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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那晚已有段时日,生活里的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变化。

    譬如余宇涵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整日担惊受怕;譬如余母和邹叔就要领证结婚了;譬如在朱志鑫的鼓励之下,余宇涵再次申请加入校体育队。

    一切都在按照轨道正常运行。

    也正是因为现在和过去相差太大,才让余宇涵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晚之后,余宇涵没再见过张极,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除了他给自己留下的钝痛和阴影,似乎再也找不到有关张极的痕迹。余宇涵对此很满意。

    即使每次路过张极班门口时他都会习惯性低下头,即使每次看到背影与他相似的人时他都会不自觉地发憷,然后绕道而行。

    后来他才知道,张极早就已经出国了,还留了一封信给他。

    这封信被藏在了他和张极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里有棵银杏树,信封被藏在树洞里。要不是余宇涵和校队队友搬器材时路过那里,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信是两个月前写的,信封上除了落了些枯叶和蛛网,还有被水晕开的痕迹,应该是被雨水淋到了。

    “余宇涵,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连对你当面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对不起,曾经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愿我曾经给你造成的那些伤口能够结痂、愈合。朱志鑫打拳的原因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是的,我和他打了个赌,只要他能赢得比赛,我就会放过你。其实你不知道,这也是放过我......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无法挽回,可每当你站在我面前时,身后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我,去对你做出更坏的事,我本意并非如此......

    ......后来朱志鑫出现了,我深刻地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距。我嫉妒他虽然和你分隔十年,却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能化解多年的坚冰。可我就是怨不得别人,因为你的一切苦难,皆因我怪异的占有欲而起……

    ......我故意放任朱志鑫拍下拳场的视频,让裁判听你的话,或许是因为我也希望朱志鑫能赢吧。那天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朱志鑫,听到你肯定的答案,我更加确信自己应该放手。和我在一起的你,眼里只有恐惧,但当你谈起他时眼里是有光的......

    ......我时常在想,要是能在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就清晰地认识到我喜欢你这件事就好了。或许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起码你我还是朋友。不过事已至此,一切幻想都是黄粱一梦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忘了我。对不起。

    张极”

    字迹因雨水打湿难以辨认,余宇涵尽力维持着平静去阅读这些文字,读到最后一段时还是忍不住将信纸撕了个粉碎,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到头来却跟他说他喜欢他?余宇涵无法理解,张极这封信究竟是想向他道歉还是想要最后恶心他一回。

    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结果第二天再次返回,垃圾桶被清倒过一次,只能找回一些碎片。余宇涵看着被攥在手里的纸屑,深感戏谑,他暗暗自嘲,为什么他还会对这个恶鬼一般的人怀有留恋。

    余宇涵你他妈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啊?

    在那之后,余宇涵再也没有去回想关于张极的事情,也没有选择原谅张极。他只是觉得那些事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一段不堪的插曲,该忘就忘了。

    *

    临近期末就越来越忙,整个学校的学习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

    好在校队为了给队员们提供充足的复习时间,训练在上周就已经暂停,否则余宇涵还真不一定可以应付得过来。从前因为各种原因,余宇涵没能把身心投入学习中,如今有朱志鑫给自己补课,如果还不用心的话,就连他本人都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随着学习进度的推进,知识点的难度也逐级增加,余宇涵基础薄弱,所以消化它们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虽然余宇涵不吭声,朱志鑫还是能感受到他最近压力很大,只有做题的时候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其余时间都如同一棵蔫巴的小树苗。朱志鑫很怕这样强撑下去,余宇涵这颗小树苗会憋出毛病,劳逸结合才能真正提高学习效率。

    他决定给小树苗浇浇水。

    “宇涵,今天周五了,不如给你放个假吧,就不补课了。你上回不是说想去县里新建的游乐园玩吗,今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朱志鑫问。

    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余宇涵支起身子,他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皱起眉头:“啊?可是我还有好多题没做,还有好多知识没搞懂......这么做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

    半边脸因为在桌子上趴久了而挤出红印,朱志鑫伸手捏了捏余宇涵的脸颊rou,说:“不要逞强,我知道你最近很累,但是学习的事要慢慢来,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而且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再做十套卷子恐怕也很难提高。”

    “可是......”

    “啊,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去游乐园玩?”朱志鑫继续揉他的脸,故意使坏。

    “想去。”余宇涵嘟起嘴哼唧,“我只是怕自己复习不完,辜负你那些努力。”

    朱志鑫纠正他:“你不会辜负任何人,该放松的时候就要适当放松,宇涵已经做得很好了。”

    放学之后两人就一起乘车去了游乐园,但朱志鑫压根没想到,等他们到达时,游乐园已经快要闭园了。

    以前在大城市的时候,朱志鑫和同学去过一两回游乐园,他本身不擅交际,几乎很少有人能把他约出门去。去过的次数不多,但印象中的游乐园,显然没有县城的闭园时间早。

    两人对视一眼,朱志鑫尴尬地站在原地,余宇涵也觉得好笑,但又想着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反而更不好。

    朱志鑫无奈转身,看来今天没得玩了。

    “抱歉宇涵,没搞清楚时间就带你来了。”

    余宇涵摇头:“今天也不算白来啊。”他从后面攥住朱志鑫的手腕,指着远处的指示牌,“你看那边,摩天轮项目开放时间一直到晚上八点。这是县里的第一座摩天轮,我还从来没有坐过呢。而且来的路上我注意了一下,附近有一个夜市。我们可以先去坐摩天轮,然后在夜市上边吃边逛。”

    余宇涵负责买票,这个时间人已经很少了,所以他没有排队,很快就买到了。

    站在检票口等了一会儿,余宇涵看到朱志鑫端着两杯饮料朝这边走过来,检完票后朱志鑫递给他一杯,是热奶茶。他说今天气温低,摩天轮转一圈要花不少时间,一会儿在上面待久了可能会很冷,喝杯热饮暖暖身子。

    “咔塔”一声门被关上,两人随着摩天轮缓缓升高。窗外的景色很漂亮,天刚刚暗下来,游乐园在县城的东边,可以看到居民区的灯光由近及远逐渐亮起来,从摩天轮远望脚下的县城,身心的压力都得到释放。

    摩天轮里的空气安静良久,余宇涵专注地用手机记录窗外,突然眼前一闪,才发现是朱志鑫的闪光灯,只不过镜头对准的是他。

    突然害羞起来,耳朵比拿着热奶茶的手还要烫,余宇涵收起手机,咬着吸管把头歪向别处,“咳,你怎么在拍我呀?”

    朱志鑫轻笑,温声回答:“记录一下第一次坐摩天轮的余宇涵。”

    闻言转回头来直视朱志鑫的镜头,下一秒原本和他面对面而坐的余宇涵就凑了过来,同他坐在一边。余宇涵调回前置摄像头,将手机对准他们二人:“那我也要拍,第一次和我一起坐摩天轮的朱志鑫。”

    朱志鑫笑着对镜头比耶,倾斜脑袋和余宇涵碰在一起,余宇涵按下快门后久久没有动静,这才发现刚才点到了录视频。

    还真是笨得可爱。朱志鑫想。

    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余宇涵的脑门,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朱志鑫自然地对镜头说话。

    “你好,这里是第一次和余宇涵一次坐摩天轮的朱志鑫。现在暂时由我为大家解说一下情况,这部手机的主人也就是余宇涵,刚刚误将拍照点成了录影,正好呢借着这个视频,我有一些话想对他说。”朱志鑫的语气轻快,表情却是认真的,他眼神扫过余宇涵,很快又将视线放回镜头里,说:“余宇涵,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我。虽然你不是我的家人,却已经成为超越家人的存在。我想和你分享每一个快乐幸福的时刻,而那些让你烦恼和困苦的,也请让我一起分担。所以宇涵,如果以后遇到了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一定要和身边的人交流沟通,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说完朱志鑫把手机还给余宇涵,他牵起余宇涵的手,郑重地将手机放到余宇涵手上,说:“可以答应我吗?”

    余宇涵点头。就在刚刚,他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承诺,朱志鑫会一直站在余宇涵这边,他为之心动不已,又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呢?

    “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一些话想对你说。”他们恢复了往常的氛围,少了一点郑重其事,多了一些亲密和轻松,“你打比赛的那天叫我鱼儿,可是之后又叫回宇涵了。其实我不太喜欢你叫我名字,你可不可以还是叫我鱼儿?”

    “为什么?”

    “直接叫名字感觉太疏远了,虽然现在不住在一起,但我还是想像以前那样和你亲近。”

    朱志鑫手杵下巴,略有疑惑:“你是说,希望我们还和十年前那样,继续做邻家的哥哥弟弟?”

    “不可以吗?”

    “嗯,确实不太行。”朱志鑫顿了一下,看到对方不悦的表情,补充道:“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弟弟那样的喜欢,更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成为你男朋友的喜欢。”

    余宇涵全然愣住了,他现在有一种随随便便刨了个坑,一铲子下去居然挖到钻石的感觉。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是他不曾想过的。从前他习惯了单方面付出情感,第一次得到回应怎么会不惊喜呢?他很快就接受了朱志鑫喜欢他的事实,这是属于他一个人钻石,他要把钻石紧紧攥在手里,谁也不能抢走。

    他捧着朱志鑫的脸,轻轻吻过嘴唇。余宇涵不是第一次接吻,但只有这一次是带着感情的。

    “我也喜欢你。”余宇涵说,“再见到你那天我就确认了,我喜欢你。分隔的那段时间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想你,被张极欺负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把你当成我做过的一个梦了。”

    嗓子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朱志鑫心疼地说不出话来。曾经荒芜的心脏,被名为余宇涵的绿洲填满,但因他来得太迟,差点就要失去这片绿洲重归寂寥。他的心被拧得紧紧的,只挤出一点酸涩来。

    余宇涵知道朱志鑫在想什么,他不忍朱志鑫自责,抱住他说:“还好你来了。”

    幸好你不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