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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感情的洋娃娃,哪怕是仁慈与宽容,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傲慢。有时候,无声的审判最为折磨,而不知何时降临的惩罚,最令人恐惧。周宏远却只能自食其果,咀嚼着这份羞耻,忍受着这份恐惧。他是了解程毓的,他当然知道程毓有多在意自己,可他却尚不知道程毓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的恶劣不堪全然袒露在程毓面前后,程毓还是否会将自己当成个值得原谅的孩子,程毓还是否会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除去那晚不和谐的插曲,他们的日子一切照旧,程毓甚至还会像以前一样,早起半小时为周宏远备上早餐……没有想象中的冷遇,甚至连关怀都随时奉上,一切都太过正常,正常地就像程毓的身上安装着一个记忆的阀门,只要将阀门关上,一切的问题都将不复存在。但这苍白而单薄的世界上,又哪里能找到这样的阀门?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太过正常,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程毓不怪周宏远,他只怪自己太过迟钝,他只怪自己一次次地心软,一次次地沦陷在自以为是的自圆其说中。他不能怪周宏远,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一周后的文理分科,几个月后的会考,桩桩件件,都是横亘在坦白之路上的巨石,他不能忽视,只得节节败退。周宏远毫无疑问地选了理科。在J城这种古旧而沉闷的北方城市,大多学生和家长都坚信着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十二字箴言。放眼全班,除了几个跟不上课的学生,也只剩下一个孔德诤学了文。事实上,周宏远甚至没意识到孔德诤的离开。这些日子,他为学业焦头烂额,又为家里的事情忧心忡忡,何曾有心思分给不相干的透明人呢?直到周宏远突然发现孔德诤早已不在,他才恍恍惚惚地在心里生出几分空虚之感。就这样结束了?新仇旧恨、亏欠偿还,都在这一刹那彻底清空。春天催着寒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柳树渐渐抽了新芽,放眼望去,是娇嫩嫩的一片新绿。周宏远坐在书桌前放空自己,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很轻,仿佛担忧扰了他的清梦。自从那件事以后,程毓再也没有擅自走进过周宏远的卧室,他小心翼翼地敲门,就像他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叔侄二人表面的和谐与平衡。周宏远苦笑着打开门,他看到自己的叔叔眼神中透着慌乱与矛盾,几秒过后,换做一副坚定而冥顽的样子,对自己说,“我们谈谈。”周宏远笑了一下,突然没了之前的慌张,他不慌不忙地回,“谈什么,叔叔。”“你的未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么么哒。至少在周宏远念大学之前,叔侄俩都不会爆发剧烈的冲突,更不会分道扬镳2333333第53章周宏远怔了一下,他指了指床,让程毓坐下,程毓却只是摇摇头,拉出椅子坐在床边,周宏远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自己坐在了床沿上。程毓皱着眉头,仿佛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眉心就从未舒展过一样,周宏远看了心里发闷,索性低下头去。过了许久,程毓才缓缓开口,“宏远,你已经高二了,有没有想过以后念什么大学啊?”周宏远抿了一下嘴,这件事他们早就讨论过不止一次,程毓此时拎出来问他,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淡淡地说,“S大。”程毓眉头更皱了,“你不想去外面的大城市看看么?北京、上海、广东、南京……那些地方都很好又何必留在J城呢?”周宏远自然知道程毓的言下之意,可他却偏偏不想顺着程毓,他抬起头来,看着程毓的眼睛,“你想要我走。”听到周宏远这句话,程毓眼皮一跳,他的手反复绞着,半天从口中挤出来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宏远不置可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不说,程毓也不敢再问。在他们的关系中,明明程毓才是那个绝对的领导者,可不知何时起,这种关系却发生了微妙的对调,仿佛那个慌张的、难堪的人不是周宏远,而是本该站在道德高地的程毓。周宏远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慌乱,可他没有,他只是盯着程毓的脸,心如止水。他所有的不堪与挫败,都在这绵长的恐惧与兵荒马乱中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具壳,习惯了也接受了自己最为绝望的爱与欲,而那空壳之下,呈放着他的肮脏与下作。程毓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周宏远却等到了竞赛的通知。以周宏远现在的成绩来看,上S大很是稳妥,可他才高二,一切尚没成定数,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拿到竞赛的名额,若是得了奖,日后参加自主招生,就算多了层保障。周宏远迅速从报名表上填上了生物两个字,交给老于。竞赛不是填张表就可以参加的,还要通过学校的选拔,而学校选拔之后,会组织学生暑期一起去北京培训,待到九月份才是真正比赛。周宏远心里没多大波动,现在的他,怎么都想不到,就是这次培训,就是这场比赛,彻底改变了他和程毓的命运。上帝之手不曾强迫每个人做决定,可冥冥之中,又分明玩弄着世人的真心,取笑着世人的贪婪。进了五月,学校里的课程陆续结束了,会考将近,半年多不曾学过的史地生又重回舞台,文科老师铆足了劲儿,把或是晦涩难懂、或是无聊透顶的知识铅印在一张又一张、一本又一本的讲义上。而学惯了物化生的理科生起先还有些好奇,可背了没两节课,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一个个的昏昏欲睡起来。周宏远对政治可谓是烦之又烦,可既然决定了以后要参加自主招生,会考成绩又不能不放在心上,只得强忍着恶心,一遍遍背着党的性质和职责。三天的会考很快结束了,周宏远却不能歇息,紧接着排上日程的是期末考试。程毓这些日子每天都是副醉醺醺的样子回家,一身的烟酒之气,熏得整个房子都充满着颓废的气息。周宏远起先还说他两句,到后来,只留下一声叹息。程毓喝醉了也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倒在床上,可周宏远就是没由来的心烦。他强忍着心头的不满与埋怨,抄起湿毛巾在程毓的脸上擦了几下,随后将毛巾丢在了床头柜上,推门出去了。回到房间里,周宏远盯着练习册看了好久,却一道题都写不下去。每每程毓烂醉如泥地回到家,周宏远都是这样的,什么都做不下去,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平白在中间烂出个口子,这个口子随着时间越开越大,最后整个心脏都被这空洞吞噬。周宏远索性收了课本,走出房间,回到程毓的房间。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烟、酒、油腻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