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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放弃探访各地的名医,貂蝉在学有所成后,第一时间来找崔颂,替他排忧解难。崔颂听闻貂蝉的来意,忙请她替郭嘉诊脉。每一年他请来名医替郭嘉诊断,得到的都只有“身体倍儿健康”这个结果,包括一年前被他硬拖着过来给郭嘉把了脉的华佗,都未发现郭嘉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崔颂因此笃定,郭嘉在征讨乌桓的途中病故,应是发了急症。即便已经有了猜测,崔颂还是秉着谨慎至上的念头,定期请各路名医替郭嘉做身体检查。郭嘉虽有些无奈,却更不愿让崔颂替他担心,便时时配合,任凭崔颂左右。此时,听崔颂请貂蝉切诊,郭嘉不等貂蝉行动,便主动撩起长袖,将胳膊搭在桌案上。貂蝉应声上前,任父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拎着装有垫枕、砭石、灸针等物的箱匣,显是要替她打下手。靠近瞧见郭嘉的脸,任父眼神微动,下意识地看向貂蝉。貂蝉却没有看任父,她替郭嘉把了脉,询问了几句生活习性,颔首道:“郭侯身强体健,并无病恙。”崔颂略放下心,与貂蝉叙了几句旧,又向她询问了一些养身之法,便听貂蝉道:“前些日子曹司空又犯了头风病,请了家师治疗。家师性子刚直,恐惹司空不喜,可否请公子周旋一二?”崔颂想到历史上华佗确实因为触怒曹cao而被杀,凝容道:“华神医于颂有恩,颂自当尽心竭力。”遂起身欲往曹cao的治所。郭嘉准备一同前去,却被貂蝉按住手腕。“郭侯莫急。郭侯虽身强体健,近日却有少许燥热之症。我替郭侯开些清热解毒的方子,还请郭侯再坐片刻,与我‘问诊’。”郭嘉本想回复“不若回来再说”,可一接触到貂蝉清澈郑重的凝视,他收回即将出口的话语,转口道:“如此,便麻烦任姑娘了。”第155章暗疾崔颂离开后,貂蝉取出木牍,认认真真地写起“清热”药方来。郭嘉对药理亦有几分研究,垂眸辨识,发现貂蝉落笔记下的确实是寻常的清热药材。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在药方即将完成的时候,貂蝉冷不丁地开口:“郭侯为何要服用镇痛的药草?”郭嘉正巧替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品饮,听到貂蝉的询问,他握着酒卮的手微微一滞。貂蝉放下毛笔,清亮的杏眸如刀若剑,绽开利芒:“医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切脉者观于脉象,五脏六腑、百脉九窍之病,皆在脉象上有迹可循。唯独头颅一处,繁奥贵重,无法通过脉象诊断病灶,亦无法通过‘望’、‘闻’辨识,必须由病人自述病症,方能入诊。”她丢开木牍,紧紧盯着郭嘉的双眸,“郭侯若当真如脉象所示那般身康体健,又为何要服用镇痛通痹的虎狼之剂?”郭嘉放下酒卮,如若叹息一般地称赞道:“任姑娘‘望’、‘闻’二道,确实不同凡响。”平缓而镇静的话语,变相证实了貂蝉的猜测。貂蝉瞿然而惊:“何时而起?为何不如实问诊,反自行用药?”她知郭嘉乃心性坚定之人,若非痛楚剧烈,绝不会冒险使用镇痛之剂。可若当真是需要用烈性草药方能抑制一二的头疾……貂蝉心下愈沉,脑中闪过崔颂言笑晏晏的模样,一时间竟不敢揭开答案。郭嘉垂眸凝视着杯中浅浅晃荡的酒液,眸底如云影般飘渺:“且问任姑娘,这头疾之症,可否治愈?”貂蝉心乱如麻,却是下意识地回道:“头疾亦分好几类。似曹司空所得的头疾,乃是过于劳损、内邪上亢所致。民间称之为头风,虽难治愈,却无大碍,可用对症的药方子缓解。而除此之外,尚有先天、外伤、外邪入侵、内风等头疾之症,基本无药可治……”貂蝉蓦地止住话音,强笑道,“若为外伤与内风,郭侯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依我猜测,郭侯所患的头疾,应与曹司空一般,只是寻常的头风之症。”郭嘉笑着摇头:“任姑娘心善,可嘉亦略通几分岐黄之术,是何病灶,嘉一清二楚。”貂蝉沉默地拾起丢在地上的木牍,轻轻地搁在案几上:“或许家师能有办法……”“即使是神医,也有力所不逮之处。”郭嘉接过那片木牍,取过桌上的刀笔,刮去最末尾因主人情绪激荡而写偏的笔锋,“最初显现征兆的时候,我便让人隐去身份,拿了症状到几位神医处询问……得到的结果尽数相同。”此邪疾,无人可医。若早知如此……但凡早些时候知道此事,他便不会与子琮表露心迹。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犹如掠过林地的树影,不留任何痕迹。他朝貂蝉郑重行了一礼,恳挚道:“姑娘已识得端倪,却未当着子琮的面点破,嘉不胜感激……尚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姑娘答应?”“郭侯是想……继续瞒着崔郎?”“正是。子琮与我……乃金兰之交。我不欲他为此伤神,还望姑娘替我遮掩一二。”貂蝉反诘:“你瞒得了一时,可瞒得了一世?”郭嘉一礼行毕,却仍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不曾放下:“只需瞒得这一时,即可瞒得这一世。”貂蝉久久未言。直到郭嘉半举的手已开始僵硬,才听到复杂难陈的一声叹息:“我答应你。”他垂袖而立,再次行了一礼:“嘉,感激之至。”同一时刻,空阔平坦的路道上,崔颂对跟在自己身后,热得满头是汗的任父关切道:“酷暑难耐,我一人去司空府便好,任公快找个地方歇息吧。”任父抹了把汗,道:“无妨,华公于我亦有指导之恩,我当与君同去。”崔颂往左右扫了一番,道:“此处距司空之所在尚有一些距离,任公且稍待片刻,我去引一匹马来。”遂往旁边的驿舍而去。任父此人最怕热,闻言,就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时不时地看着驿舍的大门。崔颂入了驿舍,向驿从出示了官印,便被引去了后院。他挥退跟随他的驿舍从事,在马厩旁选了一匹棕色的骏马,喂食马草。不多时,一个身手轻便、五官平凡无奇的男子不知从何处蹿出,站在他的身后。崔颂继续喂着马,没有回头:“如何?”那人低声用清河方言与他汇报了几句。只听了两句,被崔颂抓着的马草便脱了手,落在地上。崔颂垂眸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手,缓缓收紧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