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些年的高启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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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高启兰跟着第25批援桑医疗队，在非洲桑纳呆了3年。 终于在2024年的暮春，重新踩上了京海这片故土。 飞机落地带来的瞬间颠簸，让昏睡一路的高启兰从凌乱的梦境中苏醒。 经济舱，许多人都习惯在飞机尚未停稳时，就急切地关闭飞行模式，更有甚者就已经着急地打开行李舱门。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次旅程的目的地一定有人，在期待着他们的到达。 高启兰的指尖无意识地拢弄了一下垂下的发丝，掖回耳后。 只是，如今偌大的京海，早已没了期待她回家的人。 提着随身20寸的行李箱下了飞机。 甫一出机舱门，京海独有的湿润空气就扑面而来，在非洲呆了三年的高启兰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她的皮肤、她的鼻腔、她的呼吸道都在为这熟稔的湿润欢呼雀跃。 乘坐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无可避免地经过市局。高启兰的余光远远扫过去，却也没怎么留意，倏一下也就过去了。 就像那些年的故事、那些年的人一样，倏地一下，也就过去了。 然后她又看到了曾经属于强盛集团的写字楼、曾经属于强盛集团的商业、曾经属于强盛集团的公园……如今都换上了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装潢。 可笑，这些还在原本位置水泥立方体建筑，让她想到了另一些形状固定位置不变的立方体。 这种联想，以至于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高启兰的嘴角难得地向上提了提。 办完入住的高启兰认真洗了一次热水澡。 尽管在2024年的桑纳麦乐村，医疗队的居住环境已经改善了不少，也只将将能保每人每个月能洗一次痛快的澡，说不准还有蚊子出其不意咬个包。 高启兰一边擦头发，一边站在26楼的房间，远眺这霓虹弥漫的城市。玻璃上反射出来的人影模糊，却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这道在光影下虚化出好多道的人影。 高启兰，欢迎回家。 她喃喃自语。 如果大哥、二哥他们还在，估计是会和她说这句话的罢。 第二天一早，她如约到殡仪馆办理手续，取到了一个盒子。 里面放的是大哥的骨灰。 先前拜托安欣帮忙办理了托管，只是她也没想到，在桑纳愣是耽搁了一年多才回来。 大哥的判决是在2022年初尘埃落定的。 那个时间节点，COVID的新变种在非洲肆虐，桑纳全国都在面临着巨大的医疗压力。高启兰接到律师电话的瞬间就已经想好了，就算冒着被医疗队除名的风险也要立刻飞回京海。 做出出国的决定前，高启兰脑海中早已假设过无数次这天的场景，可当她清晰地知悉大哥离开她的确定日期，这令她再也无法维持起一贯理性理智的设定。 明明在她出国前，就已经和大哥戳破窗户纸，彻底聊透了。 大哥不愿她再搅局，她也实在不愿再见到大哥彻底堕若修罗。 聪明的高启兰、玲珑心窍的高启兰，和这个世界上她的至亲骨rou，默契地决定将最纯粹美好的亲情寄存于彼时彼刻。 人生终有一别，我们都要独自面对属于自己的结局。 高家人，总会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不同的情况下，做出的相同选择。 早就在医院看惯生死的高启兰，本以为自己早已看惯生死的高启兰，在干涸的非洲大陆上，仰望头顶刺目光辉的瞬间，决意绝不再让哥哥一个人走至结局。 只是这个决意，着实让援桑医疗队队长江大乔忙了个人仰马翻。 来自高启兰的高压快把江大乔逼疯，那个一直面冷心热的高医生像是变了个人。 护照？签证？处分？罚款？投诉？ 这些她都不在乎，那段时间，她发疯似的联络一切相关组织，只有一个目的—— 高启兰，要回京海。 最后，还是一通电话，解决了江大乔的心病。 电话来自京海监狱，经过卫星信号的层层折损，高启兰接起的瞬间也没听出是大哥的声音。 直到那个变形的声线，轻轻地唤她： －“小兰，别怕。” 她握着手机，眼泪一颗一颗砸在镜片上，很快洇了出去。 －“我拜托了安欣，你回京海的话，还可以找他。他会照顾你的。” －“我们小兰，是最聪明，最懂事的……所以，答应大哥，你不知情的就继续不知情……” 高启兰的声音打颤，喉咙一直被什么噎着，她甚至也不确定她的声音大哥是否真的听清了：“哥，大哥，你别走，别走……” 大哥的声音却依然平稳。 这令高启兰在之后的时日里一度怀疑，难道这是专门为她播放的录音： －“我听安欣说了，你现在做的是好事。”高启强的音调竟有些昂扬，“我就说，小兰一定是咱们家最出息的好孩子……不用特意回来送我，高家福薄，就指望着你能给你二哥……攒下些阴德的……” －“黄瑶，还有晓晨……以后也得拜托你了，辛苦你了……听组织的安排……再说，你现在回来多不安全……” －“喂……狱警说到时间了，这可能是最后一句了。” －“小兰，高启兰。别怪哥哥把你留下了。我只是，太想你二哥了……我该去，找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