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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金鱼草

    Chapter4 金鱼草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个下午,没有人在cao场的角落等我,但我还是去了L的家。他家的门只是带上,并没有上锁,里面还是堆着纸箱。下午的阳光斜射进客厅,描绘出空气里微尘的轮廓。

    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我都有些隐秘的恐惧——如果不是从卧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每一个踏进这里的人都会觉得房主已经搬走了。

    “老师。”我站在他房间的门口叫他,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但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切入。

    “哦,你来了呀。”L本来蹲坐在电脑前,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我去做味增汤,你玩一会电脑吧。”

    我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像游魂一样走到了厨房。

    “老师,你要走了吗?”我想不出他来这里的理由,也想不出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走去哪?”灶上的烧水壶咕嘟咕嘟的,L说:“我还没找到真相呢。”

    啊?L不是外教老师吗,找什么真相,难道说他真的是外国间谍?

    “你还记得吧,上一任的房主是我的朋友。她叫南空直美,未婚夫在这里度假的时候意外身亡,但她一直觉得是谋杀。”

    意外身亡的游客,我的印象里去年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流冰季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在海岸边发现了一具溺亡的成年男性尸体。那之后有个女人经常时不时地在海岸边走来走去,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没见到了。原来L的朋友就是她吗?

    “等你喝完,我们能一起去海岸边看看吗?”

    “可以不喝吗,我们直接去,不然我回家的时间可能会有点晚了。”

    L笑了起来,说:“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味增汤很难喝。”

    那处印象中女人时常徘徊的海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L提起裤腿在沙滩上四处观察,可能是想推测出在哪溺水的可能性更大吧。我站在海浪不会冲刷到的地方,无聊地用脚把沙子给糊到石块的表面。

    “我突然想起来从前听过的一个传说。”

    L没有回应我,但我知道他在听。

    “在镇上的河道里放生的金鱼,会顺着水流漂到入海口,河海交界处盐分差距太大,所以金鱼会死掉。”

    “然后呢?”

    “死掉的金鱼遇上流冰季,就会像琥珀一样被包裹起来,在冬天被冲到海滩上的时候如果没有被发现,等到了春天,冰块融化,它就会变成金鱼草,躲在礁石的下面。”

    “是浪漫主义的传说呢。”

    “是的。但是其实石头的下面根本就不会长草,因为这里是沙滩。”我弯下腰,随便地挪开身边的几块或大或小的石块,想要给L展示其实这传说行不通。

    然后我看见L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严肃的审视般的表情。

    “怎么了?”我低头看去,一个有些发黄的密封袋躺在搬离石块后的空地上。我拈起袋子,沉甸甸的手感和冰冷的触感,凑近看才发现那好像是一把枪的形状。

    “雷·潘伯丢失的配枪。”L接过密封袋,从里面倒出那把枪,熟练地退出弹夹检查,“子弹的数量是对的,一共八发。”

    我看着他一颗颗地退出子弹,在“老师,你果然是间谍吧”和“老师,现在你找到真相了吗”里选择了后者问出口。

    L摇摇头,说:“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意外了。”

    有一大片海上的积雨云被风吹得飘向了我们这边,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暴烈的降水来临。我看到老师把手枪的部件和那八发子弹一股脑地又装回了密封袋里,卷成圆柱状卡进裤腰。

    “老师,对于这把手枪,会采取什么样的处理手段?”我问道。

    “等过两天顺着调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如果不能的话就直接由我转交给南空直美。”

    “那我该怎么确认,老师不是想把这把枪据为己有呢。”

    L停下脚步,定定地盯着我,“真是个麻烦的孩子,聪明又戒备。”他复又抽出那个密封袋,从里面取出了几个零散的配件和四发子弹,递到我的手上。“这样可以了吧,到时候我找你要可别耍赖。”

    “不会的。”我把那半把枪给放进书包的隔层里,拥有小秘密的激动在我到家的时候就戛然而止。雨早就下起来了,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餐桌上放着的四份晚饭全都一动没动,mama她焦急地站在正打着电话的父亲旁边。

    “月,你回来了。”mama向我扯出一个笑容,“桌子上有晚饭,饿了的话就赶快去吃吧。”

    “妆裕呢?”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给学校打过了电话,说是放学的时候正常离校了。问了她的好几个朋友,都说她最近交往了校外的对象,可是不知道联络的号码。月,你有知道meimei最近的情况吗?”

    在妆裕炫耀般说松田桃太有Nokia 8110的时候我就该提出交换号码的。妆裕的安危最重要,所以我说:“是镇上邮局新招的员工,叫松田桃太,有一辆摩托车。”

    我看见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又拨起号来,但还没与对面说上话,有人像用尽全力一样敲起了我们家的房门。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已经被雨淋透的松田桃太,他那件标志性的长风衣不在,我从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他喘着粗气说:“我去车上拿伞的时候……把,把风衣给了,妆裕,遮雨。”他用力地咽下一口空气,接着说:“等我回去的时候,沙滩上只有衣服了,我看到海里好像有人……”

    mama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父亲的眼神里绝对带着恨意,我呢?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雷声在窗外炸响,我想,如果也是在海边,那我们应该在时空上都隔得不远。

    那天晚上异常漫长,我和爸爸mama举着伞在海岸上站了一整夜,所有能联络到的救援队都说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只能等雨势减缓后再考虑下海。我们一家人都沉默地伫立,希望有一个身影能从海里穿过雨幕,缓缓地走上岸。

    一晚上的时间很长,雷声时不时地响起。我从来没害怕过打雷,这只是云层之间相互摩擦的结果,再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我只是悲伤,而后悔又大过于悲伤。如果说有想要守护的人,那一定是害怕打雷的夜神妆裕。

    救援队在两天后终于打捞上了她的尸体,我别过头,不愿意看到meimei与平常迥异的面容,因为鱼总是先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