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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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纪云禾已熟睡,今日长意是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睡着的。 纪云禾颇为不解,为何他今日这么粘人,但也不问,长意倒是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要怎么说呢?长意心想,说他已经知道断崖真相?还是说他其实这么多年心意从未变过,但,他想,云禾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近乡情怯,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如今的心情也无不可。 长意轻轻搂住纪云禾的肩,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太瘦了,瘦到只有个肚子挺着,让人瞧着心疼又害怕。 纪云禾迷迷糊糊间看见长意躺在她身边,眼神温柔似水的看着她,她以为她还在做梦。 若是做梦,再放肆一些也可以吧。她想着,毕竟很久没有梦到这么安静祥和的时刻了。 “长意,”纪云禾低语,却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什么也没说。 长意心一惊,以为纪云禾醒了,还在思索着如何同她解释他为何深夜爬上床抱着她的事,只他不知,纪云禾已经发现了他深夜爬上她的床的事,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长意僵着身子动也不敢,手也僵住,发觉纪云禾微微一动,侧着身子就缩进了他的怀里。 纪云禾觉得这个姿势睡得不太舒服,调了又调,又一把拉过长意的手,放在她高耸的肚腹上,语带不悦又小小委屈道:“长意,你帮我安抚一下崽崽吧,它一直动来动去,我有些难受。” 长意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原来她是以为自己做梦。 长意依着她的动作覆手上去,崽崽确实精神很足,一直在踢闹,长意一边抚摸安慰,一边同它好好讲道理:“乖崽崽,快睡吧,阿爹同阿娘都陪着你。” 许是,真有心灵感应吧,长意安抚了一会儿,崽崽也沉沉睡去了。 纪云禾不被肚子里的崽崽烦扰,能好好休息了,一高兴,摸索着长意的脸颊就是一个亲吻。 她倒是觉得是做梦,毫无顾忌。 长意却是愣怔了一下,又是止不住的开心,哪怕是做梦,他也开心。 长意又调整了睡姿,让能纪云禾依偎在他怀里睡得更好些,见她熟睡,这才松下心来。 今夜,他很高兴。 毫无睡意,只想一直看着她。 长意先是同空明一道去见了林昊青,有解药在手,和谈的胜算就大了许多,只是这解药如何不知不觉的给这三千驭灵师,倒要好好思索一番。 长意留空明同林昊青商讨如何将解药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这三千驭灵师。 回过头时余光瞥见姬成羽的身影,长意还是决定问一问纪云禾,待她决定见不见姬成羽。 “云禾,”长意一进门便瞧见她有些费力地撑着坐起来,急忙忙的奔过去,搀着她的身子,扶她坐稳。 “怎么不再睡会儿?”长意蹲在纪云禾的身前,给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风,眼眸温柔如水的落在她的身上。 纪云禾摇了摇头,她躺的有些久,觉得浑身上下骨头都是酥软的,“想起来走走。” “那我扶着你出去走走。” “出去?”纪云禾闻言一愣,出去?走走?长意今日怎么怪怪的,想着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长意,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长意知道,应该是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说要将她囚禁至死,现在想起来长意觉得后悔不已,恨不得能回到那时堵住自己的嘴,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云禾,是我的错,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会失去你,害怕你会再次离开我……”长意缓缓贴近纪云禾的手,感受她身上的温暖,“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长意,我……”纪云禾心头一痛,酸涩从心底蔓延出来,如千斤重担,压的她喉头沉重,只能零星说出几个字来。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好,明明是她骗了他、利用他,还伤过他……纪云禾想要摸一摸他,却又忍住。 “云禾,不用再说,我都知道。”长意抬起头,主动凑了上去,冰蓝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温柔缱绻,风抚起他的发丝,落在纪云禾的手上,“云禾,我知道,你也还爱着我。” 纪云禾听着这些,只觉得心口疼痛难耐,可她命不久矣,又如何承担得起这份爱…… 纪云禾微微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怕她一心软,就将事情和盘托出了,又想要抽出手,却被长意按住。 “不要再推开我。”长意紧紧贴着她,仿佛只要贴的够紧,两颗心也就会更近,“云禾,我已经知道断崖上的事了。不要推开我。”长意想到姬成羽的话就觉得他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烧一般,疼痛难耐,痛的他有些恍惚。 他声音有些喑哑,像是挤压出来一样。 纪云禾惊闻这话,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苦苦遮掩,从未提及,长意是如何得知?“你……” 长意抬起头眸光顺着纪云禾的手,像株藤蔓缓缓蔓延往上,落在她清丽的脸上,带着炙热的温度包裹着她,“洛洛应当没说,她同青姬前辈不止抓了林昊青,还有姬成羽。” 纪云禾听到这个名字就明白了,应当是姬成羽告诉长意真相的。 “可我……” 长意的手落在她的唇边,有些微凉,止住她未出口的话,“我只想同你和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在一起,我们已经浪费了好多好多时间了,云禾。” “长意”纪云禾眼底氤氲出雾气,艰难的问出这句话,“你不怪我吗?我还是骗了你,利用了你,也……害了你……” 长意却只是轻柔的抚上了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又坚定,“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有些怨你,又有些怨自己,怨你总是想要自己扛,不给我机会保护你,怨我没能保护你……” “云禾,还疼吗?”长意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又摩挲着纪云禾手上、身上的伤疤,这些伤疤在她身上盘根错节,他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鲛珠可以修复伤口,却还是留下了这么多伤痕,可见在仙师府她受了多少苦。 “不疼的,长意。”纪云禾摇了摇头,颇有些乖巧的意味在,“在仙师府的时候,想到你就不觉得疼了。” 长意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了一下,有些酸涩又让他很难受,长意努力止住他想要落珍珠的冲动,柔声问着眼前乖乖巧巧的纪云禾道:“还要不要出去看看?” “想出去。” “那我们就出去。” “可我会走不动……” “我可以抱着你,想去看哪里都可以。” “我可以看日落吗?” “我带你去最高的山峰看日落。” …… 长意抱着纪云禾坐在最高的山峰上,看着落日的余晖落在她眼睛上,柔和了她的棱角,又多了些许温暖。 长意将她又抱紧了些。 “云禾。” “嗯?” “云禾。” “怎么啦?大尾巴鱼。” “我还想要摸一摸。” “好~” 纪云禾还是去见了姬成羽,当然是安抚了许久长意,他才同意的。 长意觉得有些生气,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见云禾,他们是没有媳妇儿嘛?!? 当然,纪云禾好好同他说,他还是听进去了,见是能见,只能他送纪云禾过去,照例最多聊一柱香。 纪云禾只觉得自己像是易碎的瓷器,被长意照顾得像是被棉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住了,生怕会碎掉一样。 再见姬成羽,纪云禾只觉得他有些变了,若要说哪里变了,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纪护法,好久不见。”姬成羽落落大方的同她打招呼。 “成羽上仙,”纪云禾回道,“我听长意说,你要见我?”纪云禾有些不解,虽然她同姬成羽有些交情,但这交情也是他在仙师府可怜她罢了,应该也不足以让他几次三番要见她。 纪云禾猜不到姬成羽的目的。 “姬某也不同纪护法绕圈子了,若是姬某说,是来同你们做交易的。”姬成羽开门见山,“纪护法可愿听听?” “交易?”纪云禾更不理解了。 “我师傅纵容仙姬作恶,搅乱四方,使这天下大乱就不说了。”姬成羽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从前我以为师傅只是因过于疼爱仙姬一时糊涂,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要为天下办丧。” 纪云禾听着姬成羽的话若有所思,想到梦中的那个白衣女子,难不成仙师要为天下办丧是因为她? “可这与你要见我有什么干系呢?”纪云禾反问。 “大概觉得你可以阻止他吧。”姬成羽也不知道他为何有这样的预感,这种预感很强烈,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求见纪云禾,“如今,师傅已然是疯魔了,他竟允许仙姬修习禁术。我虽由师傅抚养长大,可也不能看这世间就此沦为炼狱。” “成羽上仙,仙师能力强大,你应当是知道的。哪怕我们北渊全部人加起来可能都不敌,更何况我如今离废人已经不远了。”纪云禾清醒的很,仙师的强大超过她们的想象,青姬前辈都敌不过,她又如何能抵抗?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弱点。”姬成羽目光灼灼,诚恳道,“但我,想请求你,不要杀了他,可以废除他的灵力经脉,留他一命吧。” “成羽上仙,哪怕你知道仙师的弱点,以我们之力也不足以能杀掉他。”纪云禾只觉得姬成羽在讲天方夜谭,她们都不是仙师的对手,谈何留仙师的命,不被仙师夺命都算好事了。 “你能,纪云禾。”姬成羽笃定道,“你的脾性很像师傅惦记的那个人。”他的预感强烈。 纪云禾心头猛的一跳,仙师惦记的人?梦里的白衣女子?难不成破解之法在梦中白衣女子身上? “那你先说说仙师的弱点吧。”纪云禾暂按下心头对白衣女子的疑惑,询问起仙师的弱点。 “师傅,他的护体仙印是他灵力之源。”姬成羽艰难的说出口,他在心里劝解自己,师傅已经做错了许多,不能再错了,一定要有人阻止他,“只要碎了他的仙印,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制住他。” “那人同仙姬颇为相像,若有精通变幻之术的人,幻作仙姬模样,再着白衣,就可以接近师傅。”姬成羽又道。 纪云禾听着这描述就是她梦中的女子,原来,真是她。 “成羽上仙,多谢你。”纪云禾知他应是很艰难才做下的决定,要背叛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师傅,是很难的事。 “我之前同纪护法你说过,我也有一个仙侍,同我自小一并长大,后来被仙姬讨要走就再没回来……”姬成羽却不答她的话,只是说起从前,“你被救走后,仙姬性情大变,我得知师傅的别的所作所为,又见他允了仙姬修习禁术,终于有天我忍不住,去寻了仙姬,问她我的仙侍如何?” “仙姬却娇媚一笑,她是个美人,只是那个笑却让我觉得遍体生寒,她说,我那仙侍蠢笨木讷又以下犯上,被她处死了。” “处死仙侍应要过仙师府定罪,论罪处罚,仙姬却轻描淡写就处死了,她权柄深握又有师傅撑腰,挥斥方遒间,人命如同草芥。” 姬成羽仿若大梦一场猛然惊醒,才发觉这人间已是炼狱,这炼狱却是他敬爱非常的师傅亲手造成。 “仙姬修习的禁术可以吸食他人灵力,最开始只是地牢里的妖,慢慢的,那些妖也不能满足她,抓来的散修驭灵师也不能满足她,再后来就是仙师府弟子,我去寻师傅,想请他约束一下仙姬,师傅却毫不在意,他只轻描淡写道,只要仙姬开心就好,天下大乱也合他意。” “我几次三番恳求,师傅终于勃然大怒,他同我说了实话,他说他就是要这天下大乱,要这世间生灵涂炭……从前我还不能理解师兄,如今,我也只能步上师兄后尘。”姬成羽几欲哽咽,眼底满是痛苦,从前仙师府是除魔卫道,如今,仙师府才是魔。 “我从前便同你说,那老不死不是好东西,你还不信我。”空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同进来的还有长意。 长意搀上纪云禾的手臂,又拢了拢她的斗篷,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腿,一把将她抱起来,也不管这俩,带着纪云禾就出了思过窟。 “让他们叙旧就好,我带你出来走走,”长意却颇有微词,只觉得姬成羽话太多,这话不冲空明说,同纪云禾说做什么。 “说好一柱香,你听他那些废话做什么。” 纪云禾忍俊不禁,环抱上他的脖颈,将头依偎在他肩上,“大尾巴鱼,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喝了许多许多醋。” “成羽上仙在我被抓起来时也对我颇多照拂,只是听一听而已,这不,还有意外收获。”纪云禾安抚着这大尾巴鱼。 “听成羽上仙所言,顺德修习了禁术,来日只怕更加难缠。”纪云禾只觉得头疼,一个仙师就够难对付了,顺德还修习了禁术,可吸食他人灵力,不知要如何对付。 长意将纪云禾放回床上,替她解了披风,褪了鞋袜,被安放好时纪云禾才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不是说带我走走?”纪云禾望着眼前动作目光都极尽温柔的人。 “先喝药,今日在外面够久了,外面太冷了。”长意温柔解释道,又幻出药碗,想要喂她。 “好。”纪云禾却直接一把接过,一饮而尽,没给长意喂她的机会,“这药太苦了,一勺一勺喝更苦。” “……”长意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碟,“我从人间带的,她们说这个可香了,叫什么,桃花酥,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只要你给的我都喜欢。”纪云禾答道,“那你喂我?” 长意自然是却之不恭,“甜吗?”见纪云禾细细品味,长意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很甜,你要尝尝吗?”纪云禾冲他眨了眨眼,戏谑问道。 长意刚想自己拿起一块尝尝,就被纪云禾用手勾住脖颈坐下来,柔软又带着桃花香的唇吻了上来…… 再分开之时,长意忍不住喟叹,这桃花酥真甜啊。 长意安置好纪云禾,也陪着她躺在床上,一边安抚着作动的崽崽,一边听着纪云禾说话。 “长意,我听成羽上仙说顺德很像一个人,我在梦中见过她……”纪云禾躺在长意怀里,将姬成羽的话和梦中白衣女子的事一一道来。 …… 纪云禾熟睡了,长意轻轻抽出被抱着的手臂,又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穿上外衣。 走了两步,长意像是想起什么又调转回来,在纪云禾额上和肚腹上各印上一个吻,温柔叮嘱肚腹里的崽崽:“爹爹很快就回来,爹爹不在的时候乖乖睡觉,不要闹你阿娘知道吗?” 叮嘱完毕,长意才大步流星地出了云苑,去寻空明商讨姬成羽说的话。 长意转过头抬手间又设下了个结界,不同之前的是这个只是隔绝寒风和外界喧哗声音的。 寒夜,皎洁明月,夜空高悬,长意却觉得这月光比日光更要温暖。 他的月亮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