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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忽然听人开口。他应了一声,低头望过去,撞进一汪银池里。银色的天池。漫天星辰不及容庭芳一双眼。容庭芳深深看着他,就问:“你为什么不穿红色?”余秋远:“……我不喜欢红色。”“为什么?”容庭芳直起身,“你之前不是穿过么?”这件事,容庭芳在炼狱谷的时候就要问,但是那时他刚抓住余秋远的肩,就被赶来的苏玄机打断了后半句话。其实不光是想问这个,容庭芳还想问,你既然穿红色,是从前就穿,还是只是现在穿,是本来就穿,还是只是巧合去穿。那你,你——以前来过炼狱谷没有?余秋远万万没想到容庭芳会问他这个,讶异了很久,久到容庭芳都觉得不自在,才道:“我不喜欢红色,太扎眼。至于你先前所见——”他说,“妖类化形,你也知道的,大多同真身相似。但是自来这蓬莱千年间,我不曾化过形,你要问我从前如何,我便无法回答了。”不曾化过形?这倒是让容庭芳有些惊讶。因着他坐起身来,身子就挨了过来,余秋远下意识往边上避了一避。若不避,瞧着两人便离得太近了些,就连胳膊也要挨着胳膊。“你怎么会没有化过形。”容庭芳皱起眉头,一次也不曾?他自己是因为剔去了龙骨,不算完整的妖,又入了魔,故而化也化不成龙。但妖化形是一种本能。就算是妖仙,也有要化原型的时候的。余秋远说这千年间他不曾变过原形,岂非是叫人惊讶。余秋远点点头。“玄机说,师父将我捡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是个人。可惜受伤太重,所以被蓬莱仙人送进了小灵地,调养了很久。”余秋远回忆着那段时光,但那个时候他也记不太清,只知道多数时候他是在昏迷之中灵脉自行修复的。他看向容庭芳,“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容庭芳张口就道:“因为我——”梦见过一个人。很像你。但他把话咽了回去,只说:“那你们凤凰会涅槃么?”余秋远道:“快死了才会。”“你涅槃过吗?”“活太久,不记得了。”“这你都不记得。凤凰涅槃,不是重获新生么?”容庭芳将余秋远打量了一遍,心中暗想,这真的是凤凰吗,还是哪只假冒的,问什么都不知道,瞧着记性这么不好,怕是年纪大了吧?余秋远:“……”涅槃有许多种,谁知道他属于哪一种。但记不记得有什么要紧,反正从前的事,多半是不大友好,不然他也不会遗忘。天地生灵,总会挑对自己最好的方式活下去,不然岂非要同人一样,永远活在痛苦之中。蓬莱既然救他,便是重新给予了他一次生命,那么就当天凤在过去死了,从此多了一位掌山真人。余秋远道:“当人很好,我何必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去变一只鸟呢?”容庭芳沉默许久:“——当人果真很好?”余秋远反问他:“你不觉得?”岁月无声,星河万里。容庭芳不觉得。“人太敏感,也太脆弱。生不来,死不去,寿命那么短,却非要执着于情情爱爱。几十年也只一个眨眼,等到死时,才发觉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得到,有什么好的?”容庭芳道,“大道无垠,只有站在大道之巅,才有实力去得到想要的一切。届时跳脱轮回,喜怒哀乐都与你无关,你我既生而为妖,比人强不知多少倍,应当感到荣幸。”这番言辞未免过于狂妄,但很是容庭芳的性子。余秋远微微摇了摇头,但没有出言反驳。生灵都是一样的,强大如龙,仁慈如凤,脆弱如草,皆是平等。自降生在神木上起,余秋远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春秋,看过一只只鲜活的凤凰不安于荒火的孤寂,非要去人间看看所谓的红尘,最后就留在了那处红尘泥泞里。他也没听说舍弃了永恒的凤凰有什么后悔。说到大道与权势,容庭芳津津有味,一时胸中豪情顿生。但他没忘记先前问的问题。容庭芳是因为先做了那个梦,又在炼狱谷时见余秋远也是一身红衣,这才鬼使神差,念念不忘。但当年若果真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随他到了无尽崖,容庭芳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容庭芳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他问这个已不是一回两回。余秋远道:“你非要问这个,莫非是要找什么人?”说着想了想,哑然失笑,“是什么重要的人,能叫堂堂魔尊难以忘怀。”“没什么。”容庭芳觉得若说这只是梦见的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便不提。只含糊道,“我同你说过的,以前我在炼狱谷时呆了三年。那人就是那时见到的,远远只看了一面。只是炼狱谷实乃人间地狱,我便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去而已。”除了容庭芳这种想不开要去堕魔的,谁会去那里。既然话都说了出来,容庭芳摸着下巴,突发其想:“你说,会不会是喜欢我?因为不舍得我,从幽潭中追出来找我?还是天上那帮砸铜卖铁的,瞧见我跑了,不服气,非得追到炼狱谷来再给我打几道雷,好回去交差。”“……”余秋远道,“你就这么好奇?”也不是好奇。只是,容庭芳分明记得在梦中时,因他一跃而下,追来的人瞧着又失望又悲戚。他不觉得有什么事能叫一个人追到火海之中也不肯放手。除了爱就是恨了。爱这个字眼,容庭芳从来不会写,恨他倒是写得挺多。容庭芳道:“你还认识什么红色的凤凰么?”天下哪有这么多红色的凤凰。“红色的狐狸倒是有,你要么?”容庭芳:“……”他摆摆手,“罢了罢了。”余秋远倒是有些好笑:“从未见你对什么人如此上过心,百般寻问,连只狐狸也不放过。好吧,倘若日后我见了谁是穿红衣的,就替你问一句他有没有去过炼狱谷,是不是认识容庭芳,若认识,到底是仇人还是朋友。这你可满意了?”容庭芳摸摸鼻子:“倒也——”本想说不必。想想也好,“也行。”若是老朋友,大洲这么小,早就能重逢。若不是老朋友,这么多年过去,怕是已经化成灰烬入了轮回,即使相逢亦不识。——从私心来说,其实容庭芳心中是有些希望那个红衣人是余秋远的。偏偏余秋远最讨厌红色。且他堂堂一只天凤,尊贵祥瑞,又怎么会去人间地狱。梦由心生,也许本来就是一泡幻影,倒是叫他执着,反成了迷瘴。遂洒然一笑,不再多想,只闭上眼。胡乱打岔道:“总比你这一身衣服好看。”其实蓬莱银衣卓绝,仙气飘然,望之如流沙覆贝,是多少人心之向往。容庭芳说不好看,那就是在纯粹的胡说八道,睁着眼睛说瞎话。余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