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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身在北狄,见到了北狄的山川,见到了北狄的人,才发现他们和大央人一样,都有夫妻父女兄弟家人,都有温暖的来处和归处。“等一等。”在这对父女准备离开的时候,姜雍容唤住了他们。小咕咚的阿爹转过身,行礼:“听从您的吩咐,贵人。”“你去央朝打过猎么?”姜雍容问。小咕咚的阿爹回头望了望自己带回来的羊群,他的兄弟和帮手们已经准备在帐篷后面搭羊圈了。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意,“今年的收成好,春天的时候,我有了一百多只小羊,二十多头小牛,只要今年天不是太冷,应该可以过冬,用不着去打猎了。”“你们过不了冬,便要去劫掠央人,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们劫掠的央人怎么办?”“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贵人。”小咕咚的阿爹叹了口气,“央人种地,不管一年四季都有米吃,他们冬天饿不死,但我们会。冬天没有草,羊就会死,羊死完了,我们就会死。我们只想得到一点吃的,穿的。原来可以用钱去跟央人买,或者拿羊皮跟央人换,可后来不行了,只能用抢的。”姜雍容陷入了沉思。后来不行了……指的应该是后来两国交战,取消了通商互市。风长天挥挥手,将小咕咚和她爹打发走,然后道:“雍容,你发什么愁?真打起来也是跟北狄兵打,他们这种是老百姓,咱们不打他们。”“一旦开战,谁能逃得掉?”姜雍容轻声叹道,“壮年男子会被征召入伍,妻子会失去丈夫,孩子会失去父亲,母亲会失去儿子。”还有他们的牛羊马匹,也会被军中征用。安静的草原,温暖的帐篷,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烤羊,全部都会消失。风长天忍不住道:“雍容,你不会不想打了吧?心肠这么软可不行啊。你也看到了,即使是普通的牧民,过不下去了也会去咱们北疆打劫的!这不是把北疆当成他们的粮仓了么?!不把他们打跑,咱们北疆的百姓日子怎么过?”“这场仗必须打,而且必须要打赢,这样,北狄人才知道我们大央不是好欺负的。”姜雍容道,“但打完之后呢?北狄地广人稀,真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们还是会来抢,因为他们想活命。”风长天淡淡道:“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个声音沉沉道。是塔师。他的话音落地,便一挥手,身边的兵士开弓上弦,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坡地上的风长天和姜雍容。风长天轻轻一笑,“你们听了这半天的壁角,总算肯冒头了?”阿都则站在塔师的身边,笑嘻嘻道:“这不是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军情密报嘛。结果二位聊了半天也没聊到点子上,真让人着急。”姜雍容道:“阿都王子,你不要命了么?”阿都微笑:“我找军医看过了,我根本就没有中毒,夫子,你根本就是唬我的吧?”姜雍容看了看天色,浅浅一笑:“看来还没到时候啊。”“美人儿,你那些耍人的把戏在本王子面前还是收起来的好,本王子三岁的时候就会用这招害人了。”阿都道,“你的脑子比姓风的好使,不想放过身在大狄的机会,想要打探我大狄的军情,所以不能老拿绳子拴着我,于是便编出一个毒药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我把你劫来的时候,你正在高台上跳舞,谁跳舞会随身带着毒药?!”姜雍容叹了口气:“我会。”阿都也叹了口气:“美人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不用陪他一起送死,只要你肯到我身边来,我照旧疼你。”“怕是不行。”姜雍容叹道,“你知道我的腿受了伤,走不过去。”阿都忍不住道:“那我派人把你抱过来。——喂,风长天,你也是个爷们,不想女人陪你一起送死吧?”风长天摇头:“不想。”“算你还有点人性。”阿都点点头,正要吩咐身边的士兵,姜雍容道,“我不要别人碰我,若是你真想救我,那就你来吧。”“……”阿都脸皱了起来,“夫子,你这就太没诚意了。”姜雍容道:“没诚意的人是王子你啊。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不肯为我冒半点险。”明明被箭尖所指,她的神态和声音依旧十分悠然,风吹动她的衣袖和发丝,蓝天白云之下,她美得那么醒目那么耀眼,就跟当初在北疆那座高台上跳舞时一样。那时候阿都只是经过。按照计划,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掩藏身份。他们会经过赛马会场,然后从容离开,就像几个快到饭点往家里赶的寻常北疆人。可偏偏他抬眼多看了那座高台一眼。然后就见高台之上,有一女子,红衣如火,容光胜雪,美得惊人。那张美丽的面孔迅速和记忆里那张重叠——简陋的土屋,低矮的门窗,拉开的弓箭,被勒出鲜血也没有停下的手,以及,那双仿佛能燃烧一切的眼睛。回到北狄后他无数次想起那样一双眸子。美貌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东西,那双眼睛里有美貌本身更美的东西,像泣血的凤凰,即使是最落魄最危险的时候也依然高昂着头,至死都带着高贵的骄傲。抢走她完全是一个意外。几乎不需要动念,他的手已经行动——先把酒洒在银箱上,然后用火箭点燃,央人最喜欢的就是银子,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那两箱银子吸引走,然后他就顺利地带走了他想带走的人。当然也完全来不及和塔师商量。对于徒弟一言不发就抢了个女人这回事,塔师当时完全是懵的。当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是风长天的女人时,塔师则要疯了。此时此刻,塔师又到了濒临疯狂的边缘。为一个女人,还有完没完了?!塔师一挥手,“射!”这句话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阿都想要阻止已经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的箭纷纷离弦,向着坡上的两人疾射而去。“夫子!”在阿都痛苦的嚎叫声里,姜雍容笑得十分悠然,仿佛向她飞来的不是箭矢,而是一群群飞舞的蝴蝶,眼神温柔得能化成水。她一动也没动,微笑望着天空中缓缓飘动的白云,它们仿佛在赴日光的筵席,成群地向着太阳坠落的方向赶。阳光给每一道白云都镀上了一道精致的金边。风长天单膝跪地,在身后拥住了她。宽阔的怀抱是那样的沉稳厚实,那是世上最最安全最最温暖的地方。所有的箭矢都集中在风长天的背上。塔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