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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梁老师。”她站在门口,两手交握,身姿板正,宛如个机器人。梁袈言不在会议桌前,他拖了张椅子到窗前。今天天高云淡,天气晴好,他悠然地翘着腿坐在窗前,在明媚的晴早光阴中,看鸟。看鸟,也看人。楼下熙熙攘攘墨点一样的学生,又像海中的沙丁鱼,铃响时四面八方涌来,忽而聚拢成团,流水般向楼里涌。而那些没到时间上课的,三三两两,慢悠悠地在交错蜿蜒的校道上游逛,在林荫间若隐若现。这是他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体会过的细微之美,没有感受过的精致而明朗的生活之趣。夏天的早晨,绿树清新空气怡人,人群、熙攘、悠闲……这些美妙得难以言状的日常,生机盎然,让他目不转睛。就像,他还没从那些拥挤的列车上下来,没有从安静平和的鱼村中出来。而后,他又抬头看云,看天,看这一望无际的校园,阔大如海。海天之外便是广袤林立的高楼,而B大,在一片庸碌喧嚣里就仿如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内敛而高傲着。内敛而高傲,他一度也以为这就是B大的风骨。然而此时,在这校园里生活了十四年的他却是要向这“风骨”告别了。竟没有一丝不舍。连梁袈言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平静。不,那不能叫平静,比平静更好。是释然。他感到了释然。轻松,惬意,他终于敢直视人群。俯视那些他每天只敢戴着口罩骑着车埋头飞快让它们掠过身边的景物。那些曾经被他排拒在外,尽力不去听也不敢去细想的人声。嬉笑、吵闹、喁喁私语……他轻松地成为了一个旁观者。这学校的一切,从今天起,与他再无关了。院秘站在门口,看着他从窗前转过头来,那背光看向她的目光澄澈,晃眼间她竟以为房间里的不是梁袈言,而是别的谁。梁袈言,虽然他们谈不上交情,但她是看着这个人从学生到教授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所以纵然是她这个一向秉持不谈人情、公事公办的工作原则的院秘打心眼里对这人也不得不另眼相看。因为比起其他人,梁袈言像颗天生就闪闪发光的顶级钻石,从天而降一样掉落到原本就金光灿烂的外院精英堆里,从学生时代就显露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她到现在还记得梁袈言他们那届新生入学时第一周的校刊,封面用的就是他在学院摊位前报到的照片。浓眉细长入鬓,长睫凝光于眸,当时年少,脸颊丰润,所以轮廓秀致之极,脸上竟没有一处棱角,全是滑润的弧线。又肤白如玉,见人频频浅笑,俊秀已极的眉目间就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超越性别的明艳。之后就是风靡全校的围观潮,在当时确确实实造成了校方不少困扰。当然,有人喜欢,自然就会有人诟病。然而老天爷要是偏爱起某个人,自然就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塞给他。给了他出众的容貌,又要给他显赫的家世,最后,还要让他具备与这些匹配甚至超过的内在。一入校就是新生代表,站在全校面前发言不算什么,他的成绩配得上。迅速成为聂齐铮的入室弟子也不算什么,他的出身配得上。年纪轻轻就破格提拔为教授,他的学术成就配得上。乃至连学生都喜欢得烧香拜佛抢他的选修课席位,而且一开就是好几年无一差评,他的教学态度语言能力统统配得上。梁袈言,怎么说呢?就是个老天的宠儿吧。可是鹤立鸡群,木秀于林,终究是要被人看不惯的。很多双躲在暗处的眼睛都紧盯着他,在等。等他的家里人没了,等他的导师病了,梁袈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后台也就垮了。于是她又看着他陨落,像颗流星,即使坠落前那长长的彗尾依然璀璨地照亮了墨黑的夜空。而每当看到星光坠落,原本就站在地面仰望星空的人总是最兴高采烈的。然后就是,沉寂、黯淡,明珠蒙尘,光彩不再。院秘看着从窗前转过身,又站起向她走来的梁袈言,仿佛戴着铁面具一样的脸上终于悄无声息地被惊讶抻开了裂痕。被锁在在这里“反省”的梁老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像换了个人……不,是……像变回了他自己。是错觉?还是过于明亮的阳光晃了眼,所以她才觉得那些总是萦绕在他眉眼间的忧心忡忡、惴急慌张似乎都散了没了?就像一下回到了三年前……甚或很多年前,这就是那个刚踏进B大,谦逊端整,从容优雅的梁袈言啊。“梁……老师?”看着他神态自若地去桌上拿起了那份材料,院秘竟不自觉地又叫了声。这屋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时光倒流?大变活人?她真是不太敢确定了。梁袈言拿起已经重新装好的文件,对她平静地微微一笑:“刘秘书,去见院长吧。我填好了。”院长室的门打开又在外面被院秘悄然关上。梁袈言一进办公室,除了院长,还看到许立群站在旁边。两人的表情都称不上和善,板着脸无声地觑着他,仿佛用目光就对他进行了审判。这场面他很习惯了,以前还会惶恐,但今天不会了。他也懒得再去想许立群又在这儿干什么,只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夹端端正正地摆在院长面前。院长不着急翻开内页,倒先对他审视端详了一番,似乎是也发觉出他今天格外的不同来,还以为他是虱子多了不痒,已经开始皮粗rou糙不怕开水烫了。冷笑一声,院长冷眼睇着他:“梁老师,看起来这次出事,你倒是习惯了,还挺自得嘛。”梁袈言点点头,气定神闲,一派从容:“院长,我很明白院里的意思,我自己也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的全部责任在我,与少荆河无关。”许立群也在旁看他这副泰然自若很不顺眼,他刚被少荆河父子气得够呛,正打算拿梁袈言解气,立刻就哼了声:“你是老师,责任当然在你,但他的责任也不是你说无关就无关--”“许教授。”院长靠在真皮靠椅里,竖起只手打断他,只看着梁袈言冷冷地问,“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倒承认得很干脆。好,全部责任在你,所以呢?”“所以--”梁袈言看向文件夹,“我引咎辞职。希望学校不要为难少荆河。”从他嘴里这么轻易就听到“辞职”两个字,让院长和许立群都没想到,立时就都看向了文件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