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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

    

〈夏娃〉



    再遇大學時的初戀情人,對邢紋來說,是非常偶然的事。但對言琴來說,舊情人的再見絕非巧合。這場畫展,琴是故意辦在這座城市的,也是故意將免費票卷用電子信箱寄到邢紋的老公-董偉的公司。琴從國內找到國外,再從國外追到國內,琴不覺得命運捉弄人,如果這是必須的過程,她接受,她甘之如飴。

    琴只是單純地想再見邢紋一面,雖然當年的離別,那股怨恨歷歷在目、從未忘卻,但也是因為恨才讓她走到今天,終於再見了她朝思暮想的情人。兩人之間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看到邢紋的臉的那一刻,琴悲喜交加,恨意卻消失無蹤。那幅畫的內容,是女性的生殖器官。

    兩人一同站著欣賞她們都有的身體器官,什麼話都沒說,這時刻僅有邢紋喝手中咖啡的聲響,一口接著一口的喝下,吞嚥時的喉嚨上下滑動著,琴最先投降,但不是因為她比較愛她,而是她喜歡主動,而邢紋喜歡她的所有動作。

    「學姐。」

    兩個字就讓所有的回憶在腦海湧現,邢紋後退一步,因為琴走近她一步。如果不是因為已婚,邢紋很可能會讓琴撲倒她,她們會在這裡像野獸一樣的撕開對方的衣服,吃下對方的血rou。就是這麼可惜,如今的她有責任跟義務維護老公的名聲,還不是維護自己的,真諷刺。

    「琴,妳成功了,妳現在是畫家了。」邢紋是發自內心的恭喜,因為她沒有琴那樣的勇氣去反抗所謂的宿命。

    「謝謝,但我的成功,很大的功勞是屬於妳。」琴的話,邢紋聽不懂。

    「學姐,如果當年妳沒有離開我,如果當時我們做愛……」

    「邢紋。」

    誰中斷了她們追憶過往,當然是男人了。琴其實沒有討厭男人,只是在她的世界,特別是跟情慾扯上關係的時候,男人沒有出場的必要,也不會有機會出場。

    就琴的觀察和調查,董偉是冷而高傲的,他的視角基本上是俯視。董偉會有這種心態,和他成長的環境有很大的關係。和邢紋歡愛的時候,琴有聽她說過,董偉從小就被教育將來是支配者、統治者,身為地主的兒子兼企業家,他明顯知道他的社會角色是在上層,以致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扛下養活幾千名員工的責任。至於對待女性的態度,或許是有樣學樣吧,因為他的父親即是這樣對待他的母親。母親也許有怨言,但他從未聽過,而母親到目前為止還是活得好好的,所以對董偉來說,這種生活方式並不影響最基本的生存,更甚,在他心底深處,他認定這是最完美的搭配。

    「老公,這是我大學的學妹,言琴。言琴,這是我老公,董偉。」

    邢紋介紹兩人認識,氣氛很詭異,但還算和平,兩人握手示好,先禮後兵?邢紋在這場畫展中始終覺得不安,尤其最靠近三人的那幅畫,那個栩栩如生的器官,它是暗示也是明示了邢紋至始至終的情慾向誰流淌。只是她不夠勇敢。

    「別跟妳那個學妹有來往。」

    回到家後,邢紋才剛幫董偉脫下外套,他不解釋緣由,直接給指令。邢紋因為心虛,她不敢問原因,只是點頭。董偉鬆了鬆領帶,皺著眉,坐上辦公椅,望著電腦螢幕。

    「yin亂的人別接近,腦子也會變得有問題。」董偉冷冷地說,批判很主觀,邢紋感覺到胸口疼,但還是不敢反駁一句。

    董偉隨後打了一通電話,邢紋猜他是打給秘書,因為他劈頭的第一句就說以後拒絕接受莫名其妙的人的邀請。邢紋在浴室放水,浴缸的水要放到八分滿,不能多也不能少,這是董偉的要求。手撥水面,熱水的溫度從指尖蔓延至全身,邢紋捲曲身體,頭埋在雙膝裡,坐在馬桶上擁抱自己,卻是發抖。

    邢紋今晚的發抖不是來自對董偉或對世俗的恐懼,而是想起真正的歡愉,來自她想忘記但不可能忘記的女人。年少輕狂,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邢紋記得她們在大學女廁所的愛撫,她的嘴唇吻過她的耳鬢,柔軟又充滿著力道,琴對她說:「學姐,妳這裡。」琴的五根指頭貼在她的腹部,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她的熱度與渴望,琴繼續說學姐,妳這裡,「這裡」是借代,代表她往下摸進內褲的部位。邢紋不甘示弱地撫摸回去,琴笑了笑,那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不會真的進到子宮裡去,但我知道妳在那裡,我需要妳在那裡,學姐。」

    琴說著亂七八糟的話,卻是用很正經的語調,聽來更加色情了。邢紋被琴吻得腦袋昏沉,她試圖思考她的話,但是沒用,只能任她擺布了,至少在思緒上。琴的雙手捧著學姐的雙頰,她們是天生一對,她如此想,身材、身高近乎相同,平視的對視,不需要再調整了,邢紋環抱她的脖子,不顧手指上的濕黏,琴也不在乎這種小事,那本就是她身體的一部份,何須在意髒或不髒。臉紅喘氣只是開始,無奈上課鐘響,戛然而止,隔著布料,邢紋咬住琴的左肩,緊緊抱住她,這是抗議也是甜蜜。到底是疼,邢紋在琴的肩上咬出清晰的齒痕,然後她先離開了廁所,打開門的瞬間,琴捨不得,伸手拉住她挽留,邢紋也是有感覺的人,她小聲回應:「下了課再說。」

    邢紋面對鏡子整理面容的樣子,琴也喜歡,但不是因為有偷情的快感,而是這種模樣的她也是她,即使是演給他人看的虛偽假象,那也是她愛的邢紋。琴是到了分別多年之後,她才慢慢明白這件事,明白自己的瘋狂在於不在乎邢紋給她的名分,名分是社會給於「愛」的規則,但她的愛情只有兩個字-邢紋。所以當邢紋用愧疚懊悔的眼神看著她,說覺得對不起她,琴只是搖頭。

    「妳開心就好,妳是最重要的。」

    「妳別老說這種逗我開心的話,都是妳,琴,我被妳慣壞了。」

    兩人側躺在地,光裸著面對面,以雙手作枕放在頭下,燈光昏暗的工作室成了她們感情的避風港,眼中映出彼此的臉,笑臉。

    「我想我生來就是為了一個女人,讓她開心是我唯一的目標。」

    「妳夠了喔。」

    聽琴越說越誇張,誓言似的。邢紋阻止她,笑著,拿一旁的畫筆輕敲琴的頭,她不敢聽太多,怕會因此找不到回董家的路。然而事實卻是,對重新拾起愛與性的邢紋而言,言琴在哪裡,所謂的「家」就在那裡。不過最貼切的說法還是,她們也不需要「家」,家的概念於她們的人生中都太模糊了。兩人的身體再度靠近,自然而然的,邢紋的手指觸上琴的紅唇,琴凝視她的觸摸,小心翼翼又不敢置信的表情,好像在找回什麼,也像在確認什麼,但無論是什麼,她都會安安靜靜地讓她為所欲為,直到她又想跟她相擁親吻做愛。

    今夜外頭突然下起了大雨,明明氣象預報說今天下雨的機率很低,但猛烈的暴雨不停打上工作室的大片玻璃窗,這座城市突如其來的震動與雷聲是上帝對她們失序的倫常的怒吼?邢紋盡量不這麼想,而琴是壓根不管除了她懷中的愛人之外的事。從光滑的背脊肩膀摸至微微出汗的臀部大腿,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有著明顯的差距,這一刻,邢紋不想說她老公的壞話,可差距真的太大,大到她沒辦法忽略。琴輕吻邢紋的肩,感覺到她在顫抖,琴沒有問,胸貼後背,從背後擁抱是極具安全感的,邢紋回頭看她的情人,淚往地面流,像雨。

    「很舒服。」

    「妳舒服就好。」

    「不行,琴,我不能只想著自己。以前的我只想著自己,因為那些人的眼睛很可怕,對不起,我逃走了。」

    「但也是我讓妳沒有選擇。對不起。」

    邢紋深刻感覺到每眨一次眼,眼淚就流一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