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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白头偕老

    13

    是岁,一入冬月就开始下暴雪,冻死无数百姓牲畜,更可怕的是一场疫病的传开,起初只以为是风寒,防范并不严格,这下蔓延出去,赈灾、防疫,朝廷连轴忙转,甚至倒下了不少官员。

    宫里腾出永安宫来安置染病的官员,派了侍卫把守,进门要穿上太医院浸过药水的衣物,层层严加看管。

    罗云熙在夏天那时瘦了许多,后面怎么养都没长rou,吴磊派了御前行走的几个太医会诊,都说是“那一次”的身体亏虚没及时补救,把吴磊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在罗云熙床边嗷嗷叫,间或哼唧哼唧几声,末了仔仔细细记下太医说的每个要点,谁知千防万防,罗云熙还是染了时疫。

    吴磊觉得半身都要凉了。

    永安宫外,吴磊不顾众人反对,只身闯了进去,看门的小太监拦下皇帝,帮他穿戴齐全,最后戴上洒了药粉的面巾,这才允皇帝进殿。

    “陛下,尚书大人说他早有准备,一切都写在这本折子里了,本是要送去乾明殿的,现下等喷撒过药粉再请陛下过目。”

    吴磊眼睛发酸,这才觉察出喉咙的干涩,他走至床边,看着昏睡不醒、不觉呛咳的罗云熙,疼痛如万箭穿心。

    “照顾好他,罗尚书恢复康健,朕许你们万代荣华富贵。”吴磊的视线就没离开过罗云熙。

    “陛下请快快离开,奴婢们一定照顾好尚书大人。”

    “朕没说完,若他……若……朕要你们陪葬。”

    小太监应下,好说歹说把皇帝送出了永安宫。

    他带着那本奏折回了乾明殿,静坐半天,唤来安德清秘密写下一道圣旨。

    “封存好。”吴磊按下大印,将圣旨卷起。

    安德清犹豫着接过,“陛下不再想想?”

    “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他能好起来,可若什么都没准备,他好了也要生气的。”

    “是。”

    吴磊在乾明殿不知祈求了多久,永安宫中,罗云熙悠悠转醒,蓦地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床又厚实又软和的毛绒毯子,双手也被掖进去,难怪梦见被人箍住动弹不得,他挣扎着坐起来,虽仍有些头疼,精神却好了许多。

    他正想喊人,转头却瞧见软枕旁一个熟悉物件儿,拿起一看,明黄的绢囊、蔷薇花样的结,还能是谁的东西,罗云熙的心忍不住怦怦跳,他来过?

    小太监按时进殿查看,乍见罗云熙醒来,很是高兴,“大人您醒了,可不敢这么坐着,快快披件衣裳,您可觉得好些了?奴婢给您传太医。”

    “好些了。”

    他过来伺候罗云熙起身,一边立时就有人舀水端茶,永安宫中值守的太医也进殿来。

    转头那小太监就喊人去乾明殿传话,“禀报陛下,尚书大人醒了,一切安好。”

    “别惊动陛下。”罗云熙道。

    “大人,陛下记挂着您呢。”小太监让他安心,“您被送来那日,陛下在殿门口发了脾气,硬是闯进来也要瞧您一眼再走,还嫌弃这被子不好,又是让人拿您惯用的毛绒毯子来,又是把炭火全换成了无烟无尘的银骨炭,又是让我们好好照顾您,醒了要立即去通报。”

    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罗云熙的脸颊起了两团红晕,结结巴巴找补,“陛下,他心有臣民,是……是这样的。”

    谁知这小太监机灵得很,小声道,“大人和其他官员可不同,除了您,哪有官员让陛下拼了命也非得闯进来看看呢?叫奴婢看,陛下是心有大人。”

    这一番话直叫罗云熙心乱如麻。

    乾明殿中,得知罗云熙安好的吴磊长出口气,无力地歪在床上,手中紧攥的蜜蜡串早被捂得热乎。

    “安德清,把这串蜜蜡送去永安宫,告诉他‘好好养病,朝廷的事有我在,不必担心,我一定谨慎处理,绝不鲁莽’。”

    吴磊自打醒悟过来,说话只要不带名儿,必然是指罗云熙,安德清早已见怪不怪,应了话就要往外走,又被吴磊叫住。

    “等等,再和他说,‘我……我想他了’。”

    安德清心底暗喜,开窍了!他家主子开窍了!谢天谢地谢太傅!

    14

    春末时,灾情疫情全过,朝廷上下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次皇帝下狠,把相关人等祖宗十八代都翻了个遍,就差掘坟了,最后查出疫病来源于清州的水患,堤坝修筑不力、包庇地方官员贪污、防疫不当等一系列罪孽,都由右相做下。

    给清州刺史平反,犯事的人一律问斩,妇孺老幼或流放或打入奴籍,哪怕罗云熙去求情都无用。

    朝堂上,众臣垂首听训,而后,就听到皇帝下旨,把罗云熙从户部尚书的位子提上去,填补了相位的空缺。

    想他从国子监祭酒到户部尚书再到右相,多少官员一辈子都行不到的高处,他用六年的时间到达了。

    罗云熙有些诧异地看着吴磊,却见后者双目莹莹地看他,那热切的眼光,让他回想起手腕上这串蜜蜡被送来时的温度。

    退朝后,罗云熙去乾明殿,可他求情的举动不仅没保下任何人,还“惹怒”了皇帝,彼时吴磊把他按在椅子上,气道:“你这次是挺过来了,要是没有呢?你就忍心抛下我?你如今能好端端坐在这儿和我说话,我才没诛尽他们九族,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绝对让他们知道,何为‘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罗云熙被吴磊按住动弹不得,人也呆了,吴磊以为自己说得太大声吓到他,懊恼地搔搔头,索性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清淡的花香包裹住了罗云熙。

    “我是真的担心你,不过我,我我没有慌,我很冷静,我这次处理得好不好呀?”这回是温声细语了。

    安德清进殿想请示是否传膳,一抬头却瞧见个不得了的大事,他手脚乱舞忙转过身,小心地退出去并合上殿门。

    搂上了!两人搂上了!他家主子又进步了!

    罗云熙三魂七魄回体,轻轻推开吴磊,想假装镇定却被泛红的脸和砰砰的心跳声出卖,他只好反问,“冷静?冷静到闯永安宫?”

    “其实,我还下过一道圣旨……”吴磊把前因后果讲清楚,还是被罗云熙瞪了几眼。

    “那道圣旨有没有处理掉?”

    “已经烧掉了。”吴磊点头,“你别怪我,我当时真的有如晴天霹雳,恨不得亲自去照顾你,我……我想你嘛。”

    少年人的话直白又动听,罗云熙忍不住蹙眉,他又不自觉想以老师的身份对学生说教,却被吴磊伸指抚平眉毛,再竖起抵在唇前。

    “我知道我做过的混账事惹你生气,那事说起来我实在连畜生都不如,老师若想打我骂我都使得,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喜欢你,

    你从前教过我的,生而为人,当活到老,学到老,同样的,我必也爱你到老。”

    罗云熙眼角微红,他颤抖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再一次被吴磊轻轻揽入怀中,这一回,他没再推开。

    午后,煦煦春光里,一顶墨青轿子从乾明殿离开,行至御道上,内侍瞧着轿顶的琉璃珠,纷纷避让,恰逢左相乘轿进宫,两顶轿子并排停下,这边暖帘掀开,露出一张清隽若芙蓉的脸来,正是罗云熙。

    “老师。”

    左相已有年纪,待人随和,他是罗云熙中探花那年的主考官,多年来罗云熙都唤他一声老师,今早他家中有事缺席早朝,下午便赶着进宫来了,这会子也已听闻罗云熙升迁的好事,学生有了出息,老人家很是欣慰。

    御道上不是长久说话的地方,左相见得自己的学生安好,也就放下心,不再多言。

    待暖帘放下,一路出宫去,罗云熙才忍不住抬手抚过自己的嘴唇,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可这次不同之前的强取豪夺,吴磊温柔至极,那柔情、蜜意全融在两人唇齿间,亲得他身子发软,稍想退避时,被吴磊抵住了后脑勺,分寸都瑟缩不得,那舌灵巧又温热,舔吻得两人津液勾丝黏连,他喘息着,下身起了势,本以为吴磊又要强上,可他只把脸埋在罗云熙颈窝里,深吸着他身上的香味。

    “再等等,你别害怕,我不吓着你。”

    罗云熙脑袋发昏,胡乱点着头。

    15

    等到入夏,圣驾偕同大臣去往行宫避暑,此行允许携带家眷,队伍浩浩汤汤,无比壮观。

    罗云熙踏进安排好的住所,就有宫女太监过来伺候,他认出是吴磊身边惯常随驾的那几个,领头的则是在永安宫照顾过他的小太监,名叫见安。

    “大人,陛下说我师傅管着宫里一应大小事分不开身,往后有什么话要传,就由奴婢来给您跑腿,您只管放心。”见安欢喜道。

    罗云熙颔首,道了声谢,众人对他非常尊敬,麻溜儿地收拾好一切,让舟车劳顿的丞相大人能好好歇息。

    晚上入了夜,四面的窗都支开了,倩色的窗纱将蚊虫挡在外面,见安带人搬了几个大缸放在殿中,硕大的冰块冷气袅袅,把最后一丝余热驱了出去,罗云熙就在这清凉里倚床看书,看着看着听得窗边悉悉索索的声响,抬头一瞧,某人翻窗钻了进来。

    “我看你是真欠揍了,正门不走你翻窗。”

    吴磊嬉皮笑脸地贴过来,“老师要怎么罚我?”

    严格算来,两人都是“情窦初开”,这会子一见面,那气息就黏黏腻腻,哪儿还知道什么天与地,罪与罚。

    罗云熙枕着吴磊的臂弯,正想拖个缎被过来,吴磊却伸手解开了罗云熙寝衣的盘扣,夏日里穿得单薄,挑开两颗扣子呢,大片白皙的胸膛就展露眼前,罗云熙羞得一把捏住吴磊的手。

    “外面……他们守着呢,会听到。”

    吴磊亲他一口,“见安那小子知道我过来,他心里门清呢,早带人走了。”

    刚用手触上罗云熙的肌肤,吴磊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推搡揉搓间,寝衣就被除了去。

    “你怎么不脱?”罗云熙不满。

    “好~老师帮我脱。”吴磊拉着罗云熙的手覆上自己的扣子。

    虽说有冰块在,这股子情热还是让两人出了一身细汗,待吴磊压上来时,罗云熙瑟缩道:“你……轻点。”

    吴磊知道他在怕什么,可给心疼坏了,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呵着气哄人,“不怕不怕,我不让你疼。”

    他挖了脂膏朝罗云熙身后探去,揉着揉着把人给揉出了水,揉得罗云熙眼眸氤氲着晶光,泛红的眼角落下三两粒琼珠。

    不是上一次粗暴的结合,这一回情到深处,罗云熙长腿夹着吴磊的劲腰,随着吴磊的抽插发出甜腻的叫声。

    鱼水交欢同赴巫山,两人滚得软枕缎被全窝成一团,幸好吴磊谨记太医的叮嘱,不敢拖着罗云熙一起纵欲,彻底交付彼此后,两人就相依着谈心。

    “云熙,云熙。”吴磊在他耳边呢喃,以往要么叫“老师”,要么“你啊我啊”地叫,气极时也曾呼其全名,这是他头回亲昵地唤罗云熙的字。

    “你在叫你喜欢的花吗?”罗云熙懒怠地枕着手腕,听着他这逗猫似的语气,不动声色问道。

    竟还记得这茬呢!吴磊轻笑,那笑声蛊惑人心,让罗云熙心烦意乱,吴磊不用看也知道怀中人一定又蹙着眉,若是面对面,必然还要对着自己翻个小白眼。

    “我在叫我喜欢的人。”吴磊笑意盈盈。

    这不是吴磊头回告白了,上回听了是晕懵,这回罗云熙终是沉下心细细思量。

    “喜欢”二字是那么容易得的吗?翻遍古今书籍,能对人说喜欢的帝王有多少,可吴磊就是说出口了,还不止一次,仅仅二字,似轻飘撩人的柳枝,又似重达千斤的铁锤。

    他在这沉思中静静入睡,吴磊没等来罗云熙的回应,侧躺着执扇给他送凉,见人睡着,才蜻蜓点水般吻过罗云熙的脸颊,“没关系,多久我都等,等到九十九头发花白了我也等。”

    半夜,吴磊翻了下身,没成想罗云熙浅眠,被他的动静带醒了。

    “你往日里都这样吗?”吴磊抚着罗云熙的背问道。

    以前身为户部尚书,管着大周的钱袋子,又兼任帝师,忧心着吴磊这个学生,罗云熙对大周可谓是鞠躬尽瘁,时常伏案至深夜,睡眠质量自然也就不大好,这会被吵醒,也没能立刻入睡。

    吴磊就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哼着小曲儿哄他。

    16

    许是日子太美好,不知不觉间就入了秋。

    九月时晚蔷薇还开得艳,东宫的蔷薇被吴磊移栽了一些在盆里,挪到乾明殿养着,又送了同样数量的到丞相府。

    来丞相府上门拜访的人中不乏爱花之人,都眼馋皇帝养的这款独一无二的蔷薇,奈何没胆子向皇帝讨要,转而盯上了好说话的右相大人。

    罗云熙送了几盆出去,也许别的大人养得好给花分了株也送了人,总之这花在民间也出现了,皇城中偶尔能瞧见那娇艳的身影,都晓得是今上至爱,一花值千金。

    可吴磊得知就不开心了,这回换成罗云熙哄了他好久,就连在床上也主动许多,吴磊又乐了,但愿时光就此永恒,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罗云熙还是不肯给他做枣糕和蜜枣茶,或许是心中仍有芥蒂,或许是别的原因,吴磊不敢问,孽是他自己作下的,业就得自己负着。

    这晚罗云熙在乾明殿过夜,他近来肠胃不大好,太医让少食多餐,今晚和吴磊一道看奏折,忘掉了一顿,胃又开始疼起来。

    “安德清。”吴磊顾自掀了床帘,拿了风衣给罗云熙披上。

    在外值夜的安德清听见声响利索地站起,拿起拂尘就往寝殿来,“陛下唤奴婢有何吩咐?”

    “让小厨房温两碗牛乳,再端些玫瑰饼来。”

    宫里有宵禁的规矩,入了夜各宫小厨房也不得动,皇帝的乾明殿却不受约束,且吴磊时常批折子到深夜,下面的人自然就备着以防皇帝想吃而来不及现做。

    罗云熙揽着风衣下床,轻声道:“不必了吧,夜里多折腾,花饼油腻腻的,这会子不想吃。”

    小宫女进来麻利地点了灯,吴磊借着烛光瞧了瞧罗云熙的脸色,稍放下心,道:“无妨,一会子功夫就好,玫瑰饼是她们今日现做的,清甜软糯,不油腻。”

    果然传下去不久,膳房里的人就把点心端来了,试毒太监吃过后,吴磊就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没得他堂堂皇帝和老婆吃个宵夜还要被人围观的道理。

    罗云熙也不想计较这个,托起玫瑰饼咬了一口,确实好吃,两人在昏黄的光里对坐吃点心,倒是别样的温馨。

    前方两道赤裸裸的目光罗云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抬头星目怒瞪皇帝,“看够没?”

    “没。”吴磊果然还是那么欠儿吧登的,“看自己老婆哪能看够呀。”

    罗云熙嘴角一抽,实在不想理他,谁知就在他低头喝牛乳的空隙里,吴磊居然越过矮几握住他的手,把罗云熙手上捏着的最后一口玫瑰饼送进了自己嘴里。

    “……”

    罗云熙目瞪口呆,对面吴磊还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意有所指道:“好甜。”

    小崽子果然欠揍。

    翌日早朝,皇帝和众臣商讨秋日狩猎的事宜,遵照传统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吴磊想去瞧瞧新立的边境都护府,北狄人是不轻易善罢甘休的,总得时不时敲山震虎。

    17

    左右两位丞相不能一同离朝,罗云熙随驾是必然的,左相年纪大了,经不住奔波,也自然是留守宫中,处理日常事务。

    初到围场,队伍休整后众人就活跃起来,吴磊小办了场箭术比赛,就听不少官员在怀念,当年右相高中探花,曲江宴上策马扬鞭一箭穿花,古时西晋有潘安得女子“掷果盈车”,今朝大周也出了个能得小姐姑娘们“掷帕盈车”的探花郎。

    罗云熙听着别人议论他,只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并不搭话,吴磊却听得眼热,那年他才七岁,与母亲相依为命,连内宫都没得踏出一步,更遑论和在场众人一样得以一观罗云熙年少气盛的风采。

    nongnong的醋味儿从身边传来,罗云熙在心底暗笑,都及冠了,吴磊还是个孩子样儿。

    他抬手覆着吴磊的手背,低声道:“傻瓜。”

    吴磊像吃到糖的娃娃,欢欢喜喜和他十指相扣,不再纠结了。

    秋猎时有四五日皇帝并未出现在众人眼前,官员们以为皇帝在帐中歇息,实则吴磊和罗云熙一道,带着近卫往都护府去了。

    去时快马加鞭,瞧过边防,回时就慢下来,欣赏沿途的风景。

    “咱俩在皇城是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可治理天下不能一辈子只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咱们也得看看这大好河山,否则迟早要让那些头上长角的妖孽给逼疯了。”吴磊乐道。

    罗云熙表示赞同。

    晚上两人就直接幕天席地,并肩躺在草地上看银河看星星,用从太史局学到的丁点天文知识辨认天上的星宿,看着看着就滚在一起,滚出一身青草香。

    秋猎回来后,罗云熙送了些腌制的rou给左相,老人家笑嘻嘻问他此行如何,罗云熙知道他想问的是都护府的事,挑着些给他讲了,听得左相赞许地点着头。

    “天佑大周,能得此君主。”左相抚着胡须,“但说起来,到底是事在人为,陛下能有如今,在你啊。”

    罗云熙惊异,却见老师笃悠悠地笑着,他总觉得,左相也许知道他和吴磊之间的事,可老人家又没表现出丝毫介意,叮嘱了句“天冷防寒”,就让他回宫去。

    回……回宫?

    罗云熙心下了然,步伐轻快起来,回宫后在乾明殿的布窝中翻出两只兔子,吴磊以前在东宫也养过两只,可惜没多久死了,这一对是狩猎时侍卫活捉的,舍不得吃便拿来养了,吴磊说想等它俩生小兔子。

    “你俩乃至你俩子孙后代的这辈子都由我们负责啦。”吴磊对兔子道。

    带回来后是见安负责照顾的,照顾了好几天,见安尴尬地跟吴磊说,“陛下,这是两只雄兔。”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古人说得真好。”吴磊念诗感慨,他的兔子梦破灭了,但兔子暖乎乎的,入了冬给罗云熙抱着暖手倒是很合适。

    这次秋猎还带回不少鹿rou,太医来请平安脉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俩,道:“鹿rou偶尔可用,鹿血则最好不用,陛下和丞相,要注意保养啊。”

    别的不说,鹿rou烹制得好确实美味,入冬后吴磊便又让人送了来。

    腊月封印前两人都忙,吃完浑身暖烘烘地就迅速入睡了,封印后一时闲暇,正所谓“饱暖思yin欲”,吴磊和罗云熙咬了好几日耳朵,终于磨得罗云熙答应一起“玩”。

    这晚罗云熙仰躺在榻,双腿被架在吴磊肩上,不用想也知道,身下风光必然被他一览无余,丛林中势欲抬起的玉茎就不必说,吴磊最爱的还是那幽密湿润的玉xue,在脂膏的润泽下,泛着水光,一缩一张,仿佛渴着他的进入。

    可吴磊没有像往日那样提枪就上,而是拿过一个物什,缓缓插进那泌着水的xue中,罗云熙浑身紧绷,盯着明黄的帐顶丝毫不敢动弹,他只能感觉到那坚硬的物体起初尚且温暖,深入后余下的部分就冰冷起来。

    往常开道的都是吴磊温润的手指,如今乍然被如此冰冷硬物刺入,那感觉实在不好受,罗云熙的呼吸变得急促,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到底放了什么?”

    看到罗云熙要挣扎,吴磊吓了一跳,忙按住他,“别动!”

    可就这么个瞬间,已经戳到内里,罗云熙低低“嘶”了一声,吴磊把东西拔出来,将人扶起搂到怀里柔声哄着。

    罗云熙这才看清那玩意儿,竟是一支栩栩如生的玉蔷薇,这么大块的玉石原料能雕多少可观的物件,却被奢靡地雕出一整支花来,足见珍贵。

    偏又是这么个珍贵之物,就被吴磊拿来用在此道上。

    “你!”罗云熙气噎,他平常生气时是颇有些严厉的,这会子皇帝也好臣子也好,都赤身裸体缠绵在龙榻上,彼此互相依偎,七分怒气也化作了三分娇嗔,最后只叹道:“你啊。”

    “别生气好不好,在这儿咱们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做这些,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吗。”吴磊哄他,一手环着罗云熙,伸到他腿弯处把住,一手与他交叠,就这么两手相贴一同握住那支玉蔷薇,缓缓将花枝再次插进罗云熙体内。

    罗云熙被吴磊一声“夫妻”荡漾了心池,思绪像泛开的涟漪一样散漫出去,他闭眼紧靠在吴磊怀里,眼前看不见,身下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莹润的玉一路破开rouxue,不断深入,罗云熙发着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胡乱抓着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把吴磊的手臂抓出了血痕。

    忽然间,花枝碰到了他体内极敏感的那点,罗云熙的身体猛地一颤,蓦然睁眼,眼眶儿迅速红了,星眸中汪着泪,大口喘气,啜泣出声,“陛……吴磊!停,停下!不……呃啊……”

    吴磊坏心眼地磨蹭着那地儿,引逗得前头的小云熙也抬了头,这般双重刺激得罗云熙眼前泛白,似有焰火在脑中炸开,整个人雨打花叶般毫无反抗之力地细抖。

    “不要!”罗云熙推着吴磊的手,想让他把玉蔷薇抽出去,却不知徒劳无功,坚硬的玉石在那儿来回蹭动,xuerou的挤压变成吞吐,带出的水打湿了罗云熙的臀瓣,yin糜至极。

    他最后泄在吴磊手中,不待停歇,就被吴磊抱坐在身上,已经松软湿润的后xue让他含濡吴磊的利器不再那么吃力,等完全插入,吴磊便抱着罗云熙耸动起来。

    “吴磊你疯了吗?”罗云熙忍不住叫喊道,他觉得自己就像坐在一匹快马上,上下起伏颠簸不得停歇,意乱情迷中谁又能顾得上礼数尊卑?

    由不得他思考,吴磊沉声猛干,玉龙捣得rouxue打出了白沫。

    吴磊觉得自己确实是疯了,想到罗云熙这幅yin糜的样子只有他能看见,想到往日里衣襟严实的老师只在他怀中赤身裸体与他缠绵,因得到满足而急剧膨胀的占有欲就化为源源不断的动力。

    罗云熙唤他的名,他听到了,那又如何?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循礼之人,否则为何偏就迷上自己的老师?从此万劫不复。

    “云熙,云熙。”吴磊含着罗云熙的耳垂柔声唤着他,其实已经够了,只这二字,就足以填满他的心。

    这一晚可算得上彻夜不眠,直折腾到五更天才罢,翌日不用上朝,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用过午膳后懒懒倚在明窗下,一个看书一个练字,罗云熙看着看着,就发现吴磊写着写着在偷笑,其中必有古怪,他凑过去一瞧,原是吴磊仿陈后主写了首《玉树后庭花》。

    “落樱点点覆玉山,暗香阵阵绕素腕。云绯染面泪湿衾,熙缃裹腰茎相迎。贝蕊湿泞似含露,玉枝流光照后庭。”

    “老师博览群书,说说学生这诗作得如何?”

    罗云熙羞得满脸通红,吴磊这诗分明是把昨儿夜里的情形给写下来了,通晓情事是一回事,玩弄这yin词艳曲又是一回事,他真想……

    吴磊显然心知肚明,问道:“老师想把我怎么着?”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罗云熙羞道。

    “好啊,我陪老师一起钻。”吴磊把人圈住,握着罗云熙的手誊抄着那首诗。

    18

    隔年春天,三月草长莺飞的好时节里,他们又往江南走了一趟,一是为了江南的税收,有罗云熙这个前户部尚书在,绝不允底下人糊弄;二则还是吴磊说的多走走,大周幅员辽阔,不多看看怎么成。

    南巡回京后,工部来人呈报。

    先帝晚年颁旨建造携政园,谁知半路被儿子截胡,如今园子正式落成,却是吴磊牵着罗云熙的手,两人一同游园观景,给各处景致命名。

    比起四四方方的皇宫,携政园的视野不知开阔多少倍,逛得人心旷神怡,跟着皇帝的一众大臣欣赏还来不及,也就没工夫注意他和右相那点暧昧。

    工部的人捧着纸笔紧跟在皇帝身旁,吴磊说出什么名字,就要立时记录,以便送去制作匾额。

    前头的正门、正殿自然是什么字眼歌功颂德就按什么字眼来,无非“正大光明”、“海晏河清”等,后头景致开始各显特色,可就要细细斟酌了,再者,这里头还有罗云熙的缘由在。

    “这儿不错。”吴磊驻足此景,拉着罗云熙挨处点评,看样子极为满意,到最后仍要问上一句,“云熙,你觉得怎样?”

    这一句“云熙”叫得身后的侍卫大臣、太监宫女们都是耳朵一凛,身躯一震。

    “不错,傍晚倚着栖棠湖看日落,想必很美。”罗云熙抚着湖边的木栏道,“有道是‘烟岚云岫’,这儿该是‘烟岚云洲’了。”

    “甚好。”吴磊拍板,示意工部侍郎认真记着,“依老师之言,此处就命名‘烟岚云洲’,面着栖棠湖的东殿则在匾额上题‘流云灼熙’,东殿有水陆两亭相对,陆上这个名为‘寄云亭’,水上的便唤‘衔熙亭’吧,等你们把木料挑来,朕要亲自执笔,那边临水的连廊全部要设竹帘、铺地毯、置矮几,记得提前留下悬挂驱蚊花草的地儿,还有那几方空着的大花圃暂不必再动,回头将东宫里的蔷薇花尽数挪到这儿来,连同花泥一道迁动,那可是朕当太子时亲手栽的,但凡坏了一株,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是是。”工部侍郎擦着汗点头哈腰,皇帝这一通要求,不仅累坏了他的手,还震吓住后边跟着的人。

    皇帝这是要摊牌了吗?对他这个老师的宠爱已经要直接摆到明面上来了吗?亲自交待下的要求——甚至细致到驱避蚊虫,以及那些早已满城疯传的、极可能名为“云熙”的蔷薇花,还有匾额……又是“云”又是“熙”的,当世人是瞎的吗?

    吴磊说完转头看着跟来的大臣们,看似极寻常自然地笑问道:“众爱卿觉得如何?有何意见否?”

    “甚好,甚好。”众人附和他。

    皇帝陛下满意了。

    待走远时,罗云熙摇头失笑,“你那么问,谁敢说个‘不’字。”

    “本就没想听他们意见的。”吴磊俯身掐了朵小紫花,递给罗云熙,“咱们住的地儿,理他们作甚,这草坪不错,等把那两只兔子带来,由着它们撒欢。”

    19

    入秋天气变凉后,吴磊和罗云熙就正式搬至携政园居住,两人又逛了一遍一切收拾妥当的“烟岚云洲”,看着亭柱上那句“山水千里寄云去,清都万丈衔熙来”,再看眼下被浩渺烟波映衬的晚霞,着实是景句相符。

    “你的学问,是真的读到心里去了。”罗云熙赞道,眼露欣慰。

    吴磊托腮看他,“此刻老师想的竟是这个?”

    “嗯?那你在想什么?”

    吴磊贴在罗云熙身后,搂着腰将人带进怀里,与他一同看着湖面上的日落,“我在想,这是我们的家,能在此与你看一辈子的风景,我便满足了。”

    伺候的人都被安德清领走了,此刻只有他们俩,罗云熙不由得放松下来,任由吴磊搂抱着他,亦道:“是,是我们的家。”

    金乌渐渐西沉不见,安德清本要带人来掌灯,却猛地止住了步伐,一并拦下身后的太监宫女,众人动静消失,自然也就听清了连廊传来的声响,十足的让人面红耳赤,安德清摆摆手,大家很有眼力见地后退下去了。

    连廊里衣裳委地,朦胧的蟾光夹着后来的些许呢喃,洒在声波阵阵的栖棠湖上。

    20

    荼靡落,芙蕖开,转眼携政园里又是一片荷风柳浪。

    罗云熙在寄云亭里午憩,睁眼时眼前坐了个人,见他醒来,吴磊笑眯眯地过来把他拉起。

    “做什么笑成这样?”罗云熙端起桌上的茶盏,抬手时衣袖滑下,发现腕间多了条红绳,串着个长生玉扣。

    想也知道是谁给系上的。

    “哪儿来的?”

    “许久之前我托了长安寺住持放在佛前供奉,前儿初五咱们去踏青,我背着你偷偷去取回来的。”

    罗云熙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块玉,莞尔一笑,“可你不是说过从不信神佛?”

    “从前年少轻狂,何止是不信神佛,甚至时常对着那些塑像口出狂言。”吴磊看着罗云熙,眼中是深深的爱恋,“可自从遇见你,我才知道,我信,若能为你求得一世安康,让我下跪神佛又何妨?”

    “情话儿一筐筐,哪儿学来的?”罗云熙点着吴磊的鼻头道。

    吴磊但觉不够,指指自己的脸颊示意这里也要,罗云熙笑着捧过他的脸,两边都亲了亲。

    “我备了个礼物给你,等今晚给你瞧。”

    吴磊挑眉道:“这么巧?我也有个礼物要给你,咱们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不是?”

    “是是,可先说好,我的礼物很小,你可不许失望。”

    “怎会。”吴磊抱着罗云熙摇啊摇,“你给我的,多小我都不嫌少,不过,我的这份礼倒是挺大的,你可别被吓着。”

    三日前——

    吴磊在琅嬛书屋召见大臣。

    “传左相、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及内侍监的人来。”

    “是。”

    见人齐了,吴磊也开门见山,“朕要立后,你们按以往的章程礼制拟个初稿来,若无问题,那该如何准备就准备起来吧。”

    神了!以往大臣们三催四请都没能说动的皇帝,破天荒自己想娶妻了。

    礼部尚书按捺住激动的心,出言询问:“不知陛下想立的……是哪家女子?”

    “不是哪家女子。”吴磊坐在案后,“这人你们都认识的,右相罗云熙罗大人,不用朕再多介绍了吧?”

    礼部尚书当场就给跪了,其余人也吓得不行,霎时间,大殿中“扑通通”跪了一地的人,落针可闻,除了胡子花白的左相还相当镇定坐在原位。

    吴磊却收了笑嘻嘻的面容,很是庄重走至左相跟前,“丞相历经三朝,德高望重,是群臣之典范,亦是云熙的恩师,是朕敬仰的长辈,朕在此恳求丞相,做我们婚礼的主婚人。”

    吴磊这话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的,大臣们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皇帝是来真的,不是儿戏,没有作假。

    左相笑得慈祥,温声道:“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陛下能与右相携手,是云熙之福,亦是您之福,老臣能得陛下信任,是老臣之幸,老臣愿担此重任,为您主婚。”

    傍晚,当吴磊进殿瞧见桌上的枣糕和蜜枣茶时,罗云熙也瞧见了他手中的圣旨。

    “往后想吃就告诉我,我随时给你做。”罗云熙依偎在吴磊身旁,看他哽咽着啃了半块枣糕,还倔强地转过头抹了把脸。

    这回换成罗云熙揽着他,“傻瓜,哭什么。”

    哭他幸得一人牵引,迷途知返,慰藉得求。

    而当吴磊把圣旨缓缓展开在罗云熙面前时,却是轮到罗云熙不敢置信,掩面而泣。

    “左相答应给我们当主婚人,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我们也有长辈祝福,也能如同天下眷侣,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罗云熙泣不成声。

    “云熙,你又哭什么呢。”吴磊给他抹去脸上的泪水。

    哭他不落半生飘零,前路漫漫,赤子相守。

    尾声

    帝后成婚那日,十里红妆,满城蔷薇怒放,“烟岚云洲”里,一室云霞缭绕成洞房。

    纵此良辰美景,当吴磊掀开罗云熙盖头那一刻,顿觉周遭娇艳的花都被压得黯淡。

    全过福礼,伺候的人都下去,两人才能静下来细瞧彼此,怎么看都看不够。

    “听见安说,君王成婚都会置一个喜盒,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吴磊把罗云熙散乱的几缕青丝拨至耳后,故作吃醋道:“春宵苦短,娘子竟然不想与我共度,却关心一个盒子。”

    这声“娘子”叫得罗云熙从面上红至脖颈,“你别……”

    “你也唤我一声,嗯?”吴磊轻吻着他,“云熙,好不好?我想听。”

    罗云熙的脸从苹果般的红变成了要滴血般的红,檀口难开,终于鼓足勇气,小小声道:“夫君。”

    “诶~”

    芙蓉帐下春宵度,蔷薇枕上青葱缠。

    婚前依礼不得相见的时日里,吴磊摩挲着罗云熙赠他的玉佩,提笔挥墨:

    寄语云熙卿卿,当年东宫一见,何知累年深情。

    冻笔章评犹写,寒炉清茶长烹,汝意热忱分明。

    悔我辜负真心,闻君满目悲凉,孤夜泪落灯尽。

    少年初识爱恨,想把往事羞提,蔷薇簇簇尔名。

    听得月线相牵,鸾笺一世难暗,好梦今生不醒。

    执子之手偕老,愿同倾盖如故,不做白头如新。

    书罢搁笔,等墨迹干涸,吴磊将其连同两缕并结的头发珍之重之放进了喜盒中。

    ————完————

    师者,所以床道受业解火也

    生者,所以悔过撒娇追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