给他更多时间,他会知道赤坂的内在人格是怎么回事的。 “所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站起来和我走,或者等你能站起来了再叫诊所的人打电话给我。” 真岛不回答,腿探向床边,穿上诊所提供的拖鞋。他走路很慢,表现出大伤初愈的虚弱,他和路上的每一个男人都保持距离,分发宣传纸巾的女性宣传员向他伸手,试图让他接过纸巾,他反应很大地横跳一步。 拖鞋打滑,他在趔趄中想抓住赤坂的胳膊,手已经伸展出去,但是,在还有半个指节远的位置就合拢手指。 他的立体视觉因为缺少一只眼睛而改变,他还没适应现在的状态。 赤坂贺本来不想理他的。 考虑到摔伤后还得送回诊所重新处理,如果伤的不轻,所有事都要延后,他快速转过身体,单手攥住病号服的衣领,几乎把真岛吾朗提了起来,真岛反射性地死死抓住赤坂的手腕,惊恐地睁大眼睛。直到赤坂将他轻轻放下,他的双手仍然打颤。 “走路看路。”赤坂贺说,放慢脚步,绕到靠近马路和人流的一侧,让真岛贴着墙根行走,自己用身体隔开路人。 赤坂扶着沉重的玻璃门,等他进店才松手。 “自己选身工作时候穿的衣服,再买身便服。你过了需要长辈帮忙的年纪吧?我不会搭理你的。”赤坂说,“然后你就坐下等我。” 真岛按照现在的体格,和他遭受关押之前的身材各自配了服装,还有睡衣和其他类型的常服。他觉得差不多了,便安静的坐下等待。 赤坂贺咒骂着“这身也像他”,在不大的店面里托着下巴,焦躁不安,重心每五秒钟就从一条腿移动到另一条腿。真岛记下他的咒骂,谨慎地观察着,担心自己成为出气筒。 赤坂贺原本没有选择困难倾向,但锦山彰负责过他人生里绝大多数场合的形象,包括发型和该做出什么表情,有时候还决定他说什么话。他完全习惯锦山风格。 我真是个悲哀的傻瓜。 赤坂贺想,也许我认命会过得更好,至少不用像个怪病发作的臭脾气老头子。 他选了大概三十套衣服,叫店员过来打包,连着真岛的份一起结账。还没等他撩起衣摆、手伸进自己口袋、指尖的皮肤触碰到钱包的外皮,组里的年轻人就面露尴尬地进店,迟疑着靠近他,说:“老爹说,真岛老弟有身适合做经理的衣服就够了。” “常服不能买?”赤坂贺没好气的问。 年轻人缩缩脖子:“为了方便监视……” “挑都挑完了。”赤坂贺说,“我买下来自己穿行不行?” 年轻人犹豫着,在赤坂深深吸入一口气,也许要给他两拳,让他滚蛋的时候,年轻人点点头,不敢再碰霉头,把公寓钥匙和地址交给赤坂,跑掉了。 “他妈的神经病。”赤坂低声骂道,“越管越宽。” 真岛不敢有所评价,尽管他内心认同赤坂的说法。 赤坂提着沉重的一堆袋子,核对着地址,领着他通过楼体外的楼体登上二楼。小小的公寓里只有一扇窗户和不带淋浴的厕所,没有厨房,也没有其他功能性的房间。客厅既是卧室、书房、活动室和储藏间。 我靠。赤坂贺想。他妈的连个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榻榻米也没有? 他拆掉袋子的提手绳,首尾相连,系上扣子,在窗和对面的墙壁之间拉直,继续通过绳结进行固定,然后把服装店送的塑料挂钩取出来,挂在上面。 晾衣绳大功告成。 “还走得动吗?”赤坂贺问,“或者我把澡堂和饭店的位置画给你。有几家是受我照顾的,我建议你去试试,至少有单间和单独的座位。” 一个人待着意味着隐私。 被囚禁在苍天堀这样金碧辉煌的不夜城,最欠缺的就是隐私了。 真岛点点头,赤坂给他指了方位和具体门牌号,随后翻过手腕看表。 那真是很高档的东西。真岛想,他要么很会赚钱,要么很受器重,有可能两者皆有之。这就是是他如此有个性且一直很个性的原因。体贴和反叛绝对是赤坂贺性格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还需要继续观察,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 赤坂贺掏出烟盒。那是特制的铁盒子,表面用某种颜料勾画着图样。 满月悬在海上。 里面只有一根烟,和一根复古式的火柴。 “给你。”赤坂贺说,“打开窗,站在那儿抽。如果老爹不同意的话,他会让我知道的。” 真岛将香烟夹在手指间,说实在的,他的皮肤已经在贪婪地吮吸尼古丁和焦油了,大脑渴望致癌物继续毒害他的肺,直到某一天他觉得自己老到不适合再继续。 真岛打了个激灵,冷汗顺着一节一节的脊椎流下去。 “他会对你做什么?” 真岛问,不希望支配关系刚刚开始就蒙上点阴影。 “什么也不做。”赤坂贺说,“但你会挨顿打,就这样,等我看到你脸上的淤青我就知道他不同意了。” 而后赤坂拍拍屁股走人,提着一堆没用的袋子去找垃圾桶。真岛心情复杂地和手里的香烟斗争了一会。 就为这事挨顿打? 或者用一顿打判断一下现在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狗、玩具还是烟灰缸? 火光在窗边亮起来,他把火柴放在临时折叠出的纸盒里,等着任何棍棒打在他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