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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出了鬼城你也是我师父,我会孝敬你的。”“臭小子,”彭宇一鞋底子呼在他后背上,“怎么着,你之前还心思着出了鬼城就不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曲丛顾小声说了一句。他便知道了,这是彭宇不想跟他走,转移了话题。他想,或许铃铛也忘不掉江湖,只是她逼着自己忘。鬼城中的人都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醉生梦死的过日子,却一丝轻松也体会不到,好像都背着一方大鼎,负重前行,末日狂欢。但他们都对曲丛顾很好。轮值表上现在也没有填上曲丛顾的名字,他是城中二十五个人中唯一一个不用伺候这片地的人。城中所有人的杀招,曲丛顾都学会了,他们都教给了曲丛顾。这个由朱决云带进城中的孩子,当年才十六岁,再软和不过,再善良不过,不像他们浸yin在尘世中太久,受了太多的伤,遭了那么多的冷遇。有时你想,这其实并不是多么难理解的事情。他们在曲丛顾身上看到了自己本该有的人生,他们呵护曲丛顾,就像是在呵护从来没有被呵护过的自己的少年意气。彭宇站在一旁看着他拿白净的手伸进土里去拔出草根,再扔进竹篓里,开口想说什么,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曲丛顾蹲在地上,忽然抬起头问他:“师父,朱决云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三重金身啊。”彭宇心思不在这,随口‘嗯’了一声,然后才道:“什么?”曲丛顾把头歪在自己的胳膊里:“朱决云什么时候能出关?”“我哪知道,”彭宇说,“他进去挺久了吧。”曲丛顾拖着长声说:“好——久——了,真的好久了。”彭宇往城中的客栈方向望了一眼,说:“快了。”“应该是快了。”曲丛顾笑了,眉眼弯着,唇珠也笑开了。彭宇是元婴期的大能,他说快了那就一定是真的快了。第35章神迹将出(八)正午时,下了一阵雨。雨点淅沥沥地落下来,把尘土砸起来,然后又揉成泥,还给大地。一个少年站在雨幕中,或者说是青年更合适,他的眉根根分明,极黑,眉眼中心印着银色长明灯纹落,皮肤在暗色的空气中显得更白,曲丛顾长大了,身形高了一头,骨架也长开了,脸上褪了软rou,有了些棱角,仍然是眉目中含着温柔而机灵的气质。他缓缓举起沙湖剑,划出一道光,将雨幕短暂的劈开。接着他的动作快了起来,足下一扫腰向后倾倒,沙湖剑横扫,树枝微微颤动,将一树的树叶抖下来,绕着他的身体慢慢地旋转起来。雨幕与落叶缠在一起,被剑气阻隔在半空中,生生变成了一道水屏障!曲丛顾收剑,剑尖向上,手指向上一划敛去锋芒。只见他的头顶上悬着一个巨大的圆,是由雨水和落叶化成,好像是一把大伞,一丝雨水也落不下来,只能顺着边缘滑下,形成一道道雨帘。彭宇蹲在房檐下面吸吸溜溜地吃一碗面,拿筷子指着他:“收得早了,你着啥急。”曲丛顾迈步走过来,那挡雨的圆就跟着他往前移,一直到他坐到了房檐下,才‘啪’地一声碎了,砸下了一泼水。“饿。”曲丛顾说,然后也拿了自己的碗吃面。彭宇就说:“你吃啥吃,你咋还不辟谷。”曲丛顾也不怕他:“你都不辟谷,我一个刚结丹的辟什么谷啊。”彭宇就骂:“没出息。”曲丛顾吃了两口面,觉着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再起身的时候眼前有点发黑。彭宇抬眼:“怎么,说你两句真不吃了?”却忽然看见他额上的长明灯印有些黯淡,愣了一下:“你怎么了。”曲丛顾说:“有点冷。”他自昨天酒醒就不大舒服,只不过之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因为身上有长明灯的原因,很快就好了,这次可能是折腾地有些狠了,一直难受着。彭宇斗笠下的眉头皱了皱,说了句:“回去吧,下午别来了。”曲丛顾得了假还挺高兴,顶着雨就要跑出去,让彭宇给叫住了,在屋里头翻了半天,找出了一把破伞来,抖了抖灰尘:“接着。”曲丛顾就笑得开心:“谢师父。”彭宇挥了挥手:“滚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将这座黄沙遍天的城彻底冷却下来,连树叶也被冲刷出了原本的绿。客栈的门大敞,一群人闲着无事,东倒西歪的发着呆。毫无预兆地一道惊雷劈下来,曲丛顾和雷声一起进屋。铃铛吓了一跳:“我的祖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曲丛顾摇了摇头,一想说话感觉嗓子又隐隐作痛:“可能是着凉了。”冲天髻说:“哪能这么容易着凉,你都结丹了,别是练功出了茬吧。”曲丛顾也不太清楚,他头昏得厉害,无精打采地说:“我先去睡一觉。”几个人看着他慢慢悠悠地扶着楼梯上楼,钟狗又说了一句:“地字一号有药。”曲丛顾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去睡觉,可是走到了一扇门前就不自觉地停下了。朱决云在里面闭关。曲丛顾把头倚在了门上,轻声叫了:“哥哥。”这个时候又不觉得rou麻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曲丛顾说:“我天生和下雨天犯冲,一下雨我就倒霉。”“我都发烧了,”他说,“也没人照顾我。”这话听着挺没良心的,可是小世子怕是想要的是捧在手心的关心,最好让朱决云守在自己的床前一天都不走的那种。曲丛顾是真的想朱决云了,想得满心委屈,平时他不敢像这样来朱决云的门前说话,怕让朱决云分了心,一旦正在关键时刻,引了心魔就完了,可这个时候他也不管了。然后又想,凭什么自己这么想他,他在里面什么也不知道,过得好好的?屋里并无动静,曲丛顾倚着门待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一觉睡到了天色将晚,雨已经停了。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把屋里吹得一阵潮湿冰冷。他一醒来就觉得不太对。可能是修习久了,身体里也有了剑修的敏锐,他心里一沉,嗅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下楼梯。乌颐穿着一身白色寿衣,正坐在大堂下,含笑看着他。曲丛顾感觉到浑身,从脚趾甲到头皮迅速的变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