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皮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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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阅读整理在前面的能力限制: 能力者的能力不能作用于人体内部。(包括风、火、冰、温度、空间等) 高级能力者发动能力时一般会有一个固定作为媒介的动作。 蕾蒂安娜只有在接触到物体时才能发动传送。 蕾蒂安娜传送物体的质量越大距离越远,消耗越大。】 序列:未知; 代号:未知; 身份:未知; 等级:四; 能力作用半径—— 后来记录员根据口述将这场战争过程记入档案时,参与者不约而同提到了这一幕:密集轰向城门缺口的火炮像被某种力量影响,前进的路径由直线变为一条急转而下的抛物线,轰然坠地,在城门外的沙石地上炸开一个又一个深坑。 如果一定要将这场面具象化,大概是空中有一只巨手重重拍下,所有火炮、箭矢、微不足道的虫孑,在这一掌之下皆被碾入泥土。 那里成了一块炮火无法穿越的禁区。 绝对压倒性的力量下,直击地面的火炮余威未尽,燃成连片熊熊火海。你站在火海正中,双手攥拳下压维持着领域,不多时便感到额角落下汗来。 也许是热的,也许是因为能力迅速的流失,你能感觉到能力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体里抽离,像是海水不得不填补涌入凭空出现的大河,而海面以rou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周围的一切都在明红焰尖上扭曲,你隔着火去看,连远处交战的军队身体都被扭成了水里的纹。有火炮在离你极近的地方炸开,你的耳朵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只知道有一万只蜜蜂在你的脑袋里嗡嗡乱飞。 ……都是火,欧米拉为什么还不出现? 没有人影出现在周遭的火焰里。这片死地除了你,只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你勉强维持着手下压的姿势,拼命忍住抱着脑袋蹲下的冲动。 ……他想用火药,活活耗死你。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漫天火炮似乎永无穷尽,此刻更是一股脑地往你的方向招呼来,你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嗡嗡作响的脑子转动。 要摆脱现状……必须解决根源……火炮发出点……不下百处……若是能解决一半……那些守城的能力者应该就能应付…… 如果直接移动脚下的土石砸……不行,土石过重,移动一处的消耗便远超你自己从王城赶来…… 干脆如第一夜一样……瞬移到火炮点后利用空间压缩的能力压爆他们…… ……不。能力的启动需要一定时间,压缩得越厉害花的时间就越久,消耗也越大……正面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在敌方火炮点间跳跃,就算不谈能力衔接和消耗过大,也极有可能出现问题…… 你牙咬得越来越紧,空间的压缩仿佛作用在了你本身,骨头嘎吱嘎吱地响,滚汗一滴一滴从额上掉落,甸甸落在不堪重负颤抖的睫毛上。一种又一种方案极快从你脑子里翻出,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否决。 难道……终于还是只能躲吗? 你闭上眼,身体的枯竭感愈发明显,那是原本难以感知边界的海正在萎缩。眨眼再睁开,汗珠顺着睫毛的空隙滑进眼里,虹膜一阵刺痛,与脑中的阵痛唱和。 疼到神经,原来牙关紧咬的同时会忍不住咧嘴,倒像是在狰狞地笑了——面目扭曲冷笑着发颤,感叹生命被抽离竟是这种感受。 扭曲蒸腾的千篇一律焰色里,突兀地亮起一点赤红,那点赤红拖着长羽逐渐放大,在弹林中坚定且快速地朝你靠近。 ……奇尔克? ……奇尔克! 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不断翻过的方案终于定格在某页。那种流失感还在,但寻求到解决方法的轻松让逐渐枯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火焰蒸腾里,你隐约看到他像在朝你大吼什么,你同样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 奇尔克之前能配合他,当然也能配合你! 在身形闪烁消失后,你出现在他的位置握住他的肩膀,确定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他想传达的是与你相同的内容—— “奇尔克!战术指令八!!!” 几乎是眨眼间,你抓住他出现在一处火炮点。来不及确认奇尔克有没有理解,你猛地攥拳压下,还不稳定的空间猝然凝实,随着你手压下的动作狠狠拍下。 落点选的并不好,身周不足几米就有里奇的士兵:正在填充弹药的、反应过来举着剑向你冲来的、拉开火弓对准你的。在手压下的同时,他们的双膝像是被无形的手掰折了,在一瞬的滞涩后尽数跪下。 饶是如此,挥来的剑也把你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小口。 传送到自己并不确定情况的地方就会有这种风险。如果消耗较大,传送后无法立刻接上空间挤压来确保周身没有威胁,死亡风险就会增加。 你确认环境暂时已无危险,不由松了口气。奇尔克被你抓着肩膀,他的喉间发出低沉而难以分析意义的词句,像是在吟咏着什么,随后,他右手指向架着的炮架,左手同时用力拽了一下你,喝道: “走!” 轰的一声,火光乍现。你们的身影在被火光吞噬前便扭曲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下一个火炮点。 声声巨响接连不断,上一处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去,下一处的炽白已在膨胀。你们配合的越来越娴熟:你压制,他反击,精准打击消灭敌方高威胁目标,这本就是指令八的大致含义。在危急情况下,这三个字可以省略一堆繁琐复杂的沟通,用最快捷准确的方式传达作战方式。 类似的指令,你还记得含义的有指令一、指令三和指令十五。当初不得不在斯多姆身边呆了那么久,总算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们惯常用的几个指令,你全记下来了。 为了避免被欧米拉预测下一个攻击目标,你刻意不按远近规律传送,短短几分钟已经炸掉了快有三四十个火炮点。虽然眼下火炮攻势看起来仍旧猛烈,但你心知这种攻势已经不可能持续太久了。 更棒的是,这种小质量短距离的传送对你的消耗很小,小范围的点燃对奇尔克应当也没什么损耗。按这样下去,别说半数,就是把这些火炮点全炸了也不成问题。 形势一片大好。 在某个点出现时,你正要发动能力,突兀感到周遭的温度毫无预兆倏地拔高。 瞬息之间,你生生改了个手势,抓着奇尔克出现在数千米外。他的肩甲很烫,高温隔着你的皮手套传来,再多呆一会儿,估计金属的肩甲都会被烧红。 好在你们的撤离十分迅速,还是在温度升高的最初阶段。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可能有些被烫伤,不过绝不至于伤到性命。 “先送你回去。”你简短道。 欧米拉既然已经出现,四级能力者之间的战斗,他在你身边只会被波及。 “……小心。”奇尔克抓住你的手腕,用力握了一下,像是战友间无声的告别。 他的身形从你面前消失,你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扭曲的空气。从这个距离看,极致的高温让那里像个无形的空气旋涡,温度上升到极点,那块地方便像内部挤压到极限的熔炉一般,轰隆炸开—— “砰——” 大地震颤。 远处的火光直击云天,那是在高温下终于自燃爆炸的火药。 由远而近,地面上爆炸产生的几朵微弱的火花闪动起来,在某瞬变得明亮,跃动后又快速熄灭。直到离你约百米处,某具焦黑燃烧的尸体上的火花猛然一闪,焰色摇曳着变成炸开的星火。纷纷扬扬的火花中,一个人影逐渐成型。 那个身影出现,周遭的火焰便突兀地明亮了几分,如有生命一般朝中心倾倒朝拜。无形的压迫感从他所在的位置散发,不仅仅是纯粹四级能力者的威压,而是从血海中跋涉而过,一步一步登上尸体堆砌成的山才有的戾气。 明明是同等级的能力者,可你想要后退的冲动随着他的身形凝实而愈发强烈。这并非懦弱,只是像兔子害怕猎人,家畜害怕屠夫,小孩害怕大人。你甚至有种感觉—— 你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只不自量力跳起来想去攻击猎人的兔子。 焦黑的土地、燃烧的尸体、破败的旗帜,地平线那端成为一个个小黑点的、蚂蚁一样的士兵,还有逼近眼前的,致命的威胁。 一切都和当时那么像。 手不能自己地发着颤,你伸手探入怀中,死死捏住黑袍内侧的袖珍爆破箭。手指张开、攥紧,箭矢冰冷的温度透过手套传递到皮肤,你用力抓着箭,像抓着自己狂跳的心。 唯一不同的是,站在这里的是你。 百米,够近了! 就在那个身影完全凝实的刹那,你夹住箭的手忽地一松,袖珍箭矢以呼啸之姿出现在他周身。 这也是奇尔克先前给你的,是一种很适合暗杀的小玩意,只要把它发射到目标身上,在箭头受到剧烈撞击后便会爆炸,算是迷你版火炮。你做不到传送物体精准碰到他体表,但百米的距离偏差不会太大,只要碰到他—— 暴风忽起。 五支箭矢还未触及他分毫,瞬息就被猛烈的风暴掀起砸向地面,飞沙与火焰猛地蹿到几十米高的空中,凶猛地吞噬所及之物。 ——! 你瞳孔骤然缩小。 ……掌心上扬,拇指外伸,四指拢向掌心,如果你没看错的话……他抬起的甚至也是左手。 这个起手式简直已经深深刻在你的本能里,风沙过面,你额角一瞬间抽动起来,嘴唇不自觉翕动,以气音呢喃出那个名字: “斯多姆……” 应该立刻拉开距离的。 可你控制不住抬眼,简直是本能的反应。还来不及分清到底是什么情绪,罩在黑袍下的眼反射性朝他脸看去,看清的瞬间,你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他与斯多姆绝无相似之处:一个黄头发的、穿着盔甲戴着手套的壮年男人,打扮也是正常里奇士兵在战场上的打扮。太远了,没能看清他的眼睛,也许是灰色、褐色?无论如何,反正不是绿色。 可不提他拥有[风]的能力,为什么他连起手的动作都和斯多姆一模一样?难道…… 你之前粗糙嘶哑的呢喃轻的像一片毛絮,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欧米拉居然听见了。他扬起眉,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风将他的声音送到你耳边: “你很熟悉他。” 你完全没料想到他竟然听清楚了,一时嘴闭得更牢,猛地拉开距离,唯恐他从你的反应里寻出些你身份的蛛丝马迹。 不要在意他的话,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克制他的办法。 你紧紧盯着欧米拉,可欧米拉反倒不急了,他像确定按住了老鼠尾巴的猫一样,不慌不忙地朝你的方向走近。 “别这么害怕”,他边说边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暂时不打算做什么:“让我猜猜,你是他的下属?” 他说着,又自顾自地摇头:“不,不像。他身边有这样的人物,我不该不知道。” 拉开距离后,你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想也知道 他定是一眨不眨盯着你,试图从细微之处找出些痕迹来。这注定徒劳无功,冷静下来的你飞速思考着如何应对他。 “朋友?”欧米拉一步一步朝你迈进,你们的距离逐渐缩短。他的手抬了一下,你差点就要再次传送位置,可他好像真的只是在认真思考着你与斯多姆的联系。戴着皮手套的手摸了摸下巴,他摇头: “那倒是我偷得两年安生。” 你权将风送到耳边的话无视,一心一意思考着怎么压制他。 能力刚觉醒的时候你就想过怎么应对别的四级能力者,当然主要是担心计划被斯多姆发现。那时你对能力的理解程度还不深,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利用能力跑掉,再趁他疏忽时发动袭击胜算大些。 可惜现在情况和当时相差甚远,主动权并不在你手里。你若是先回避,欧米拉为了稳妥很可能会不计损耗下令以最大的兵力进攻。这样一来,就又陷入了你不得不现身的恶性循环里…… 突然,耳边的风声大了起来,你清楚听到风里欧米拉的声音: “当时,他没能立即死亡。” ……? 你条件反射就要抬头,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极力克制住抬头的冲动,将一切肢体反应压制到最小。 当时,哪个当时? 斯多姆早就死了,这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 除了参与过那场战斗的,谁又知道当时是怎样的场景? 你明白欧米拉只是在试探你,他在观察你的反应判断你是不是两年前那场战斗的知情者,也许是你敏感,你甚至觉得他已经在怀疑你是亲身经历者。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那场以惨烈著称的战斗里,贝拉琴方面只有一个幸存者—— 贝拉琴的现女皇,蕾蒂安娜。 ……而斯多姆,当他的死亡已尘埃落定,你闲暇时还思考过他是怎么死的,想来想去无非是死于透支能力或在能力耗尽前就被欧米拉烧成了灰。 以你对他的了解,两者甚至可以说是取舍关系,即欧米拉要是没能快点解决他,他一定会透支自己的能力杀到力竭而亡。 没死在那场战斗里,难不成欧米拉想告诉你里奇生擒了他? 你在兜帽的荫蔽下压住抽筋着要翘起的嘴角,几乎像在听一个笑话。 先不提斯多姆本就不可能容忍自己活着落到敌人手里,要是他们真的活捉了斯多姆,贝拉琴当时实际的掌权者、掌握着所有军事机密的最高元帅,整整两年,里奇方面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他们的手段落后到一点都撬不开斯多姆的嘴? 仿佛知道你在想什么,风及时地吹过你的耳侧,那种温和的酥麻感如此熟悉,可传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声音。欧米拉还在朝你走近,你已经隐约能看清他的表情了,嘴角扬起来一点点,像是在微笑: “我们控制了他,为了让他的价值最大化,我们费了不少力。” “很遗憾,他确实是我见过最难撬开嘴的俘虏,白白浪费了我们许多精力。最后,我们在他清醒时尽可能完整地剥下了他的皮,委员会原本提议将那张人皮悬挂在‘蛇牙窟’门口作为战利品展示,可惜他的皮肤破损过多,虽然剥的时候已经尽可能保持完整,但还是没能连成一整张。” 你嘴角抽得更厉害。 欧米拉说的这些,你一个字都不信。 剥皮剔rou,抽筋拔骨,谁不会编?随便从你的柜子里翻本你珍藏的书出来,被改过主角名字的任何一本,都能详细到小孩看上几行就要哇哇大哭的地步。 这是在把你当大脑还没发育完全的傻子吓呢? 欧米拉显然看到了你抽动的嘴角,这个距离,你清晰看到他居然意味不明对你笑了下,有些掩藏不了的自得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透了出来: “所以我申请了他背上那块相对完整的皮,做了这双皮革手套。” 你紧盯着他的眼神终于落到他手上。 刚见到他时你就注意到他戴着皮手套,但这是很常见的行头,你也没有仔细看。 现在认真看去,你才发现他的手套颜色比你见过的那些牛皮和羊皮手套都要浅上不少,小麦色上泛着一层人油似的死白,颜色也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明显浅一块,看形状倒像长条形的疤口。 欧米拉注意到你的眼神,笑着将手张开伸出,更方便你打量似的。他以一种赞叹又感慨的口气道: “看看这些疤,看看这些荣耀的痕迹,多么漂亮。” 骗子。 他不过是以为你与斯多姆有关系,刻意以这种方式激你,想让你被愤怒冲晕头脑从而自乱阵脚。 你咬紧牙,在心里冷笑。 若这真是他的皮,你也只会可惜……可惜不是你亲手从他身上剥下来的! 心存侥幸落入敌人手里,只能是他自己活该! 欧米拉没看你,他欣赏般端详着他那双灰扑扑的皮手套。这手套应当陪了他有些时间了,表面已经开始发灰发黄。他看着,又很爱惜地摩挲了会儿手套上刀疤似的那些rou白色痕迹,才重新看向你: “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很重,心跳很快,你的牙齿咬在一起咯吱作响,你在愤怒。” “你熟悉他,并不止一次见过他使用能力。但同时,你并不了解他,你甚至很诧异,我能听清风里的声音。” “你到底会是谁呢?” “你也许在想,里奇为什么会给了贝拉琴整整两年苟延残喘的时间,我为什么那么久没有出现,现在又为什么愿意告诉你这些。” “这些都不重要了。” 欧米拉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阴冷而贪婪的目光让你想到里奇旗帜上竖起上半身的巨蛇,扭动着张开血盆大口,尖牙上滴落毒液。 他再次抬起套着那双手套的手,狂风呼啸。在风中,你听到他前所未有清晰的声音,急切的贪求从他压不住上扬的尾音里透出: “重要的是,你会是贝拉琴送我的第二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