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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乾最后怒了,一转身十分利索地跳下来,摆明不乐意尿他这一壶了:“爱卖不卖!慢走不送!”老王终于松口了:“就两毛九,卖卖卖。”邵一乾用力踩了踩脚边的一个空瓶子,把那瓶子盖踩得“嘭”一声炸出去老远,瓶子里的气xiele一大半,他回身就没给好脸:“赚你一毛钱我都要折寿好几年。”陈萌看见他从腰间一个横跨的包里摸出几张纸币,似乎做生意人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把大拇指和食指凑到嘴边轻“呸”了一下,然后开始点钱,来回点了三遍,手背上的骨节清晰地依次突起,又湮没在皮rou下,动作格外利索。老王接过钱,骑着小平板走了。邵一乾的火瞬间没了一半,吹了口气,把自己刘海吹成一片被北风浮过的麦田。他一转脖子,看见了不知何时沾在一侧的陈萌,还有书山上的言炎。“……下来,跑上面干嘛?有客人来了不知道怎么招待?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吧?”他气还有一小半,话出口就不大好听,但他却是自然而然地伸出胳膊,是预备把这上蹿下跳的倒霉孩子接下来的。言炎笑嘻嘻地顺着他胳膊溜到地上,顶风作案地夸他:“你能再吵一遍吗?你吵架的时候可牛逼了。”邵一乾一挑眉,飞起一脚踹他屁股上,没好气地骂:“滚蛋!把你萌大侄子带家里,烧热水听到没?”他又侧过身来,正脸面向陈萌,“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就完事儿。”言炎领了一顿骂,顿觉积攒了一星期的闷闷不乐一扫而光,心情十分明媚地带着陈萌上楼,推开邵一乾的房门,说:“再过一会儿他就忙完了,你先坐。”他跟主人似的招呼陈萌先坐,自己摸进了厨房,惯犯一样开始翻箱倒柜,只搜出了两只土豆和几根已经打蔫的黄瓜,在厨房的煤气灶旁还有半包烟。他顿时一脸菜色——吸烟什么的,勉强可以理解,但杀鸡用牛刀地用煤气灶点烟,这就有些搞笑了。邵一乾的房间里是一股十分清寒的味道,似乎是主人时常开窗,有风里带来的凛冽的草木与风雨的气息,干爽而沁人心脾。这其实都不算房间了,只能勉强算个窝。陈萌只用眼睛就可以扫视到所有的秘密——藏在枕头下只露出一个角的照片、被拖曳着横跨整间房子的插线板、用夹子夹成一摞的欠条、被塞在鞋里没洗的袜子……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变态,他喜欢整齐,但如果眼下这片凌乱属于邵一乾,他竟然也没什么可嫌弃的。事实上呆在这里,就已经是他根本不曾妄想过的事情。没一会儿,楼梯上传来木板“吱呀”的响声,邵一乾拎着一个塑料袋出现在门口,脸上一点愠怒的神色都瞧不见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皮给自己换了一双拖鞋,回手拍上了门。“你居然抽烟。”言炎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来,手里举着半截冷烟。“怎么?法律规定我不能抽烟了?”“不是,下次买不起打火机也别用煤气灶点烟,想想就特别蠢。”“……妈的。”陈萌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邵一乾这种神色,明明是听不得这些废话的,神色间的不耐很明显,但偏偏有一股异乎寻常的耐性,混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偏袒,都搅和在那些不耐烦里面。他心思活泛,似乎猜到了什么,心里居然生出几分震惊来。邵一乾跟言炎贫了几句,就看着陈萌问道:“吃午饭了没?”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里那些随意与不耐烦都消失了,表情毫无破绽,似乎真的热情好客。陈萌没吃饭,但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吃了。”邵一乾简直了,客人说吃过了,他一句劝人家再加一顿的客套话都没有,拎着手里的塑料袋进入厨房,陈萌听见他十分霸道地说:“不管你午饭吃没吃,再给我吃一顿,买面条买多了,不吃要放坏了。”言炎愤愤道:“吃了面条我肚子就坏了,你简直太过分了。”邵一乾似乎觉得自己被褒奖了一番,四平八稳地瞎撩:“你肚子坏了拉了就好,面条坏了就得扔好吗?”“……”陈萌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抓不住任何一点多年前的邵一乾和眼前的邵一乾之间任何一点的关联。他有一瞬间茫然——他的“渴望”脱离现实已经太久太久,他钟情的人早已不是多年前的样子,而他还苦苦抓着印象里的幻影来给自己一个值得坚持下去的理由。到眼下,已经清晰地发现,那个支撑早已发生了质变。最叫人难堪的是,那个已经发生质变的人,依旧叫他……欲罢不能。多年后的邵一乾……于感情太吝啬了。他的周围似乎有一道屏障,只有被他指定的人才能自由穿越,他透过他的眼底,只能看到一片轻飘飘的惊喜,和实打实的冷漠。果然,流逝的不是时间,流逝的是人。陈萌心尖上针扎一样疼了一下,颇为苦涩地笑了,觉得他来的时候不太对,几乎就想落荒而逃,但又可耻地抓着一些微于秋毫的希冀,尽管他也不知道他在盼望着什么。邵一乾在厨房里躲了一会儿,把那天那个几乎堪称“深情如许”的眼神拉出来又回头想了一番,给了这个眼神一个硬性的定义——眼瘸,这才从脚下箱子里拉出一个大柚子来,回到了房间里。几乎是瞬间,陈萌的视线就跟了过来,邵一乾心里一惊,那不是错觉!是真的!又是那种叫他浑身发毛的眼神!他都不小了,也算得上见多识广,要再看不出这眼神有什么意思,那就真算是白活了。他瞬间就想起来小时候的事,陈萌在离开家去市一中附小之前,曾经亲了他一次,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他脸皮厚,心说你爱看就看,眼睛总归长在你身上。共同话题是个好东西,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说菜市场上又涨了价钱的蒜?还是说你最近都学什么了?没话找话才会自找苦吃。不过很快,邵一乾就顶不住了,陈萌的视线简直太直白了,他低着头扒柚子皮,不是劲儿太大把皮扒断就是扒不下来,那视线几乎都把他绕成木乃伊了。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开玩笑试图缓解尴尬:“你再看我,我只能把你眼珠子挖了。”陈萌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他又十分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