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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开战日 开战之日,董卓五千兵马停在了距离壶关六十里处,他向壶关递交了要求放行的文书,壶关郡守双手颤抖着接过文书打开看,神情惊惧,他紧闭了下双眼,微微摇头,贾诩站在其身旁,正以为郡守要放弃作战,忽然听郡守喃喃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还好啊……城中百姓大多已撤离,多谢你提前告知。” 贾诩看着郡守恢复镇静,他折叠好文书,将其撕碎,贾诩心中忽然有些酸涩,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轻声道,“……多谢。” 郡守听到了,转过头向贾诩微笑了下,转身去下令,按照原定计划,准备迎战。 董卓得到壶关不愿放行的消息,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下令开战。 贾诩站在议事处,忽然觉得开战的这一天,似乎与过去的每一天并没有太多差别,天上云层堆积,天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格外的平静。 他知道先锋部队即将接战,而他们站在城内,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一切就像设置好的那般,这次,他甚至不必作战时待在城楼上,会有专人实时传达讯息。 他看着手边堆起来的,每过一会儿便会送过来的战场交战信息文书,他异常平静又机械地拿过来阅读,然后分析,与同僚商议,最后做出判断。似乎远在城外的那片战场对他们来说,现在只是文字,然后由无数文字拼凑起战场的原貌。 并州其他各郡 这天,郭嘉仍然保持着微笑,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他跟随愿意出兵的郡守前来游说他的同僚,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争论起来是否要出兵援助。 “太后的懿旨你若不遵,便是抗命!” “我只听天子的谕旨,况且太后眼下正被软禁,贸然出兵,你便是妄加揣测圣意!” “你何时这般忠君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年与别地勾结走私盐铁,信不信我现在就上书奏你一封!” “你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郭嘉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倍感无聊,过了一会儿,有人递给他关于壶关作战的即时讯息,他每次都会收到一沓文书,故一张一张地阅读起来。 壶关作战第一日,壶关防御森严,董卓军队不敢贸然前进。夜里,董卓派出探查队伍,接近壶关城门三十里左右被发现,遭遇袭击。 郭嘉看了下壶关的防御体系,忍不住轻笑出声,不愧是他啊,这般缜密…… 42.接战 壶关 第二日清晨,董卓对作战速度大为不满,对壶关发动了急袭,这次攻击异常猛烈,壶关空中顿时箭如暴雨一般落下,董卓部队前列的骑兵瞬间倒地,但后排士兵也开始放箭,一时壶关城墙上挂满了尸体。交战到傍晚,两边暂且鸣金收兵。 第三日,壶关突逢暴雨,壶关周围多有丘陵,暴雨过后地面泥泞湿滑,且有山体塌陷的危险,两军僵持。 第四日,斥候传来消息说董卓后方又有一队兵马前来,旗帜上写的是“董”。董卓此次将一万兵马一分为二,为的是行军隐蔽,中途顺利倒也不必如此声势浩大地进入京都。 但是现在碰上壶关,不知为何此地坚决死守不放行,让董卓大为恼火,立即命令第二部队前来支援。 而这支军队带来的,却不仅仅是兵马和粮草。 内廷 崇德殿上,太后与殿下之人对峙,他们欲当众逼迫何太后颁布诏书。 何太后神色癫狂却无俱意,指着群臣怒骂道,“尔等心怀屠刀上朝,那rou身还不如畜生来得干净!本宫是天下的太后,宁死也不将天下让与尔等宵小!” 说罢,一头撞上崇德殿的都柱,昏死过去。 是夜,广陵王接到密信潜入内廷,待见到何太后,何太后狂喜,忙告与广陵王那盲眼术师有一前朝内廷舆图可用。广陵王领命前去寻找,回到绣衣楼,却发现那舆图正在自己书案上。 何太后、天子由广陵王护送欲连夜逃离内宫,不想暗道中遇上那盲眼术师,何太后持刀斩破那妖道的群蛇幻象,那妖道却胡言起来,恳请广陵王接过天命,受乱世燎烤,温暖万民。 广陵王不言,那妖道越发激动,“女子可孕生灵,男子却犯杀业……天命应当落于女子身上!”话毕,幻象破碎,那妖道身影隐去前,只留下一句呓语,“火德将尽,天命不固……” 被拖延了时间,叛军追兵即将追上,何太后以身作饵,拖住追兵。 广陵王急忙带天子继续前行,不料,天子执意为母亲返回,逃亡失败。 当日,宫中传出何太后暴毙于内廷的消息。 壶关 天刚亮,壶关十里处便爆发巨响,董卓再次发动猛攻,前锋队伍带着三座投石器,一声令下,巨石便被高高地投射而出,砸向壶关的城门。 随后,又有一只队伍趁着壶关守军慌乱之际,派出一队兵马带着火药冲向城门,突破壶关的防线,这队人马死伤颇多但成效不错,壶关守军急忙去城门处集结,极力阻挡城门被攻破。 壶关的士兵合举着多人合抱粗的实心圆木柱试图抵住城门,但门外的爆炸声似乎越来越近,城墙如遭遇山崩一般剧烈颤动起来,无数的石块碎屑掉落下来,城门外仿佛有一头暴怒的巨大恶兽在嘶吼咆哮,它对于壶关城内的抵抗极为震怒,似乎下一刻便要踏破这城门,践踏着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的尸体过去 士兵们惊恐地看着城门,心里只有一个确信的想法,那便是这头巨兽,必然将此处,彻底夷为平地。 43.城破 郭嘉迅速地翻阅,当他拿走手上最后一张军报时,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眼睛逐渐有些失焦。 情报里只有寥寥数语报告交战进度和伤亡人数,郭嘉看着翻到最后触目惊心的伤亡人数,忽然觉得,眼前的视野似乎有些昏暗,他靠在门栏上,将手上的讯息塞进袖子里。 并州援军的主将过来向郭嘉请示,郭嘉微微点头,交待了几句,董卓部队此刻已进入城内,被拖在城中,故启动第二阶段的计划 ——奇兵与弃子。 主将与郡守们忙下去调动军队准备启程,突然,集结处有一人策马疾驰而来,郭嘉看清来人,正是荀彧。 荀彧神色忧心地进来,与郭嘉低声说道,“皇甫将军率军正与何进等人对峙中,他最后,还是同意调了一支兵马前来援助,这支兵马就在后面,即将到达。” 郭嘉眼睛亮了亮,但又听到荀彧说道,“但……内廷宫变,太后薨逝。”说着,荀彧忧虑地看了眼刚整肃完的军队,郭嘉忙抓着人问道,“这个消息还有多久传到这里?” 荀彧低下头,哽咽了一下说道,“前日消息便不胫而走,此时怕是已经……” 郭嘉看着荀彧痛苦的神色,神情反而冷淡下来,他异常冷静地说道,“准备二次阻截。” 荀彧皱了下眉,反问道,“壶关如何了?” 郭嘉没说话,只是把军报递给荀彧,荀彧飞速看完,郭嘉没等人看完就要下去准备阻截,荀彧立刻拉住他,他死死地盯着军报说道,“我去壶关。” “你去那里干什么?”郭嘉不解地问道 荀彧看了眼集结的兵马,断续着说道,“……你若要二次阻截,需得尽快启程。我去壶关……救人。” 郭嘉看着荀彧,不赞同地说道,“你可身为朝廷的使者主持大局,此刻不适合离开。” 荀彧没听,就要去牵马,又被郭嘉拉住,荀彧转过头,看着郭嘉冷静的神色,那种面对郭嘉的无力感再度出现,只是此刻,他少有地恼道,“败势已定,我们估错了时机,朝中牵扯进来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预言所得的信息,太早而无用,等到事情开始的时候,我们又几乎没有任何先机,只是被动应对,这场阻截我们想得……过于理想了,现在,该醒过来了……别再,牵扯更多的人……” 郭嘉沉默了下,快速地轻声说道,“……可以安排内廷刺杀。” 荀彧苦笑道,“董卓在雒阳被刺杀,西北边关会大乱。我们……来错了时候。” 郭嘉手一松,荀彧没再看他,急忙上马赶往壶关。 荀彧离开后,郭嘉一下子xiele劲靠在一边,外面已是黄昏,残阳如血,郭嘉忽然觉得,那红色似乎格外刺眼,那红色,甚至让人觉出了一丝可怖的讥讽。 他缓缓闭上眼,那红色似乎侵入了他的识海,满眼的腥红,他甚至感受到那红色逐渐有了温度和形状,它在粘腻地流淌着,流过他的手掌,所流过的地方灼热地刺痛着他,接着,他感到有一丝细微的跳动,然而那跳动逐渐微弱下去,最后在一声呜咽中彻底消散。 他的头剧痛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眼前的并不属于那些画面,倒像是他少有的梦,抽象地展现那些军报文字所描绘的情景,他缓缓走出去,已有郡守在告知他内廷最新的消息,他们虽有犹豫,但还是决定听郭嘉的安排。 郭嘉眼前有些混乱,现实与预言的画面交叠在一起,那些人像是被分割成无数的碎片,一触碰便会瞬间点燃,然后灰飞烟灭。 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本能地离开去牵马。 壶关 不少同僚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逃出城去,贾诩平静地与他们一一告别,同僚纷纷劝他一起逃亡,但他只是礼貌地回绝了,同僚脸上均是不解,但也没有强求,只是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贾诩离开议事处,走出了待了这么多天的郡守府,他走出去才觉得,原来这些天的郡守府里是这般压抑窒息。 今日天气晴朗,甚至略有微风,他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吐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极力地压下去。 郡守与其他一些同僚并未全部离开,仍然有一些人自愿留下,贾诩心想,自己等下还得早些回去继续与他们商议,接下来的每一秒都不可浪费,每浪费一秒都是辜负。 突然,一阵巨响出现在郡守府附近的一座楼上,楼顶的部分瞬间被击碎,一座楼很快就坍塌下去,贾诩看到那被击碎的一刻,感到了一丝现实感的冲击。 他移开视线,但耳边震耳欲聋的声响,接连不断地出现在他四周,一下又一下沉闷的砸击声,贾诩觉得,那仿佛是自己的心跳声一般。 他回过头去看另一处城门,他看到有人安全地逃了出去,忽然释然地笑了。他隐约听到剩下的同僚在对他叫喊,他们来拉拽他,要带他逃离,贾诩像是失去力气的木偶任由他们拉扯着。 董卓的军队已经进入壶关,士兵们在街上大肆杀戮,鲜血从废墟中流出,汇聚到一起,几乎染红壶关的整个街面,熊熊的火焰将一座座楼房燃烧殆尽。 贾诩觉得那呼救声、讥笑声离自己忽远忽近,他看着眼前有一具破碎的焦尸,准确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块下,有一滩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散发着难以忍受的焦味。 他看着,不知为何,嘴角微微颤了一下,他觉得那情景熟悉得几乎让他发笑,只是此刻他并不在城楼上,而是在火海中,像曾经那些枯枝般的普通人一样被灼烧。 他想起来了,那天似乎在用一群人的性命,换另一批人的性命,一死一生,仿佛是这世间的铁律。 他与同僚走散了,其中有些同僚不小心被西凉军发现,身体被捅成了筛子,血液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贾诩停在一处角落,他看着那一幕,几乎感受到了同样的疼痛和血的温度,但他的心里全无恐惧,反而有一丝期待与喜悦从心底升起,逐渐升到顶点,那奇怪的暖意,最后融化了他整个人的内在,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那份视线下,彻底毁灭。 下一秒,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个人被悄无声息地埋在了废墟下。 无人会发现,也无人会在意,那里埋葬着壶关最后的守城之人。 在战争的面前,过往所有的荣耀和骄傲,都会失去意义而变得苍白。 44.木偶 荀彧赶到壶关时,董卓的兵马大部分已离开壶关,战役才结束不久。 他松开缰绳站在城门口,城门内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满天的硝烟尚未散去,整个壶关城内满眼都是断壁残垣,鲜血混杂着灰尘铺满整个街道。 荀彧看到那尚还有一丝气息的人靠在废墟上呻吟,他一下子想起来他是来找贾诩的,他立刻冲进城内,但遍地残片,无从找起。 他跑向看上去还有一丝神志的将死之人,那人只剩下上半截身体,下半截被死死压断在断下来的柱子下,荀彧不再顾及什么礼节,焦急地开口便问,“你,你可曾见到一个年轻人,他,他……” 荀彧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贾诩,最后他只是脱口报出他的名字,“他叫贾诩,或许,或许你见过他,他在……” 那人张着嘴呜咽却无法回答,只是慢慢将头偏向一处,盯着一个方向,荀彧顾不得道谢,急忙冲向那片废墟徒手挖起来。 骑在马上的时候,郭嘉的脑子里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脑子里隐约有两种想法在撕扯着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前行,还是逃离。 等他到达的时候,他没有进去,像是有什么力量将他定在了原地,无法迈出下一步。 现在他被迫停下来,思绪便如洪水般喷涌而出,冲塌了所剩无几的理智。他无意识地,一手死死地攥住缰绳,炼化英雄的火焰同样在炙烤着他的精神,他无法形容,他甚至忘了那个显而易见的词语。 是普通人面对向他倾轧而下的命运时,那身心俱焚般的 ——绝望。 忽然,他看到荀彧远远地驾驶着一辆有些残破的马车出来,荀彧看到郭嘉站在那,没有说话,郭嘉去看荀彧,荀彧发丝凌乱,手上可以用血rou模糊来形容,不顾疼痛地紧抓着驾驶的缰绳。 荀彧叹了口气下来,站在郭嘉面前,郭嘉看了眼紧闭的马车门,门底边缘有不少血迹,他仔细看着,保持着缄默。 “到此为止吧。” 荀彧眼里,是郭嘉从未见过的恳求,荀彧见郭嘉没有回应,便没再看他,转身坐回马车驾驶着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郭嘉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身后,不知道是在看荀彧离开的方向,还是在看董卓行军的方向,又或是,不知是否已经开战的埋伏点。 他的前面,是一盘再度被命运彻底打乱的棋盘。 现在,他又回到了原点,他只能再度步入 ——那寂寥的无边黑夜。 回颍川路上,荀彧沿路找医师救治,刚开始的医师看到伤员的惨状均是摇头,有些甚至摆手说,这怕已是无力回天,荀彧不断提高价码,医师们才表示自己只能尽力一试。 医师说,伤员身体各处都有骨折,尤其是其中一条腿几乎碎成rou泥,医师尽力为伤员包扎,但看着包扎后的样子,叹气表示,还是得尽快进城,找医术更加精湛的医师医治,否则现在就算保下一条命,往后也是后患无穷,生不如死。 但是医师又纠结地表示,伤员大面积骨折,实在不适合移动,路途颠簸,恐生不测。 荀彧面露难色,但还是一一应下。 他看着床榻上的贾诩,闭了下眼,沉默许久,然后他走到书案前,决定给郭嘉寄一封信。 奉孝亲启: 吾知奉孝自来颖悟绝伦,又得窥见造化,是吾辈之幸。奉孝所陈之事,乱臣贼子,为害国本,士人皆不可忍,奔赴阻截,义不容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造化弄人,天命有归,世间奇迹寥寥无几,憾事却大多如此。吾视奉孝如亲弟,不愿奉孝挣揣于此,枉送性命,吾待文和亦是如此。文和智慧不在奉孝之下,且生性谨慎,是明哲保身之人,奉孝亦知文和为人,吾曾请求文和行监督一事,是为约束奉孝言行,奉孝与之交往甚笃,文和又多次挽救汝于危难,吾无从答谢。文和高节,愿亲往壶关守城,吾倍感惶恐。文和眼下生死不明,思及此,吾深觉有愧于文和。 吾亦知奉孝自幼憧憬英雄豪杰之事,奉孝每谈及英雄,眼中便焕发神采,吾虽备感欣慰,但不全然赞同奉孝之言。英雄自来非一人所能创造,而为世人自愿追随,他日若奉孝能得见此人,必会一眼得知。其意义亦非赴死牺牲,而在于守护保全身后之人。诚然,英雄有常人所不能忍之意志,但终究是血rou之躯,而非不死之象征,故世事多不可强求。吾愿奉孝此番能得偿所愿,前路通达,只是文和却再无法承受此无常因果。 吾不日将带文和回颍川医治,不再赘言,还望奉孝多加保重。 兄 荀彧 荀彧载贾诩回程中途,路过一片树林,在驿站碰到一位古怪而豪爽的医师,其身板健壮硬朗得不似一般的大夫,那医师说,自己研究的大多是外伤,治疗可是体力活,他看了贾诩的伤势没作声,摆弄检查了一会儿,对骨折处看得十分投入,他让荀彧出去守着,便开始给伤员治疗。 临走时还念念有词,他对荀彧表示,这个伤员在这种伤势下还能活下来,很有研究价值,只是他要赶路,有缘再见吧。 45.废稿 颍川 贾诩的意识从一片虚无中再度凝结,他慢慢睁开眼睛,他隐隐闻到一股异香,接着模糊的视野里映入的是一个陈设精致的房间。 房间?我怎么会在这?我应该…… 贾诩太过虚弱无法支撑他过多的思考,很快,他又昏睡过去。 走进来的医师发现了病人的动静,急忙过来查看,医师激动地向荀彧表示,病人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好,只是太过虚弱,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当他再次醒来,他感到这次精神比先前好多了,他一醒来便开始思索,屋里的陈设有些眼熟,似乎是当初和荀彧去颍川居住的房间风格,难道自己在颍川? 荀彧恰好走进来,他看见贾诩试图支起身体辨认眼前的景象,急忙把人扶回去。 “怎么是你……学长?”贾诩试图凑近些辨识。 “嗯,”荀彧担忧地看着贾诩,贾诩抓上荀彧的手臂,艰难地说道,“我怎么会在这?我不是……” “你没事,没事的。”荀彧急忙打断,“你昏睡了半月有余,医师说你恢复得很好,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不……不对,我应该是……”贾诩轻轻摇了下头,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清晰,“……奉孝呢?” 荀彧猜到贾诩醒来,大概率会问郭嘉在哪,他这些天每天都在等贾诩醒来,等待的时候便会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苦笑了下,微微移开视线,轻声回答道,“他……他在处理剩下的事情,暂时无法回来,我……我也不太清楚他何时回来。” “抱歉……”贾诩忽然低下头,低声道歉道,“是我,我没能拦住。” 荀彧听到贾诩在为自己的失败道歉,一时更不知如何开口,他哽住,随后伴着细微的叹息声说道,“不是文和的错,不,不应该是……” 贾诩只是摇头,随后他又问道,“可学长为何来壶关救我?我不应该……不对,二次阻截呢?” 荀彧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错估了时机,所以……放弃了阻截。” “放弃?”贾诩怔住,他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般地看着荀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似有些异常地喃喃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放弃的,不可能……” 他缓缓闭上眼睛,他的感官此刻变得格外清晰,他极力去克制,但那份延迟的绝望与恐惧突然冲破防线,叫嚣着上来撕扯他薄如蝉翼的理智。 他的血债…… 那些亡魂哀嚎着扑向莲台上的金塑佛身,神佛流下血泪,下一秒,他被那深重的罪孽彻底击碎。 原来,这不过是一座 ——空心的金刚佛像。 “文和——”荀彧惊惧地看着贾诩这般异状地倒下去,神志不清,嘴里似乎在细碎地念着什么。 医师进来,看见病人这副样子叹道,“病人不宜思虑过多,这,唉……” 荀彧被挤到一边,看着医治的场景一时说不出话来。 贾诩又昏睡了七日,荀彧时而徘徊在屋外,没有进去。 这天,贾诩再次慢慢苏醒,他起身坐起,微微垂着头,神态麻木而温驯,荀彧见他似乎平静些,便坐在床边还没开口,听到贾诩轻声开口道,“和我说说吧,学长,他与你有约在先,对吗?” 荀彧愣了一下,缓缓讲述道。 数月前 “你向文和告知你的计划了吗?” 郭嘉看着地面,迟缓地说道,“……他还没准备好,还不到时候。” “他是否准备好,也得由他说了算。” 郭嘉平淡地反驳道,“变数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产生,才能引起足够大的变化,他还差一点,才能完全按照既定的轨迹去蜕变,若他无法毫无保留地去发挥他的才能,难有胜算。” “那你自己呢?调动军队并非易事。” 郭嘉想了想说道,“董卓在西北战场担任副手,与主将皇甫嵩颇有分歧,皇甫嵩又向来忠于朝廷,董卓率兵秘密进京,他不会坐视不理。且各地军阀皆对雒阳虎视眈眈,董卓想要带兵马通关本就不易,他们若能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分割董卓的部队,恐怕没有理由会拒绝,而这个理由必然来自朝廷。这件事,就得拜托学长了。” “里面变数未免太多?”荀彧仍然担忧道。 郭嘉歪了下头,说道,“那不正是我所需要的?它们会在合适的时候进入拐点,产生连锁反应,导向另一个被期望的结局。” 荀彧想了想,最后说道,“好。你确定你要做的事了吗?”忽然,荀彧看到不远处站着贾诩, 郭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转过头,边笑边快速地说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既然他出现了,我便不可能放弃这么久以来的谋划,我必须去做。” 他向远处略有些无措的贾诩挥手问好。 当前 贾诩安静地听完,笑了一下,微微皱眉,略带讽刺地问道,“他集结好兵马的时机并不算晚,尽早出发未必不能一战,他既然那么想要一个变化,一场胜利,为何要放弃?是壶关的牺牲,或是……我的觉悟,没能让他满意吗?” 荀彧哀伤地看着贾诩劝道,“不,不是这样的,二次阻截只会导致更多无意义的伤亡……” “他何时在意过?”贾诩激动起来,忍不住打断道,“学长……他绝不可能,是因此而放弃。” “是我阻拦了他。”荀彧看着贾诩坦白道。 贾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决定,学长。” 随后他看着不知何处,笑得越发讽刺,叹道,“学长啊,奉孝他,何不亲自来告诉我,他的答案?” 他未能给出的故事结局,亦或是,他被舍弃的原因。 后面几天,贾诩异常平静而沉默,即使是在得知自己余生都得跛足拄拐这件事,他也没什么反应,他试着站起来走动,不幸跌倒数次,但他只是安静地再爬起来,坦然地在适应自己的残缺。 等他恢复到可以自如地拄拐行走时,他去找荀彧辞行。 荀彧再三挽留贾诩留下养病,贾诩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在外游历许久,是时候回凉州看望父亲了,自己打算回凉州休养,不想再麻烦荀彧。 荀彧见贾诩执意离开,只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