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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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八爻山的路上离火无忌处理了一下伤口,霁寒霄摘下了兜帽,把袖子撕开了一条,替他处理伤口,一声不吭,居然没骂人发脾气。离火无忌情不自禁看了他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今天霁师兄格外有些不同,眉毛扬着怒气又压下眉梢。霁寒霄弄完了,心里恨得很,闷哼了一声。 离火无忌不好在这个时候笑,狼狈的站起来,天师云杖拿来拄在地上,霁寒霄看人不顺眼,多半不会手软,无奈这个人不是别人,只得不去看。两人趁夜而行,快到八爻山了,霁寒霄忽然想起来,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离火无忌安然道:“你总算问了。” 霁寒霄羞恼了一刻:“是,是,你说不说老子都送你一路了。”离火无忌莞尔,握紧了天师云杖,远处夜雾迷蒙,山中时有老鸦嘶鸣,影影幢幢,横斜交错,仿佛幼年时听过的吓人故事,寒冷,模糊,看不清形状,藏在阴森和黑暗里。 他收回了目光,道:“我要带走无情葬月。”还有天师云杖,不过这些不说也无妨,因为霁师兄够震惊了,霁寒霄猛地顿足,屏息凝神,用看着怪物蹿出树林的眼神瞧他一会儿,问:“那你何时回来?” 只有霁师兄会这么说,离火无忌笑了,仿佛他带走无情葬月这件事当真便是如此。心里嘲弄自己,嘴上糊弄霁师兄:“等事情平息,自然就回来了。” “那我和你一起走,还有云儿。”霁寒霄刚刚说完,神色又是一变,似乎懊恼,又似乎下定了决心,离火无忌眼底含笑,柔声道:“那覆舟虚怀呢,你不管了么?” “我……我自有办法。”霁师兄说的很心虚:“儿子也在覆舟虚怀,还得去一趟。” 离火无忌淡淡应了一声,八爻山就在前面,皓苍剑霨也许在,归海寂涯让辅剑八老镇守,他还应付得来,霁师兄神神叨叨的一会儿,长叹一声:“三十多年了,总算赢了西风横笑一回。”他说的很有些大仇得报的味道,离火无忌稍稍分神片刻,低声道:“霁师兄,你闭上眼睛。” 霁寒霄倒下的时候当真闭上了眼睛,离火无忌拔出刺在他脖子上的针,拖到了一棵高大的树木下面。霁师兄的表情一点也不痛苦,黯然得抿紧了嘴唇,一脸等他亲一下的孤傲和冷漠,离火无忌站起身来。 不远处就是八爻山,没有灯火,近在眼前,离火无忌握紧了天师云杖,远远遥望。 他似乎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了,但那都过去的太久,久得让他以为这一生就要这样默默过去了。一旦站在战场之上,就不能抱着有一天回到大师兄身边的念头,许多年前,他是这样警告不够坚决、心慌意乱的自己。他站在地牢外面,看着学宗的俘虏自相残杀,那光景惨不忍睹,是他一手造就,是他汲汲所求。 离火无忌顺着小路,匆匆往前而行,穿过树林,从崎岖的山路拐入剑宗特别设立的八爻山的剑阵。剑阵由辅剑八老维持,以防外人,夜风翻滚,他倏然沉下了神色,眼底寒光闪烁不定。 “飞凕……” 八爻山地牢之中,锁链陡然颤抖,不断激起一阵阵冲突邪气。刹那之间,血神在无情葬月体内不断发出可怖又危险的信号,他颤抖不已,镇压的力量不断消逝,皓苍剑霨本来已经离开了八爻山,单纯依靠辅剑八老的力量,不足以镇压血神。 虽说皓苍剑霨偶尔会离开八爻山,但那也是为了休息,弥补耗损的精神,无情葬月乱蓬蓬的长发倏然吹动,他抬起头来,看着一人缓缓从外面进来。 “离火师兄……” “飞凕。”离火无忌微微点头,无情葬月下意识看向了他手中的瓷瓶,那个瓷瓶正是让血神躁动不已的来源,离火无忌塞上了瓶塞:“抱歉了,今日怕要对不住你。” 无情葬月怔怔的看着素来温和的师兄,突如其来的领悟让空气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情葬月沙哑的动了动嘴唇:“师兄是来杀我。” 离火无忌心头一颤,苦笑道:“飞凕。你不必如此聪明。” 无情葬月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渴望的急促:“你动手吧,离火师兄,就当帮我。”离火无忌微微犹豫,又点了点头头,这件事他想过许多次,甚至裹挟着一丝隐秘的歉疚:“闭上眼睛,我不让你痛苦。”他抽出袖子里的银针,走到锁链之前,红色的邪气氤氲包裹,距离失控,也不过一线了。 银针刺入后颈,离火无忌咬紧牙关,刺得极深,无情葬月陡然垂下了头,一动不动,四肢软了下来。 离火无忌扶起无情葬月,试探鼻息,扶他走出地牢,此时辅剑八老已经急急忙忙赶来附近,离火无忌本来就不剩下多少时间,只是有了天师云杖加持,以黓龙君传授的术法,只要离开此地,就难以被人阻拦半途。 剑阵发出强烈震动,离火无忌手握天师云杖,刹那之间,化为流光,已经与无情葬月现身剑阵之外。此时此刻,不容半点犹豫,然而一股强烈的信香袭来,犹如狂海翻波,叫他骤然之间顿住脚步。 “风逍遥……” 火光破开了黑暗,跃跃跳动不休,下一刻,另一个人缓缓而来,离火无忌一时间心头掠过模糊的了悟,他低低叹气一声:“颢天师兄,还是你更胜一筹。” “放下天师云杖,离火无忌!” 丹阳侯愤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离火无忌放下了一直搀扶的无情葬月,退后几步,一直退到足够远的地方,风逍遥急忙奔了过去,扶起飞凕检查。 “冥冥之中,仿佛我要做什么好事的时候,总有在意的人来阻止我。”离火无忌视线瞥过天之道,又落在不远不近的颢天玄宿身上,那人沉默的凝视他,目光忧虑,似有一丝未尽的耐心,柔声道:“无忌,我与担忧,可足够让你在意?” 离火无忌沉默许久,笑意渐渐消失了,长叹一声:“你说呢,颢天师兄。”走到这一步,他只得松开了手,天师云杖深深陷入泥土之中,后退几步,任凭丹阳侯取走了天师云杖,狠狠瞪了一眼。 失去了天师云杖,第二天的争执就毫无意义。丹阳侯还是听了师兄的话,通知了刀宗和剑宗。寄鲲鹏彼时尚在刀宗,立刻建议众人前往八爻山,外紧内松,以逸待劳。丹阳侯很不愿意待见域外之人,但他失了天师云杖,自责之下,放任颢天玄宿离开九天银河。 “这不是私情,”丹阳侯生硬的说:“是为了……免于无益的动乱。” 颢天玄宿很明白师弟没出口的话,安慰道:“丹阳,不必太过担心。” 是了,师兄从来有这样的自信。连这一次也这样,离火无忌慢慢的松开了天师云杖,受了不轻的伤,疲态尽显,但要让他放开天师云杖,放弃固执的念头,非要师兄才行。丹阳侯握紧天师云杖,眉毛狠狠皱了起来。 剑宗的人自然还有别的话要说,寄鲲鹏却先行一步,拦住了归海寂涯。 “飞凕没事,”离火无忌低声道,他坐在石床上,手无意识的摩挲过冷硬的石头:“其他的……逍遥游,你将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