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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上元宫宴

    早朝后我便回到了国子监,如今已近年关,还得为监生出今年最后一次试题考察。

    这次考察与来年春闱事后的官员调动有很大干系,届时沧?定会被调动出了这国子监,受命上请,官赴江南。

    江南历来梅雨季多有洪涝流民,若是他治水有功,安抚流民平暴乱,自然是功绩一件。

    他日后是要承了桓相衣钵的,在江南当县令应当要个三五载,将那处治理得海晏河清,之后顺其自然地被调回京城,加官进爵。

    如若未记错,来年西北战乱,叶将军便会因敌袭战死沙场,叶灵如参加了武试,夺了魁后受了封,临危受命,出征西北平乱。

    这一个二个的都要离京数年,我岂能在京城安稳呆着?沧?要去江南治水患,我定是要跟着的……但倘若被馥沉知晓,又是要闹得我家宅不宁,说我又弃他不顾。

    我发愁地将眼前的书籍合上,抬眸间便瞧见了门外一抹青色官袍正与另一位我下属在那商讨写什么,之后那风姿绰约的人拱手道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我怔了怔,心中愈发烦闷酸楚,起身想要出去走走,迎面撞上方才与沧?交谈的下属。

    我安静听完他上报今日监生习课情况,最后将手中的一根叠得整齐的玄色发带递给我了。

    正是我风寒高热昏迷醒后,因情事落在沧?那处别院的那根发带。

    我拽紧了那根发带,先让下属去处理其它事务,自个儿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溜达,最后停在院角一株将开未开的腊梅前,任由冬寒侵袭身体,意识愈发清醒却理不清自己此刻思绪。

    上元节热闹得紧,车水马龙,火树银花。

    因着三公主定亲摆宴,我便早早领着内眷馥沉入宫,坐在了属于我的席位上。

    大殿中的舞姬是从跃芳阁请来的魁首,个个身姿窈窕俏丽,舞姿曼妙,举手投足尽是婉约风情。

    “便是这般好看得你定了双眼?你若是喜欢,我也能学。”

    一旁幻化成骄艳女子的馥沉醋着我一眼,在桌下悄悄伸手,扣住我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了握。我无奈地笑了笑,给他赔礼倒了杯酒。

    “再好看又怎及你?”

    他满意地端起酒就想喝,似乎想到什么,松开握住我左手的手,有模有样地以女子饮酒礼浅浅抿了一口,瞧得我觉着有些好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发髻上有些歪斜的步摇。

    “褚爱卿这般,倒是羡煞旁人。”

    皇帝在上座忽然点名,打量着我与馥沉,面上仍是打趣的笑意。

    “陛下可莫要取笑微臣。”我起身朝皇帝和曹皇后敬了杯酒,“微臣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觅得良婿。”

    曹皇后皮笑rou不笑,将面前酒杯微抬,却是不饮。皇帝当未瞧见,乐呵呵地喝下酒,看着馥沉脱口而出:

    “这女子倒是好容貌,与褚爱卿倒是郎才女貌,相配得很。爱卿当真有福气啊。”

    皇帝历来好美色,但人素来拎得清,不会为美色昏了头。如今提了这一嘴,馥沉本就被大殿内的所有人暗中窥探着,现下倒好,所有人皆去打量馥沉。

    馥沉面上故作露怯,盈盈起身,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民女沉氏,拜见陛下。”

    声音娇柔婉转,样貌艳丽怜人,怯生生地半依着我,直教人心生爱怜。

    “是个懂礼数的,免礼罢。”

    见馥沉行着宫礼,更是满意的颔首,那双锐利的眼生出些别的意味,手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动着。

    那是皇帝沉思是惯用的动作。

    虽说不知皇帝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但于我无关紧要。我扶着馥沉坐下,四下明面上相互攀谈,却将注意力尽数留在了我这处。

    殿中舞姬舞毕,皇帝的内侍前来叫我等移驾御花园,说是戏台搭好了,去瞧戏。

    皇帝笑着走在最前头,领着众人去了御花园。

    众人落座时,我旁边正好便是顾塬岷。

    他自幼父亲离世,由母亲拉扯大,如今他母亲年迈,因年轻时折腾得落了病根,在府内修养,不愿来这宫宴遭罪。

    戏台上戏曲唱得婉转,曲目选的有《双簪记》《状元郎》,先瞧的便是《状元郎》,讲得是一寒门学子寒窗苦读,最后考取功名,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戏曲我听得少,只觉得不如去听说书来得畅快。

    心中正觉无趣,一名宫女凑了过来,趁着换茶水的功夫,偷偷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我。

    一旁的馥沉看得清楚,扯了扯我衣袖,不愿我看那纸条。

    我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少安毋躁,打开一瞧,只写了个百照苑,我也认不出是谁写的字。

    百照苑是离御花园不大近的一处供人暂憩的客苑,往日里很少有人会在那处,唯有宫中摆宴或是外使朝访时才会腾出来。

    按理说,我应当是不该去的,以免徒增意外,掺进了某些腌臜事情之中。

    只是我忽视一遍,那人便派人来递一张纸条,甚至开始给我递来一张女子绣的锦帕……

    那宫女看着我神情实在焦急,她这副异样使得周边开始有人注意到了此处。

    我没法子,只得挥手叫她先下去,而后趁她转身将那锦帕塞进了馥沉手中,在馥沉不满的眼神中起身去了百照苑。

    只是甫一进苑门,便有粉色人影带香飞扑而来,被我侧身躲了过去。那人始料未及,酿跄跌倒在地。

    我挑眉瞧了瞧地上的人,正是曹皇后的亲侄女,阮姝慈。

    阮姝慈泪眼婆娑,面上青红交接,一副受辱的羞恼模样,抬眸看我。

    “大人……你为何要躲?”

    我不躲等你扑进我怀里撒泼卖痴,然后叫人瞧见这一幕,娶你过门吗?

    “阮姑娘,这于礼不合。”

    我礼貌拱手道歉,又是退了两步。

    她却像是豁出去的,撇过脸去,哭的梨花带雨,小嘴在那喋喋不休。

    “大人明知小女心悦大人,又为何要娶那乡野村妇?是小女何处比不得那人,叫大人这般嫌恶?”

    “大人怎能娶那等女子?门不当户不对,于大人无益啊。”

    “父母之命不可违,何况在下对沉姑娘是一见倾心,并不在乎什么门第之别。”

    阮姝慈抿了抿唇,起身定定地瞧了我一眼,最后猛地跑向了百照苑的小湖中,一跃便跳了进去。

    我:“……”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叫旁的宫女内侍都退下了,唯留我在此处,想必就是要闹这番。

    待我将她救上来,怕是苑外来了一堆人,我与她在这偏僻别苑,双双落水,衣衫不整,百口莫辩。

    我走至小湖旁,看她在那挣扎,身子沉沉浮浮,灌了一口又一口湖水。

    “唔大人!救我唔!!”

    不多时,眼见人没了意识,要彻底沉了下去之后,我便捏诀将人捞了上来,放在湖岸,帮她把喝下的水逼了出来。

    正要起身,苑外便熙熙攘攘来了一堆人。

    “啧。”

    这百照苑旁边便是数梅斋,里头种了许多腊梅,正好借此躲过去。

    我翻过墙头将将落地,正巧就碰上熟人坐在小亭里,手中折了一直腊梅。

    我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皆未说什么,转身又要绕去百照苑凑个热闹,而他捏着手中的腊梅,跟在我身后。

    我与他在外围往里头瞅,曹皇后带来的人瞅见了我与沧?在一处,还是在这人群外缘观望,顿时错愕不已。

    “好端端的为何会落水?”

    曹皇后皱眉问着阮姝慈的贴身婢女,那婢子倒是忠心机灵,脱口便道:“小姐与褚大人约在此处会面,说是有话要商谈,叫奴婢避开些。奴婢不敢走太远,便在近处候着,不知为何小姐与褚大人似乎起了争执,之后小姐便落了水了。”

    这话处处指摘我与阮姝慈有私情,又将阮姝慈落水一事尽数推到了我头上,叫我逃脱不得。

    “什么?!好你个褚晏!他人呢!”

    这一吼到叫我似乎成了负心人,争执不下将阮姝慈推下了水。

    我理了理微乱的衣裳,准备进去说道说道,却被旁边的人拉着走进了人堆里,温凉的手仍是细瘦有力,令我不由得怔了怔。

    “回娘娘,臣与褚大人在御花园小道碰上的,便邀着大人去看数梅斋的腊梅。方才听到有人落水,这才到的此处。”

    少年刚正不阿的身子板得挺直,执着腊梅枝朝着皇后躬身,一时瞧不清他的神情。

    曹皇后凝眸一瞧,眼底掠过一丝狠意,睨了阮姝慈的婢女一眼。那婢女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哭叫着:“奴婢不敢说慌,是奴婢亲眼看见褚大人进的百照苑。”

    “空口无凭,叫人如何能信?”

    沧?面上淡漠不已,冷眼瞧着那婢女,直瞧得她埋头啜泣,却仍是狠心道:“大人收了小姐锦帕,是与不是,一搜便知。”

    四下皆是曹皇后带来的人,我又怎能任她胡作非为?

    “此事事关阮姑娘名节,你这婢子不分青红皂白,叫我与你家小姐清白蒙冤。我不日便要娶亲,这般陷我不义,又于你小姐不忠。既是如此,便叫陛下来定夺罢。”

    早就知晓方才苑外又来了一批人,皇帝还在门口听着了一会儿,又见我说到了他,便跨步进了百照苑。

    “闲岚当真是风流肆意啊。”皇帝哈哈大笑,进来便拍了拍我的肩,“独身的风流才子招人稀罕得紧。”

    这话说得亲昵,便是有意为我做主了。

    “……陛下。”我面上满是无奈地朝他躬身一鞠,“请陛下为臣做主,还臣清白。”

    皇帝将我虚扶起来,一边朝我颔首一边对着曹皇后道:

    “这腊月寒冬的,落了水定会受风寒。朕知晓皇后素来疼爱阮家姑娘,便让她先下去换身衣裳,去去寒气。至于落水一事,便交与禁内军查罢,朕定会给皇后一个交代的。”

    曹皇后不敢违抗圣命,恨恨地看了我一眼,便叫人扶着昏迷的阮姝慈退下去了。

    皇帝背着手,看了看我与沧?,笑道:“这腊梅还未开就叫你二人折了,实在辣手摧花。”

    “是臣见这腊梅好,便想这折一只回去用花瓶养着。”

    皇帝似笑非笑,将那腊梅枝拿了过去,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一番,最后颔首:“这腊梅是好,倒还是长在枝丫上自个儿开的最好。”

    沧?抿了抿唇,躬身告罪,皇帝却是将腊梅枝给了我,转身领着一大堆人浩浩汤汤地走回去看戏了。

    桓相黑沉这脸,瞪了我一眼便拉扯着自家儿子跟着走了,而沧?自始至终都未看我一眼。

    我捏着手里的腊梅枝,只是小心的护着走出了百照苑,碰上了正在门口带着云行候着的馥沉,见我出去便扑在了我怀里,像是松了口气。

    “可还好?”

    “无事。”我揽着他细软的腰,将手里的腊梅给了云行,“回去择个花瓶养着。”

    “养这个作甚?府里不是有一株腊梅么?”馥沉扭头看那枝未开的腊梅,许是猜到腊梅来历,撇嘴道:“若是喜欢,府里现折的、比这好看的有的是。”

    “今日还是托它的福让我出了险境,不然可能我便要娶别的人了。”

    我揪了揪他的脸,觉着手感软乎乎的,便两只手齐上。他倒也任我作弄,只是坏心眼的手却在我腰上挠痒痒。

    胡闹了会儿,我便想着还是带着馥沉回府好些。

    今日三公主定亲,闹出这事我也不好继续呆下去,以免搅扰了众人兴致。

    回到御花园,戏曲也已过半。

    我托了皇帝的内侍告知离席一事,皇帝看过来朝我这方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这意思便是首肯了,于是乎我利落带着馥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