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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

    天元抡魁怎么毁了一个人一辈子,离火无忌亲眼见过,刻骨铭心。经历的天元抡魁,这是第三回了,怎能叫他不怕,他最好一个儿子也不参加,但丹阳侯不会明白这种心情。丹阳侯没儿子。

    离火无忌这么说了,能把丹阳侯的回答猜到十成十,果不其然,丹阳侯眉毛倒竖:“只要他赢,自然就无事!免你cao心!”狠狠拉上了衣带,整理了一下就拨开椅子,推开门出去了。

    离火无忌撑不住,靠着床边的墙壁一会儿,疲倦的下了床,一样堵好了门。身上黏黏糊糊痛得厉害,他从屋子里找了祛瘀化血的药膏,一点点抹在身上,又把衣服和床单团起来塞在床下,开了窗户,让夜风吹进来。

    离天亮没有多久了,离火无忌撑着起来打水做早饭,把淤痕遮一遮,尤其脖子后面的牙齿印。还好苍苍还没分化,不管将来是天元还是地织,对这种气味都很敏感,他未必能够瞒得过去。

    鸡蛋煮好了,苍苍也起来了,揉着眼睛一会儿,沙沙的困梦里声音:“爹亲,我要吃面条。”离火无忌摸摸他的头:“困就再睡一会儿,煮好了面条出来吃。”苍苍揉了揉眼睛,听话的回去睡了回笼觉。

    天亮了,离火无忌在整理要带走的衣服鞋袜和零食。苍苍换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晃着脚丫子,一只脚上荡着半只鞋,坐没坐相,离火无忌回过头去,视线就落在他白白的小脚丫子上面,苍苍抬起头天真的笑,分明是故意装着不知道。

    离火无忌暗自松了口气,昨天晚上的动静,苍苍没发觉。他甚至不想责怪苍苍的讨巧了,拿了一串梨木手串给他套上:“不知你哪个师兄来接你,去了星宗,记得把好吃的分给照顾你的师兄师姐,不可一个人偷偷吃,知道没有?”

    苍苍笑嘻嘻的点点头,道:“是问心师兄和无愧师姐啦,还有一个师兄,苍苍不要分给他。”

    离火无忌从怀里取出玉玦,换了一条新的红绳,苍苍低下头,让爹亲给他戴上去,摸了摸玉玦:“爹亲什么时候拿下来的,苍苍都不知道。”离火无忌笑了一下,外面有脚步声,离火无忌抬了抬头,笑容渐渐淡了:“苍苍,看看还缺什么,趁着没走,再添一点。”

    门外草丛里多了两条鱼,盖了一张叶子,苍苍蹲下来看了一会儿,手指头戳了戳鱼一张一合的鱼鳃,过了一会儿抱起了鱼,小跑到后面的厨房,往木盆里一放。

    就算盛了水,鱼也死了,离火无忌把他拉起来,擦了擦身上沾着的腥腻粘液。苍苍这样的性格,如何参加天元抡魁。苍苍忽然说:“爹亲这个月还来看苍苍嘛。”

    离火无忌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脸:“苍苍,爹亲这个月不来,过两个月还会来看你的。”苍苍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次被师兄送下来,很可能爹亲就不会再去星宗看他,可证实了猜测还是很伤心。

    这伤心让离火无忌也很舍不得,几乎要把昨夜说的话重新问一遍,问问苍苍要不要就算了吧,留在他身边——苍苍多半会很开心,可万一将来苍苍分化之后成了地织呢?

    离火无忌一下子顿住了动作,声音平稳的说:“你要好好学你师父的本事,他是有本事的人,师兄师姐照顾你,要尊敬他们。跟你吵架,欺负你的人,你记得避开一些。”

    苍苍不说话了,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离火无忌不想勉强他开开心心的回答,带着他耐心的在外面坐着,等有人来接他。

    来人在外面惊动阵法,苍苍跑出去了,叫那个人无愧师姐。离火无忌没想到这一刻他涌起的情绪居然是如释重负,连最后一点点时间也很难扮演下去。

    送走了苍苍,离火无忌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烧了一桶水,痛痛快快把身上洗干净。他一边洗一边痛骂不当人的丹阳侯,这种痛骂只是发泄,丹阳侯把他三十多年的好脾气全磨光了。

    他把身上搓洗干净的,换了床单和衣物之后,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床上养一会儿了。闭上眼睛没多久,他挣扎了一下起来,吃了点东西下去,再躺下去睡觉。

    天黑了,天亮了,有一个看不见的小路,绕成一个圆圈。就好像这一次的意外就像之前他去星宗山脚下,送上信物,等着看苍苍——先要陪了一夜,或者看完苍苍陪一夜,睡完了洗澡,敷好药膏,早点回来。

    离火无忌养了两天,身上的伤势淡下去了,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雨。他到后面的酒窖里,提了一坛小的上来——大的要留给大师兄吃,这个念头上来了,离火无忌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活过来一样打了个哆嗦。

    酒喝了小一半,外面有人拔剑,少女叽叽喳喳的喊着前辈前辈,离火无忌烦恼的闭上眼睛——这一天他本来打算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去的。

    飞渊来了,头发有些淋湿了,离火无忌喝着酒,没力气去管她,飞渊左右看看,一点不怕生:“前辈一个人喝酒哦?”

    “你想喝就坐下吧。”离火无忌看了看厨房,飞渊摇摇头:“我也不是想喝酒啦,就是想……”

    无情葬月的情况很古怪,飞渊去看他,他赶跑了飞渊,却又不肯说哪里不舒服。离火无忌懊恼的站起来,从架子上拿了一小瓶药:“你带回去,给他一颗服下。以后他说要吃一颗,你就喂他,足够两个月了。”

    飞渊接过来:“前辈不去吗?”

    离火无忌身上还有些疼,不愿出门,但想了想,无情葬月和风逍遥一样是他看着的师弟,潮期又难熬,他到底放心不下,叹了口气。

    飞渊眼睛亮了:“前辈……”撒娇的声音,离火无忌收拾东西,让她在外面呆着,又去敷了点药,盖住信香变化。

    被染醍之后不需要一再染醍,但丹阳侯喜欢这么干,从第一次就喜欢咬脖子。离火无忌从没说过,大师兄也喜欢咬他,因为大师兄爱他,爱到要从这个无望的举动里面拥有他,颢天玄宿在失望又不能说的时候也这么做,所以,丹阳侯也这么做。

    但他喜欢大师兄,也曾喜欢颢天玄宿,他没喜欢过丹阳侯。

    离火无忌沉默的走了一路,去的是八爻山,外面辅剑八老和飞渊吵了一会儿,执剑师皓苍剑霨做了主,微微一礼:“有劳了,无情葬月这几日状况很不稳定,血不染也有异动。”

    无情葬月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挂在了墙壁上,离火无忌一看见他就怔住了,无情葬月苦笑了一声:“离火师兄……”

    “你怎么变得这么——”离火无忌被他的信香弄得一阵子晕眩,无情葬月垂下了头,对此情景早有准备了,他没有说,却又似乎说尽了一切——短暂的染醍,也曾结醍,可只有那么短短的时日,信香里都是幽寂的寂寞和思念,如何能熬得过。

    离火无忌忍不住痛骂了一声:“风逍遥!”

    无情葬月脸上掠过一点笑意,离火无忌用了踏仙决,把药倒了两颗出来,喂给他吞下。等吞下了药,无情葬月微微咳嗽了一声:“师兄也在……”

    “嘘。”离火无忌说:“飞渊还在外面偷听。”无情葬月笑了起来,道:“飞渊只是爱说话了些,性情很好。”

    离火无忌点点头:“她常常来陪你。”

    “离火师兄……”无情葬月欲言又止,离火无忌看着他脸上浮起的恍惚和沉默,空气里的信香不再像刚才那样了,他把药瓶里的药倒出来,数了数,又倒了回去。

    皓苍剑霨也在旁边看着,看到这里很有些佩服他——剑宗不愿让别人打探无情葬月的消息,自然是先请了剑宗内部的医者,都知道是无情葬月潮期的问题,都拿不出办法来。

    离火无忌把药交给了皓苍剑霨:“怕是只够这个月,过几日让飞渊来拿吧。”他已经很习惯小姑娘的造访了,飞渊担心的看了看睡过去的无情葬月,又回过头:“我送前辈吧。”

    离火无忌道:“不用了。”

    皓苍剑霨也是一样阻止:“飞渊。”

    飞渊左看看又看看,离火无忌告辞过了,先离开了。皓苍剑霨派人把药送到宗内,看看有没有问题,飞渊忍不住了,说:“飞凕师兄……是地织,离火无忌也是地织。”

    “是。”皓苍剑霨说:“你心这么大,以为跑出去,宗主不拦住你是为什么?”

    飞渊喃喃道:“不是说地织很少嘛……”

    皓苍剑霨把她赶出去,让她早点回了剑宗,怕她中途溜号,特意说:“飞凕的情况你知道了,离火无忌的情况,只有宗主那一辈才清楚。”

    飞渊没轻易上当:“那他一个人,是不是没有嫁给天元啊。”皓苍剑霨不有侧头看她凝重的神情:“你问这些要做什么?”

    飞渊心虚了一下,手指搔了搔脸颊:“这个嘛……”她听完了风花雪月的故事,也听说了风逍遥这个人,正是意犹未尽的时候,然而八卦前辈到底有些罪恶感,不好当着正经的师兄说出来。

    回了剑宗,飞渊听门人说,她爹还在训练醉梦无花。这么多天了,阿云早就叫苦不迭了,飞渊早早过去,倒了杯茶:“爹亲,阿云,你们都休息休息吧,练了好久了。”

    归海寂涯停下剑阵,气喘吁吁的霁云望了飞渊一眼:“飞渊jiejie回来啦。”归海寂涯喝了口茶,脸色缓和:“霁云,飞渊,你们歇息片刻便回去吧,明日下午继续。”

    宗主还要回去加班处理公务,飞渊赶快把茶给了霁云,霁云嗅了嗅飞渊身上,飞渊用力拍他一下:“讨厌啦,闻什么,阿云不能学坏哦。”

    霁云赶紧说:“飞渊jiejie,你去了什么地方?身上一股味道。”

    飞渊垮下脸:“啊?这么臭吗?我去飞凕师兄那里了,牢里是有些味道吧,也许是辅剑八老的味道啊,我们还吵起来了,总不会是师兄的味道……”

    “好啦好啦,”霁云拦住她的话,又倒了杯茶,赶紧喝下:“jiejie快去洗澡吧。其实也不是那么难闻,就是……冲了些。”

    飞渊刚刚走了几步,怀疑的扭过头:“阿云,前几天你也说我臭。”

    “不是臭,是冲。”霁云纠正道。

    “那今天和前几天有不同么?”飞渊抬起袖子,凑在他前面,霁云看了她几眼,小心的又闻了闻味道:“唔……不太一样。”

    “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味道?”飞渊双目明亮:“阿云啊……你要长大啦。”

    “啊?”霁云挠挠头,受不了的退后了几步,道:“我去休息了,jiejie……”

    “别跑别怕!等一下哎,咱们去追我爹!阿云要做大人了!”

    “你放开我啦!”霁云挣扎了几下,奈何飞渊笑得古怪,又想笑,又努力忍着,憋得脸颊鼓起来了:“别怕别怕,爹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好事啊!”

    霁云对地织的信香有了反应,这个消息让归海寂涯一下子站起来。他万万没想到霁云有可能成为天元或者地织,霁寒霄把儿子送来剑宗的时候,只说霁云有很高的天赋,要求是归海寂涯亲自教导,但天元……

    “天元不是天元和地织之间才能生出来的么?”飞渊好奇的看他爹脸色变来变去,归海寂涯还在挖掘很久以前记忆里点点滴滴的八卦,随口道:“也不尽然,地织和天元有很大概率,而和仪之间……万里挑一的可能,也会有意外的例子。”

    飞渊道:“万里挑一的运气,阿云运气那么好!”

    “其实地织和和仪,天元和和仪,或许也……”归海寂涯自己也很没把握:“道域的天元和地织,就那么几个,应该真的是霁寒霄的运气不错吧。”

    “对哦。”飞渊没注意到身后的霁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那阿云是天元还是地织?不会是地织吧。阿云……你怕什么啊,别走啊!”

    归海寂涯也没想到,但回过神来,他又觉得这反应很合理,分化是大事,尤其还是天元——以今日练剑的反应来看,霁云很有可能是天元,如果是这样,剑宗的胜算就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