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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父辈情事6

    唐瑛快忘了那天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她在车厢里流了很多鼻血,现场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活着的门纳机器人,他们全都逃走了,包括那对门纳机器人母女。

    唐瑛看到这对母女的背影,在幻觉中看到自己正牵着长大的唐魏汝,向远处黑暗的森林里奔跑。她抹了把鼻血,腥味发散开来,令她清醒了一点:“这可是机器人,生前被丈夫和父亲屠宰沦落至此,和我们母女的命截然不同……”

    正这么想着,前方的母亲突然转头看着她,然后缓缓向她走来。片刻间,唐瑛只觉得黑夜里的云层在翻滚,露出了星和月,她的大脑一阵天旋地转后,仿佛在一瞬间见到了传说中的斗转星移。机器人跳上了车厢,帮她抹掉了脸颊上的鼻血痕,她说:“我现在是机器人,脑袋还在,身体已经没有生命了,本来不能再用年寿换取天机,可是刚才我没忍住看了你。估计是上天怜悯,竟然愿意给你我最后一道警示,它说:‘你们命数将尽,孤苦的魂魄在女儿身上归位,即便如此,不久就会魂飞魄散’。”

    开车回去的路上突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唐瑛把车丢在桐寨附近然后走了回去。她浑身都被雨打得湿漉漉,打开家门一看——裴志罡正坐在客厅里和她的丈夫谈天,两人手里的香烟都快烧到了底。

    看到唐瑛浑身湿透的样子,丈夫猛得站了起来,惊讶地和她对视了片刻,上前给她脱掉湿哒哒的衣服,用毛巾边擦她的头发边心疼地说:“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小心感冒了……”

    唐瑛忍不住透过丈夫的手肘空隙偷瞄裴志罡,只见他悠哉地靠在沙发上继续吞吐,把面无表情的侧影留给她。过了一会儿,他掸掸制服上的烟灰,不紧不慢地起身,等到她的丈夫收起了毛巾,才说:“唐瑛,今晚你跟我走,我有话要问你。”

    唐瑛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丈夫耷拉着脑袋,表情像在挽留她,她问:“女儿呢?”

    “在楼上呢,她睡着了,你……不走了吧?”

    她抬起湿润的指尖划过他的下巴,轻声说道:“我尽快回来,你等我。”

    话音刚落,裴志罡惬意地长舒一口气,他把烟掐灭,用力地拍拍大腿上的烟灰,发出两下清脆的摩擦声,然后和唐平的丈夫点头示意,迈着轻盈的步伐先一步走出了大门。

    他开车把唐瑛载到了招待所的某间房间,唐瑛环顾四周,只见玄关处有两双男士皮鞋,洁白的床上随意叠放着大号的军装和衬衣,电视机柜下还有男士剃须水和折叠电脑。裴志罡把一块新浴巾扔到她身上,“赶快去洗洗擦擦吧,你现在邋里邋遢的。”

    唐瑛全身浸泡在浴缸里,其实她从荒郊离开后困意就席卷而来,只不过一直支撑到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快要睡着了,却被裴志罡敲玻璃门的声音惊醒。她盯着浴室门上凹凸起伏的玻璃,看到裴志罡的身影和魔影一样在玻璃后徘徊,还隐约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

    走出浴室后,她看着裴志罡挂断电话的背影,冷汗从额头上沁出来,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裴志罡扭头冲她说:“何厚宗死了。”

    “你作为下属,抛下他自己跑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连通知都懒得通知我们一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他朝唐瑛走近,香味浓郁的水汽从浴室往外散开,钻入他的鼻腔,他一步步逼近她,“你知不知道,老何的身份是有点特殊的?”

    看到唐瑛摇头,裴志罡坦言:“嗐,他是裘主席的堂哥,不然这种惯会在酒桌上胡吹胡侃,实际连个仓房都管不好的二愣子能混到军政长?除非卖身,不然也没别的理由,”他没忍住笑了,“毕竟是近亲属,估计上面会派人来追查这件事。”

    裴志罡一边说着,一边把唐瑛推到镜子前,给她吹起了头发。她被吹风机烫到一下,疼得叫出声来,而裴志罡的手指一直在她后脑勺的发丝间穿梭,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镜子里的她,随后问道:“他的死和你没关系吧?”

    唐瑛回望他,语气极其诚恳:“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机器人为什么会自动开机。”

    听到回答后裴志罡才低下头,他的鼻尖在唐瑛的脖颈间逡巡,悄悄抬眼后发现——唐瑛正半眯着眼睛,身体略微向他怀里倾靠。于是,他那一双轻轻搭在她腰上的手愈发大胆地往前游移,直到整个手臂都将她的腰环绕。

    镜子上的灯光照在唐瑛一半脸上,另一半脸因为靠在裴志罡的胸前,而染上了一层阴影。唐瑛忽然转身背对镜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从镜子里看,二人像是老情人一样亲昵。氛围至此,裴志罡忍不住收紧了手臂,他才感觉得到唐瑛的骨架是那么小,搂她在怀里好像就能揉碎她,他因此兴奋不已,朝她的脸越凑越近……

    窗外,高楼上的霓虹灯像明星闪烁,映照天际泛白,室内和室外像是当年悬浮在星球地表的飞船和它上方的空域,他们被铜墙铁壁的房间包围,啜饮声、说话声回荡在房间,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裴志罡主动给唐瑛倒酒,还不让她站着,非要她坐在他对面,他会不由自主地起身围着唐瑛打转,一手拿着酒杯一边侃侃而谈。

    唐瑛听到了自己愈渐急促的呼吸,她有些惧怕被裴志罡的气压包裹,眼看他在一旁转悠,唐瑛好几次都想把他拽下来,让他在对面坐好,平视她的目光。

    目视他高大的身影,耳闻浑厚的嗓音,唐瑛忍不住暗自期待他会把手搭在她肩膀,然后说:“走了,这种寸草不生的狗屁地方,不值得你耗费青春!”

    想想也是痴人说梦,毕竟他可以来回奔波十几个小时,而她的时间贱如草芥。哪怕来到了淮城,她的前途也一样茫茫然,且知道的机密越多,人越是郁郁寡欢。

    黄色顶灯将唐瑛的脸衬得很柔和,裴志罡一边用粗糙的手掌不停摩挲她的身体,一边说:“现在的你,和几年前在基地里的时候一样……”

    “我讨厌那里。”唐瑛节节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下意识里,她顺势将他一把拽下来,直接跨坐到他的身上。看着唐瑛空荡荡的脖颈,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玉佩呢?”

    “给我女儿了。”

    这天晚上,见唐瑛固执地保持着跨坐的姿势,裴志罡只觉得如入仙境——唐瑛从高处凝视着他的眼睛,而他只盯着她rufang、臂膀、肚子和大腿根上薄薄的脂肪,还看见了她当初生育留下的疤痕,每一块rou都随她上下起伏的动作抖动,抖得他直入高潮,他几乎是报复性地发xiele一通,完之后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半夜里,他们躺在床上,裴志罡已经力不从心地侧躺着,手却还是不知餍足地从上到下抚摸她的肌肤,唐瑛越过他的肩头,在床头灯下看到了一只素圈戒指。她把他的左手举到眼前端详,果然在无名指上看到了一圈戒痕。他双眼迷迷糊糊地闭着,嘴里发出呓语般的声音,他说:“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也可以,我经常来看看你,还有你女儿……嗯,对,你女儿,那个,她多大了,读小学几年级?”

    唐瑛看着床下殷红的地毯,和今天流的鼻血那样红。她知道,在遥远的太空基地的时候,心头那根被轻轻拨动的弦再也不会振动了,而且被惧怕之意全部盖过。在二十多年来难能体会的激情退却后,后悔的感觉一股脑涌来,她扭头看到裴志罡快要睡着了,就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

    “唐瑛,”没想到她走到一半,睡眼朦胧的裴志罡还在呓语:“我最初把你弄到淮城的时候,你就该感谢我……我还以为你总算开窍了,结果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久后,唐瑛听闻新的西南军政长都提拔上来了,关于物质块的事仍是一筹莫展。她再次给新政长递交了同样的文件,他却打电话和她说,他在对接上任留下的工作时就看到了这份文件,何厚宗其实已经向上递交了,同时也提交了把唐瑛调到赭州的申请。

    可是唐瑛等啊等,也没有等到上面要派人来考察的通知,她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拿起电话打给了裴志罡。裴志罡这几天正在赭州,电话那头是麻将碰撞的声音和闲谈的声音。裴志罡就像接到情妇的电话一样,用懒洋洋的口气说:“玩牌呢,怎么了?”

    “我不得不越级上交一样重要的东西,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合规矩,但是上面的效率太慢了……玖安集团的核心产品被我找到了,拜托您带到淮城,交给主席。”

    裴志罡没有马上回答,他和对家说了句“吃一个”,隐约还能听到对面的声音:“哟,老裴,新弄上手的啊?”……夜晚,唐瑛独自躲在芭蕉地里,雨后的泥土粘稠湿润,她感觉双脚正陷在泥地里。

    对于她而言,玖安公司的核心产品到手了,机械手也装上了,甚至和敌人暗通款曲,退路都找好了,以至于她肆无忌惮,不仅杀了人,还赶上都市男女的热潮玩起一夜风流。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中,可是最后却偏离了轨道,她差点忘了,她最终的目的是搞到菲洛蒂莫机器人的制作方法。

    “行啊,等我过来,你直接带来我房间。”裴志罡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和她说:“你听着,最近上头忙着在凡铜建网络基站和行政楼房,还有一堆和住民之间的麻烦要解决……西南这边的事务要缓缓,等一段时间就好了。家乡的事也是万分紧急的事,我们心里有数。”

    哗啦啦的洗牌声传进耳朵,唐瑛挂断了电话,开始反思每一个环节:首先核心产品应该已经找到了——就是她手里的物质块,可是要做出具有独立意识的人脑,还不知道与物质块配套的大脑结构要怎么搭建,还有,还有……突然,黑夜里的人血、滚动的星云、男人的身体器官,一切的画面混合在一起,令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楼上的音乐声突然响起,迅速把她拉回了现实。唐瑛抬眼一看,阳台上早就站着那个女机器人,她身体被修好了,四肢看着并无异样,还光着脚丫,看见唐瑛就转身跑下楼,跑到唐瑛面前说:“其实,你何必仰仗你的上司呢?反正天高皇帝远,就算脱掉军籍,在这里一样可以潇洒快活。”

    她踩着松软的泥土,似乎是觉得好玩,开始在泥地里上蹦下跳,看着泥土凹陷下去变成了一个个脚印,她嘴里喃喃着:“可惜啊,我的身体感觉不到泥土的质感……但我脑子没坏,我猜,那天来送花籽的男人是你的上司,对不对?”

    唐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看到我的上司后会有呼吸困难的症状——他送我一件礼物,我就怕这是狗撒尿做标记;更别说他要是送我一车礼物,那我就怕,我是不是得拿胳膊手儿的跟他抵才行?”

    说完后唐瑛就悻悻地看了自己双手一眼,她话说得不假思索却也千真万确,裴志罡还没送她一车大礼,她就已经急地提前透支了双手。

    “可你不仅告诉了他你的住所,收下了他的东西,还求他帮忙,你越拖越跑不掉啦!你不是想好了PlanB吗?快开始吧,”她用力地在泥地里跳跃,一粒粒泥点溅到了唐瑛的雨鞋上。她就像在跳舞一样,一边甩动胳膊和头发撒欢,一边喊:“光脚不怕穿鞋的!”

    唐瑛笑了笑不说话,她把藏在黑色盒子里的那份详细资料复印了一份,军用快递加急送到了淮城,裴志罡的办公室里。

    她在春末初夏的雨季里一直静静等待,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等着裴志罡来内江,然后她就会受到表彰,重新调回去。

    其实,事实叫人无可奈何,她那微不足道的位置五年前就被人顶替了,如果不是有人再替她开金口,就算她回去,上面也不知道把她安排在哪里好。

    结果,她还没等到裴志罡,倒是在女儿生日那天把西边的芬克特人等来了。那天晚上,远处山峰上原本若有若无的射线异常明亮,山头似有异动,傍晚时分,头顶的云层翻滚,天边一片猩红。藏在实验室里的物块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各种测试仪都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唐瑛也不知为何,耳旁回响起一句“命数将尽”,她浑身紧绷,开始满屋子找唐魏汝,却想起女儿早就开开心心地出门买蛋糕了。天色异象,地动山摇,小儿不知天数,以为是天公作乐,游戏一场,唐魏汝拎着蛋糕,抬头看着十几年未能一见的天色,看着枝头一哄而散的昆虫和鸟儿,觉得新奇有趣,便在路上逗留了许久。

    桐寨里的人感觉到了不详,全都不约而同地分头去找唐魏汝,而唐瑛此时还在处理实验室里的物块,想着怎么把它打包带走,不论丈夫怎么催促都不管用。

    空中的蝴蝶、鸟和蜻蜓到处低飞,乱作一团。当五座身型高大的芬克特人从雾蒙蒙的夜色深处走来时,唐瑛下意识地给裴志罡发了求救传呼。面对完全陌生的敌人,不管她是用枪还是用手都无济于事,顶多是把他们的皮肤给划破了,而直到最后,信号器那头也没有裴志罡的一点动静。

    于是这晚,当唐魏汝开心地追着蝴蝶从各种小路里穿梭回家时,不幸在窗边看到了父母的死状,最后她被突然闯入桐寨的柳卫锋带走了。桐寨的女人们再也找不到她,回来时就看到桐寨正在燃烧,生活的希望就像朝上空飘散的烟灰一样,从此她们只能漂泊在外,继续在唐瑛生前在边境建造的基地里过活,四处打探唐魏汝的下落。

    桐寨化成灰烬以后,路边苍翠的树木一夜间凋零碧落,那几条原本鲜为人知的、通往大门的青葱小路顷刻间暴露在人眼前,路过的行人驻足,远处的废墟一览无遗。燃烧过后,上面拨下来的考察员总算落地了,由裴志罡带领着来到了桐寨。

    可是唐瑛报告里所说的物块早就不见踪影了,考察员边在废墟里打转边拍身上的烟灰,“要我说,这唐上尉也真是神乎其神,人家头部公司的核心产品那是横空出世的,哦哟,石破天荒啊!结果她,来这儿工作七年都毫无进展,突然有一天在山头,跟挖笋一样随便就挖出来了,还是个机器人带着去的!我看照片上,那铁块切开来还有一个个洞,意思是说铁块是个器皿,像莲蓬装莲子那样呢,还是说这机器人直接从里头孵出来呀?”

    “哎呀,带路的机器人也好,挖出来的奇物也好,现在也不知道是化成灰了呢,还是说根本就是凭空乱造……欸,这边乱得很,她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为了尽早调走胡编乱造的?”

    “我看不是,一个小女人有这个胆子?她要是早说,兴许咱们还能知道这个沸捞踢谋机器人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做的。不好意思咯,我说话口音重嘛,实在读不来洋文,你说他还起个洋文!”

    一阵笑声响起,随即便消散在空旷的土地上,他们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裴志罡的背影,接着全都默不作声。仔细想想,这件事似乎也不全是唐瑛的问题,毕竟前几天吃饭的时候还听新政长提到说,这个唐瑛性子很急,不止一次打电话来催促过。但是有裴志罡等一伙人挡在主席跟前,有没有扣过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领队把手中烟扔到脚下,不禁感叹了句:“真是个鬼地方,前政长死得离奇,这位更是离谱到家了。”

    裴志罡此时静静地站在烈日下,看着正在清理现场的士兵们从断壁残垣中捡出了几截残肢断臂,唐瑛可怜的残肢和她丈夫的挨在一起,男性的手掌成了焦炭,无名指上的戒指还有一点色泽,可另一只女人手却不见踪影,仅剩的焦块全被士兵装进了麻袋里。

    他蹲下身抓了一把焦土,放在手里捻了捻,他问:“有没有找到唐上尉的遗物?”

    “报告长官,目前没有,大门口那座变形的金属像倒像是园主人的东西,要不要……”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志罡打断了:“把焦尸块埋在附近,给她建个墓吧,把从这里搜出来的所有物件都一起埋进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现场有没有录音笔、传呼机、手机之类的东西?我想知道,她死前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沙尘,裴志罡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他站在焦土和废钢之间,像站在秘境的中心。从唐瑛大学的青涩时期,一直到成家生子,他都站在高处俯视她简单平凡的生活。她的态度很温和,行事也总是悄无声息,不仅态度游离,最后还死得离奇。不知道她从哪找来一个乖顺、虔诚,好像信徒的丈夫;不知道她上哪找到一个领路使徒引她去西山见法器,更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惹得天怒,一声惊雷响就灰飞烟灭的。

    尽管桐寨位置比较偏僻,但方圆十里周遭的监控里也没有杀人放火的嫌疑人,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不管唐瑛是否是胡编乱造,自她死后裴志罡就变得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她的rou体或脑袋疑似圣体,在酝酿着转世。他想起那晚唐瑛坐在他的身上,虽说感受到了她毫不遮掩的视线,但他很少回视,偶尔几次仰头看,都看到了高空电轨上的车头灯透过窗户映在她柔软的身躯上,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世间最普遍不过的的电车光成了照进他心里的圣光。

    才品尝过一次的rou体瞬间陨落,留下一堆谜团,裴志罡这才意识到他们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她的一切低眉顺眼一定都是欺瞒,他还是小瞧了她。活人毕竟比不过死人,废土之上突然卷起一阵大风,翻卷他的衣摆,最终翻卷了心。

    桐寨的女人们也不知道唐瑛死亡的原由,秉承着先管小的的原则,事出前一贯而出去找唐魏汝,结果慢人一步,最后连家都被烧没了。可是某天,她们意外发现,曾经被囤在桐寨的地下仓库里的所有货物都被几辆货车装着,在边境城镇的某个清晨里,整齐地停在她们基地的门口,车子里坐着的是她们合作过的运输商。

    她们觉得此事蹊跷,急忙问委托方是谁,对方却死活不讲,说要保密。

    后来,运输方常常来嘘寒问暖,给她们介绍了一些开连锁店的商户,主要做中低端的机械肢和机械躯体块,接着就不断有中介前来拜访,劝她们加盟。基地外两公里处有一家人流较少的生鲜店,店角落里的一间潮湿的麻将房成了她们谈事的地点,来的人里什么样的都有,半人、人类、机器人,无一例外都会问到她们曾经的经历,她们有所保留地只谈及一部分。

    对方基本上都会哈哈大笑地说:“每天失踪的人不计其数,找一个普普通通的黄毛丫头,要找到猴年马月?还不如多赚点钱,自己生个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来!”

    潮湿的麻将房、充斥着仪器运作声的工厂、城市的夜晚中各个帮派的刀光剑影……黑色的交易此消彼长,在隐蔽的角落里悄然运转。不久后吴邙把淮城内一条名为九曲圩的路“盘”下来了,那是一条9千米长的主干道,边上有好几个据点和工厂,柳卫锋就带着包括唐魏汝在内的人马偷偷进驻了九曲圩。

    结果他们连板凳都没坐热,附近突然冒出很多门纳机器人,到处抢劫盗窃、炸房子和车子,这些机器人背后的正主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吴邙一下就不爽了——淮城难攻,他们可是耗费了不少人和钱在上面周旋、打点,地盘是他们抢来的,规矩也是他们定的,这些后来者却连份子钱都不交,光想要保护却不想出钱出力,这是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

    乌黑的云层遮蔽了天日,暴雨摧折了公路边的鲜花,唐魏汝的脸蛋苍白,嘴唇间还留着昨夜喝的啤酒的味道,过去的回忆随着睡眠加深蛰伏在脑海深处,每日觉醒以后,那个从迷蒙睁眼到意识清醒的过程,都成了她最难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