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晶

    电话里，金沢说，他从最后一次联系茨木以来再也没做过噩梦，灵异体验馆的生意也在慢慢好转。

    “绫乃”会在梦中提示他哪些行为是危险的，他会听从并尽力规避，逐渐也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这番电话没有求助，只是一个单纯的道谢。道谢的最后，金沢表示他必须要送茨木一件礼物，请茨木务必不要回绝。

    “看这样子，礼物是早就挑好了？”茨木猜道。

    金沢神神秘秘地一笑，说要请茨木亲自过去看一下。

    于是三人走出拉面店，拦了一辆车来到相距不远的灵异体验馆。

    再一次见到金沢，他果然精神焕发了很多。

    茨木与他寒暄了两句，得知茨木最近在电影剧组拍摄甚至做了美术师，金沢当着客人的面又是一番不吝啬的夸赞，说大家喜欢恐怖片的一定要去电影院捧场。

    眼见这一波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金沢请茨木和山童落座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出了礼物的由来。

    金沢家里有长辈做珠宝生意，早在开灵异体验馆之前，他也曾考虑过加入，并且因此认识了几位宝石供货商。

    结识Zora一阵之后，Zora曾拜托金沢替她去收购一种业界称作“Super　Seven”的水晶矿石，只可惜这个矿种太稀有，断货了一年多都没找到。

    “她出事之后，把过去做的人偶都处理掉了，还解散了给老客人建的讨论组，甚至好多人她都不记得了，医生说是精神重创导致的失忆。”金沢这会儿说起那件事，语气仍不免感慨，“我看她经常戴的水晶首饰都摘了，换成了铂金、钻石之类，这么折腾下来，采购水晶的事自然是不认了。”

    茨木莫名想起一个听过的说法：“我记得，做珠宝生意最怕的就是悔单得罪供货商。”

    “没错。”金沢坦言，“我不做这行但供货商是托家人找的，我终归不好悔单，所以前一阵供货商通知我Super　Seven到货，我还是照约定买下来了。”

    金沢说着，从沙发旁抱起一个袋子，那里面装着一只颇有分量的木盒。

    盒盖打开，丝绸裹着海绵软装，稳妥地托着一块原始形态的水晶矿石。

    金沢掏出一支手电筒，当着茨木的面照上去，深色的晶石在灯光下显出了本貌，竟然错落分布着好几种颜色——主调的深紫、晕染的橙红、渐变的茶褐色和白色跟随矿晶的结构有序交叠，澄明的晶体内部还细细密密排列着短毛形状的共生物质，几乎布满了所有靠近表面的位置。

    而最重要的是，这块晶石落在茨木眼里，竟然明晃晃地扎在他的灵视上，有着躲都躲不开的强势存在感。

    “茨木先生好像看出门道来了。”金沢观察着茨木的神情，笑道。

    茨木没有掩饰他的惊喜：“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水晶，果然是个宝贝。”

    他回想起上次在Zora的粉水晶首饰上感知到的东西，再看眼前这块水晶，分明印证着茨木的想法——精微而有序的粒子列阵分毫不被复杂的物质结构扰乱，反而借着共生矿物中的金属元素传导自身，一波推动一波，以复杂的层次与外界“沟通”，全然就是精密的计算机才有的状貌。

    借着端详的机会，茨木让自己的深渊悄然溢出指尖，尝试着探进这只比手掌还大的晶石深处。

    深渊触碰到晶石的物质微粒，一股强大的后坐力冲击在茨木的指腹上。

    他微微一惊，旋即用更强硬的力道把自己的本相推进去。终于，在二者合一的瞬间，一道无形却几乎落实的冲击波从晶石内部爆发而出。

    晶石深处冷冽的磁性的气息瞬间弥漫在整间店铺里。

    “刚才……是有什么‘能量’喷发了吗？”金沢环顾四周，试探地问道。

    茨木一怔：“金沢先生都看到了？”

    坐在一旁的山童摸了摸鼻子，低声应和：“我好像也看到了。太明显了吧？”

    始料未及的发现让茨木心中顿生喜悦，他狠狠把激荡的情绪按捺下来，才没让表情变化得太出格。

    金沢却不掩喜悦地说道：“太好了，都说水晶要找对主人才行，我果然看对了！”

    听他话里暗藏玄机，茨木忍不住请教了一句：“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啊！供货商跟我说了好多，我以前还当他神叨呢。”金沢谈及自己过去的鲁莽和肤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左右都是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他如今一股脑全都倒给了茨木。

    据找到Super　Seven的这位供货商说，水晶虽然在珠宝设计师眼里是价格并不高昂的半宝石，但在另一群人眼中，水晶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这群人自称“灵修者”，喜欢聚在一起唤灵、冥想、绘制有含义的图案、收集自然界“天人合一”的物品等等，还会用频率波谱来衡量万事万物的正负。在这群“灵修者”眼中，水晶是发电机一样的能源，也是硬盘一样的存储装置，甚至可以通过“频率”调理人的身体，而且不仅人类需要水晶，许多灵体也把水晶当做寄生之物……

    “说深了他也弄不清，毕竟都是从客户那里听来的，我更是外行听个热闹。不过听上去这水晶很实用啊，而且他说，Super　Seven这个品种特别强大，也认主人。”金沢原原本本地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茨木。

    茨木这边捏着早已焐得温热的水晶，显然爱不释手：“那这么稀有的礼物我可收下了？”

    金沢忙不迭点头，深知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的托付。

    临告别时，茨木和山童一前一后走到了灵异体验馆门口，送行的金沢忽然叫住了茨木。

    “那个，茨木先生，冒昧问一下，”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店员都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才低声道，“今天是三个人一起来的吗？”

    茨木神色一滞，下意识地瞟了酒吞一眼。金沢也从他的眼色中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走”。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茨木问他。

    金沢得意地笑了：“就在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块水晶喷发‘能量’的缘故——我看你站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三个人。”

    “Super　Seven……”晚上回到家，茨木趴在床上还在研究他的水晶。

    经过茨木几小时的盘弄和激化，本就悍猛的这枚晶石进一步进化，仿佛经历二度重生——每一粒“细胞”都完成了跃迁，此刻从里到外透出一种坚实、外溢的饱满，把周围空间都同化成了自己的样子，甚至给人一种下连物质上接虚无的恍惚感。

    山童当然也看出了变化。他好奇起来，本想缠着茨木问点什么，却见酒吞朝茨木使了个眼色，茨木直接把自己笔记本电脑塞给了山童：

    “是不是想查点资料？还有白天说的买书的事，你看准了直接加购物车就行。”

    山童瞬间意会到，这是老大有些“私事”要处理了。他于是拉上一同赖在茨木屋里的几个鬼灵，下楼回了他房间去。山童张罗着要弄点宵夜，于是鬼葫芦也大大咧咧地跟着山童走下楼梯，打算好好蹭吃蹭喝一顿。

    晚上九点，茨木的房中再无他人，只有一对蝶蛊在阳台窗koujiao叠着身影，做着些显而易见的亲密之事。

    酒吞躺在茨木身边，时不时伸手抚摩他攥住晶石的指尖。

    “你看这水晶像不像心脏的形状？”

    茨木定睛看去，垒生在一起的晶体外形本就不规则，经酒吞这么一说果然越看越像一枚心脏，甚至能区分出左右心房和动脉血管的结构。

    茨木举起这枚水晶“心脏”比划在鬼王胸口，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鬼点子来。

    他借着虚实有别，将手向前一推，这枚悍猛的矿晶便直接嵌进了鬼王的身形。

    酒吞神色一滞，旋即领悟到了茨木的意思。

    鼎盛的晶石震颤在鬼王的胸腔下，频频发出触之微麻的“电流”，那是被茨木激活之后才得以源源不竭地生出的能量。酒吞敞开血脉接纳了这股“电流”，四肢百骸顿感舒畅，他甚至隐隐感到自己驾驭物质的潜在权限也打开了更多。

    “真的是枚心脏。”闭眼斟酌片刻，酒吞笃定地说出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