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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沉寂的眼睛,失去了许多的光彩,曾经的倔强和固执乃至敌视,都变成了隐藏在那双黑眸之后的,仿佛不存在的东西。只怪当年年纪小,他并没有看出那个因为自己而被亲人出卖的小孩子,心口撕裂的伤口。居然单纯的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以战胜者的姿态……在她面前过了好些年。直到他离开村里的小学,开始去到正规的学校,经历了歧视与……一些挫折,爬起并站直了,才恍然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到底对一个小女孩做了什么。可那个时候的他在外住校,偶尔回家见到的也只是寄人篱下并沉默寡言的少女,而那个几乎消失了存在感的女孩,就连他的靠近和愧疚,都像是不用存在了。那个时候的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内心充满着补偿的渴望,却连走进一步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那个少女和同龄人一样,而不是死气沉沉,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能让她露出一丁点儿的微笑。他以为少女就那样了,如果自己不拯救她,她便会像个木偶一般,在他的家里,沉默的干着各种活,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吃一口…他总在回家的时候想要对她好点,开始给家里父母长辈做工作,甚至提出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去上学,毕竟如果真的是童养媳,那就是他的妻子,总不能以后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可希望是饱满的,现实却骨瘦如材。他的父母还能因为家中也有女儿而对自己儿子的任性造成的后果产生愧疚,可祖辈的老人们却觉得自家养活她就已经很对得起她了,让她做牛做马,也是理所应当,甚至曾经约定的童养媳的事情也不被理会,老人们觉得自己孙子有出息,以后什么样的女孩儿找不到,这丫头虽然养了,当个下人也是可以的。于是他沉默,只能偷偷怀抱愧疚,偶尔送些吃的喝的给她,却并不被怎么理会。他的性子一直嚣张,哪怕在住校开始受尽排挤和鄙视,可他家虽然是在一个小山村里,却并不是像太多的故事里那样的贫穷与落后,如果真要深究,他应该能算得上是个地主老财家的独子——虽然这个时代不兴这么个说法,但在他们家那片,却一直是事实。而她,属于佃农家多余的孩子。他在住校后感受到的东西,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对她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生出愧疚和补偿之心,却并没有对自己本身的性格和行为准则产生多大的影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一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变成那个女人随传随到的充气娃娃?石岸有些疑惑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曾经飞扬跋扈的眼睛和杀马特的发型似乎没有存在过,剩下的这双眼睛,为什么变得这么温和?镜子里照出的男人,有一双大小适宜的眼,深深的双眼皮就像是许多人想要靠整容做出来的那样,瞳眸是浅浅的茶色,如果闪亮起来,曾经也是被人称作勾魂的——虽然有点自夸的嫌疑,但在读高中的时候,他的确听到过一些小女生背着他对自己的评价的。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呢?哦,对了,是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十七岁那年,他和她重逢。在她从他家消失了四年之后。意外的,惊讶的,出乎意料的,甚至是——惊诧莫名的——再次相遇!不要对他的这些词汇产生疑惑,并不是他不知道上述形容词都差不多,他只是,如果不使用这么多的形容词来表达惊讶,就真的没法说上话了。因为,一个乡下丫头,连村子里的小学也不曾读过,十二岁之前几乎就是个文盲,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那么标杆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是重点高中排名前三,甚至有机会成为留美交换生名额强有力争夺者的竞争对手?!高二的再次相遇,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石岸的回忆,从这个时候真正开始。而他自己在现在……不,应该说是,在昨天夜里忽然生出的觉悟,让他只能苦笑……原来,我爱你。那么久了……从再次相遇的那一天,自己就被你,轻易的颠覆了命运!可你将我捏在手心,握紧,松开,甚至,那么简单的,抛掉。镜子里的男人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青肿的面孔勾起一抹苦笑,如此滑稽。石岸打开水龙头,将水池放满,然后一头栽下。清水灌满了他的眼睛,所以没有眼泪。抬头,在接近窒息的时候,石岸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用一旁的毛巾擦干,走出浴室。江流听到门把手声音传来的时候还有些轻微的忐忑,昨夜有了领悟的,并不只有一个。小卧室的门,开了。“……”四目相对,首先陷入沉默。石岸有点受不了,“那个,我今天下午还有课,先走了。”低下头,快步走向门口,“昨天……”见人即将拉开门走出去,忽然听到声音,“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石岸握着门把手,转过身来,青肿的面孔有点滑稽,“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不是吗?”说着,石岸自嘲的笑了笑,江流没见过的那种笑法。“人有点乱,你身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去看看,账单可以寄我,如果你记得我家的地址的话。”“不过,你昨天说的话,我早上记起来了,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再……”见。最后的见字,说不出口,他想可能不会再见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对着江流点了点头,石岸转身就走。办公室的门合上的时候江流愣了下,她没想到一早上的轻微忐忑居然如此结束,这到底,发生了什么?004发生了什么,石岸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事已至此,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没办法再做出昨夜那种像是断片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来——至少,在见到她那么明显的尴尬和纠结时。虽然爱情没了,尊严...尊严也没剩下多少,可起码,不能再丢人了。走出聚华的大厦,石岸忽然转身抬头看了眼自己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想要看到什么,但是他看到的,只是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制造出的强大光污染,刺目的玻璃反光。抬手招了辆车,坐进去,给司机师傅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