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徐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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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羽翠原名徐翠,学名青羽,是京畿徐氏一族族长唯一的女儿,但不是唯一的孩子。 徐氏一族处于京畿,借着位置的便利,祖上常在京中经商,给徐氏一族积累了不少财富。和林家这种后来发迹的散户不同,他们在各方面都能获得很多优质资源。徐族长一共娶了六房妻妾,膝下有七个孩子,均在族中私塾念书,教书先生都是才识过人。 徐羽翠天资聪颖,是族中有名的才女。徐氏这一代不单单是徐羽翠一人有才华,其他兄弟姐妹也都各有所长,徐族长看到家族后代人才辈出,也卯足了劲为他们牵线搭桥,一心要振兴徐氏家族。 四年前,徐氏族中在京畿、京城衙门里挂职的青年已经超过半数。徐家人在京畿一时风头无两,徐族长不再满足于接触小官职,一步步和更大的人物建立了联系。不仅如此,徐家适龄的青年也逐渐考取功名,入了王宫贵族的眼,初在官场中有了一个小小的展位。 徐羽翠也是这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孟坪。 自从与徐羽翠年纪相仿的兄弟都有了官职生计,徐羽翠就不再去私塾,每日在家中读书习字,等着家里人给牵线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成婚。 有一天午间,徐府上下都忙了起来,徐羽翠的母亲找到徐羽翠,叮嘱说晚上会有贵客过来,叫她也好好准备一番。 “母亲,我还未出阁,见外男合适吗?”徐羽翠有些不安,但心中隐隐发觉这次要接待的人与以往绝不相同,怀中又掺着一丝悸动。 “此次来访者非同凡响,”徐夫人露出神秘的微笑,“正是当今皇子之长,孟坪。” 徐羽翠面露吃惊,徐府近来也来了不少京中的大人物,其中不乏文采斐然的新科进士、官场长青的中流砥柱,都是圣上身边的大小红人,但像孟坪这样显赫的真正皇亲还是第一次。 徐羽翠记得孟坪已过弱冠之年,但他还未娶亲,不由得脸一红,嗫嚅道:“可皇子也是外男,是不是于理不合?” 徐夫人一眼就看透了徐羽翠的心思,笑着说:“你父亲有意让你露脸,你只管展露才华,其余不必担心。” 听徐夫人这样说,徐羽翠也放下心来,仔细梳妆打扮一番,等着下午父亲带人回来。 徐府的下人早早准备了数样茶点,悉数摆在待客的前厅里,为表徐家交友的诚意,徐老爷命人将府里珍贵的字画古玩都拿出来装点在三面墙边的博古架上,方便孟坪把玩评点。 申时上四刻刚过,徐府上下便热闹起来,徐老爷同十来位徐氏家族的青年才俊簇拥着孟坪进了院子。 徐羽翠悄悄躲在屏风之后向外看,只见一位身着玄衣、腰系银线丝绦的陌生青年站在众人中间,大家口中说着些墨守成规的辞令,而他气定神闲的听着并一一回应,仿佛是见惯了这样的恭维场面,眉目流转间尽是不凡的气度,身形倜傥宛如仙君下凡。徐羽翠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透,赶紧藏进屏风后面等着父亲传唤。 屏风外觥筹交错,众人品鉴字画、谈古论今,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半个时辰,只听徐老爷说:“谈起历来琴曲,最适合今日的必是《文思引》一曲,鄙人的长女最擅琴曲,不妨让她弹奏一曲为席间助兴?” 孟坪看徐老爷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便点点头:“便麻烦小姐奏一曲吧。” 徐老爷装作传唤的样子,吩咐下人去请小姐,又唤人在屏风后点上数十支蜡烛,天光微瞑,屋内昏暗不清,屏风后弹琴人的身影格外明显。 烛光就这样映着徐羽翠弹完一曲。徐羽翠才华横溢,此时又少女怀春,脑海里全是对孟坪那惊鸿一瞥的印象,她卯足了劲展现才艺,希望能引得孟坪见她一面。 一曲奏毕,徐羽翠轻声说:“小女子不才,向各位献丑了。” 徐氏兄弟纷纷捧场,击掌大赞:“青羽meimei太谦虚了!”“不愧为徐氏女子才貌第一!”“秀逸不凡!” 在众人的赞美中,徐羽翠辨认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徐小姐琴艺果然名不虚传。” 此人一出声,其他人都静了下来,徐羽翠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巨鼓。 “早就听闻徐小姐琴艺高超,今日一听果真一绝,不知在下可有福气,再听一曲?”孟坪缓缓说道。 徐老爷连忙说:“过誉过誉,小女往日闭门造车惯了,今日有您指点一二,可谓三生有幸。请您任点一曲,让她弹来。” 徐羽翠附和道:“请贵客选曲。” 孟坪思索一二,说:“便请小姐弹奏一曲《幽兰cao》。” 徐羽翠应声而奏,心中暗暗感慨孟坪与她兴味相投。此曲是古代贤人自比兰花而作,警示后世文人要如兰花不畏风霜严寒,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要保持高尚的品德。徐羽翠自小入塾读书,常以文人自居,也一直用古代贤者的要求约束自己,自然十分钟爱这首《幽兰cao》,没想到孟坪与她心有灵犀,心中的悸动越发强烈。 一曲奏罢,众人都等着孟坪评点。 孟坪一直闭眼聆听,琴音结束良久他才缓缓睁眼,双手慢慢拍起来:“徐小姐此琴宛若天籁,仿佛绕梁不止,本人叹为观止。”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纷纷笑起来鼓掌,赞美之声不绝于耳。赞美声再多,徐羽翠耳边也只有孟坪的声音来回响着,她仔仔细细回味着这短短的一句赞美,想要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一旁远远看着的徐夫人心里一清二楚,自己的女儿已经陷入了男女之情中,便立刻向徐老爷使眼色。 徐老爷清了清嗓子:“小女不仅会抚琴,画功在徐氏众女子中也尤为出挑,殿下可愿改日再来家中一同探讨?到时不用费这样的周章,在下会请才学出众的青年一同到场,当面与您品评画技。” “这样,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孟坪笑笑点头,起身离开。 徐羽翠有些失望,没想到父亲今日没有安排两个人见面的意思。 徐夫人也十分不解,趁着众人离席上前去质问:“老爷何故不让翠儿露面?” 徐老爷神秘地捻着胡须:“天机不可泄露,今日翠儿显露的已经够多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徐羽翠放下心来,看来他是有更好的主意,只是不知道父亲说的赏画会何时才能举办,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孟坪,恨不得孟坪从回宫的路上折返,此刻从天而降邀她共谈诗词歌赋。 此后数日,徐羽翠都在梦中见到孟坪,只是日复一日见不到本人,孟坪的脸都模糊了许多。她本想问问家人什么时候方便再邀孟坪来家中,可惜时局变化多端,一连多日徐家上下凡是在衙门当差的都忙得步履不停,徐羽翠也不好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儿女心思打扰他们。 终于有一天,徐老爷早早回家,告诉徐羽翠第二天就会再邀孟坪前来,让她一定要重视,好好梳妆打扮。 徐羽翠自然也不会怠慢,当时京中已有传言说孟坪会是众皇女皇子中第一位封爵的,很快就要被尊为王爷了。徐羽翠为孟坪高兴,第二天早早起来搭配服饰,沐浴梳妆,好不繁忙。 这次赏画论画并没有上次徐老爷承诺的那样大规模,徐家只在会客厅摆了一桌丰盛菜肴,孟坪坐在上位,周围几个中了科举的徐氏子弟,徐羽翠躲在屏风后等待传唤。 众人就坐后没说几句,徐老爷就主张叫徐羽翠出来。徐羽翠抱着两卷画作犹抱琵琶半遮面,向孟坪行过礼后坐到了徐老爷身边。 孟坪对徐羽翠的画作赞不绝口,徐家人一边附和一边互相交换神色,似乎是担心扰了他的雅兴。席间只有徐羽翠与他一来一回的交谈着,但孟坪看上去心不在焉,大多数时候都是徐羽翠在谈论对画作的见解,几番下来徐羽翠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一个堂兄不小心碰落一双筷子,竟在前厅里震出了回声。 孟坪见状笑得开怀:“诸位怎么这般拘谨?既邀我来参与贵府家宴,就将我当作自家人,不然也浪费了徐小姐巧夺天工的画技。” 徐家人这才松弛下来,说说笑笑聊起画来。 自那天后,徐羽翠日日回味着与孟坪谈过的点点滴滴,总盼望着能有一天与他订下婚约。她也总是暗示父亲关心一下她的婚事,可是父亲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阴沉,徐羽翠也不敢再开口了。 终于是山雨欲来无法挡,徐家在岭南救灾一事上站错了队,政敌借此占了上风。圣上虽说没有严加怪罪,但对私下不断扩大关系网的徐家已经颇有微词,借着政敌的弹劾让徐家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最后找了一个由头,将徐氏一族连坐,男子满门抄斩,女子流放各地为奴,家中财产全部罚没。 徐羽翠的母亲没能挨到为奴之地就病死了,只剩徐羽翠独自被押送到陇州充为官妓,每日过着非人的生活。她在官妓坊里见过重病缠身还要折价接客的、不到三十就因病死去的,每日只能吃到拳头大的一碗馊饭,她本以为这辈子也会就这样不人不鬼的过完,却没想到沦落到如此境地,还能再遇到在梦中救了她无数次的故人。 甚至这个人也像在梦里一样,将她从火坑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