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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看着眼前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孩子,怔住了。

    “喂,你听得见吗?你是谁啊?”贾诩看对方睁开了眼,手上的树枝又戳了戳对方,“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哑巴?”

    是梦吧?郭嘉看着眼前六七岁,样貌稚嫩的孩童,连呼吸都变得紧促起来。

    看对方不说话,贾诩有点急了,手中的动作不断,“你是谁啊?人吗?为什么出现在我家后林里?还是说,你是树仙?”

    郭嘉缓过劲来,胸口被戳地生疼,赶忙开口:“哎呀,别戳了别戳了,要被你戳出个洞来了…”说着,支起身子,从树叶堆里坐了起来,他抬头,周围大树遮天,阴暗的月光穿过树枝间的缝隙,打在二人身上。

    听到对方说话,贾诩略显激动地丢掉手中的竹竿,抓住郭嘉的衣袂,“你是树仙吗?你是树仙吧!”

    郭嘉感到好笑。他一直不知道贾诩小时候居然也会信有神仙,他以为这样古板无趣的人,从小就把脑袋堆在书本里,根本不屑于同龄人之间流传的鬼怪异志故事。“我是啊,怎么了?”

    贾诩开心地两眼放光,“太好了!为什么你才来啊?我明明前天就已经把阵符摆上了。”

    听他说着,郭嘉才注意到自己躺着的草地周围被一圈白粉围起来每隔一段就贴着一张黄纸咒符,“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郭嘉忍不住笑起来。

    看到自己召唤来的树仙乐的开怀大笑,贾诩感到疑惑,但也不恼,摇了摇扯着的袖子,“仙人,仙人,你别笑了,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笑够了,郭嘉咳咳嗓子,端起架子:“可以啊,你先说说是什么忙,本仙要是想帮,就帮你了。”

    “仙人,我的树今年没开花,”说着,扯着郭嘉就要往一处小道走,他忙站起来,跟着贾诩,“我的园子里有三棵树,每年春天,它们都会开出白色的,特别特别好看的花,但是今年有一颗没开花,我问母亲,母亲说那棵树还没睡醒,要由神仙来叫醒,如果神仙不来,那棵树就要一直睡下去了!”

    郭嘉感到云里雾里,什么三棵树,他在辟雍时从来没听贾诩提过。不过也正常,在辟雍,他和贾诩也没知心知己到分享自己的童年。

    想到这儿,郭嘉心一沉。“是吗?那可不太好了,毕竟我不是树仙。”

    “啊?”贾诩停下,惊讶地看着他请来的“仙人”,“那你是什么啊?”“嗯…我是,狐仙。”

    贾诩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眼睛倒是氤氲起来,看小孩被自己逗的要哭了,郭嘉忍不住扬起嘴角:“不过我也可以帮帮你,我比树仙要厉害的多。”

    “真的吗!”听到回复,贾诩又开心起来。

    随着树林往身后推移,没一会儿便走出后林。郭嘉不知现在是几时,明月高悬,贾府也无灯光,没有仆从来往,但也就不担心自己被贾府的人发现了。

    不对,这是梦啊,被发现又怎么了。郭嘉想法一转。

    “就是这个!”说着,贾诩抬起小手,指向房屋旁边一棵光秃秃的大树,说是大树,其实也不大,还没有房屋高,也没有多枝繁,三棵都是如此,但贾诩指着的那一棵因为没有开花,在旁边两颗繁盛的树衬下,显得格外突兀和“营养不良”。

    这树是死了。郭嘉在内心做出判断。

    但看着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贾诩,郭嘉还是装了起来。

    郭嘉先是盯着树走了一圈,然后捏着下巴打量着这棵“没睡醒”的树,想了想,随后作出为难的样子,“哎呀,大事不好,它跟我说它很困,不想醒呢。”

    “啊?那怎么办啊?”贾诩担心地皱起眉头。

    “它说,你都不关心它,也没有人和它聊天,它很孤独,不想醒来了。”郭嘉憋着笑,一脸严肃地哄骗着。

    “我没有…”贾诩握起拳头,看着仙人,眼睛又开始泛红,“仙人,你帮我叫叫它吧,我以后会关心它的,也会和它聊天,你让它醒过来吧!”

    “嗯…这个就要看你心意诚不诚了,你若真心,本仙就告诉你一个法子。”说着,郭嘉把手背到身后,有模有样地放慢语速,好像真的有办法。

    “真的真的!我心诚!”说着,贾诩扑上来抱住郭嘉的腿,郭嘉一惊,差点没站稳,“仙人,你告诉我吧!”

    郭嘉嘴角开始疯狂颤抖,他实在有点憋不住了。

    一个深呼吸,郭嘉压下笑意,他在辟雍时,经常和同学一起捉弄夫子,有一次看着夫子身后被墨汁勾画出的王八上课时,差点憋出内伤。虽然这件事在贾诩的告发下结束,自己也被痛批了一顿,但郭嘉想起这件事依旧会不由自主开心起来。

    “你要时常抱抱它,然后多夸夸它,多关怀它,这样下来,它开心了,就会开花了。”

    梦境而已,郭嘉便开始瞎诌。

    “这样啊,像母亲一样…”贾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仙人”,扑向树干,抱住它,回头看向郭嘉:“是这样吗?仙人。”

    “对,噗…就是这样…”说着,郭嘉憋笑憋地胃疼,蹲了下来,贾诩松开树干,跑到仙人身边,“仙人,你怎么了?”

    “没事,我听到小树说它很开心,我也替它开心…”

    “是吗?那我以后就多抱抱它。”贾诩像承诺一样说着,牵住郭嘉的手。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指尖,郭嘉忍不住捏了捏,“你为什么一定要叫醒它呢?剩下两棵树不是开的好好的吗?”

    “不一样,母亲跟我说,它们三棵树是一起长大的,从种下到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以往,三棵树开花,特别美丽,少一棵都不好,不好。”

    “少了这棵,你还可以种别的树。”

    “但是那就不是这棵树了,其它两棵树会难过,我也会难过。”

    郭嘉看着一脸严肃的表情挂在如此稚嫩的脸上,恍如隔世般想到了那个在竹林中,学卷古书中严声朗书的少年。

    “仙人,你怎么变透明了?”郭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确实在逐渐变透明,拉住慌乱的孩子,开始嘱咐:“我没事,我要回仙境了,你记住我说的方法了吗?”

    “记住了!”看到仙人要走了,贾诩狠狠地点了点头,不舍地抱住他:“仙人,谢谢你。”

    温度从孩童娇小的身躯传来,连同贾诩的心跳,都一声一声传响在郭嘉耳边。

    郭嘉一愣,顿了顿,轻轻拍了拍贾诩的后背,“不用谢…还有啊,别大晚上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去了,那里除了我,没有其它神仙会去的,倒是有孤魂野鬼在那,以后少去,小心被吃掉…”

    郭嘉睁开眼,揉了揉眉心,坐起,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寝具,一切都在告诉他,刚刚的一切都是梦。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了。

    “大人,这是今天荀大人寄来的信件。”仆从毕恭毕敬说着,将一封皮质卷供到郭嘉面前,郭嘉熟练地拆开绳结,卷开信纸,快速地扫了一眼,妄图找到想要的讯息。

    但满篇只是报平安,并没有说半点关于郭嘉关心的事。

    读到最后的落款,郭嘉心情烦躁起来。

    壶关的事不知道发展的怎么样了,荀彧前几日担心,便一个人前去,今日就到了。郭嘉本想一同前去,但去的人越多,越容易引人耳目。

    郭嘉想了想,拿起烟斗。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的梦,那痛感和温度是那么真实,就好像郭嘉真的去往了小时候的贾诩身边。

    但可惜的是,郭嘉几乎没有贾诩提到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他们在辟雍时,会拌嘴,会调侃,会嘲讽对方,但唯独没有知心交底地聊过天。郭嘉总流连于人群花市之中,而贾诩,便是他的完全相反面,不是端坐于书桌前,便是立于树荫下背书。

    他很少见到贾诩笑,也几乎没见过贾诩哭,他曾向文若抱怨总是盯着自己的贾诩非常阴森,会把他身边的淑女都吓跑。而文若却笑着告诉他,文和是非常可爱的,自己要去多了解一下他。

    辟雍九年,能做到对同窗的过去一问三不知,也是他们二人间令人发笑的有趣了。

    -

    郭嘉再次来到那梦中的三棵树前时,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古有庄周梦蝶,也不会总是夜夜梦为一只蝴蝶吧?

    “谁?”

    门移声作响,侧卧居的门打开,郭嘉回过头,熟悉的身影站在细微的月光下,郭嘉朝对方挥了挥袖子,“本仙,是本仙。”

    “什么本仙?你是谁?”贾诩警惕地回应道。

    郭嘉一滞,对方好像不太一样了,走到贾诩面前,发现对方长高了,五官也比之前长开了很多,“你怎么长高了?”

    面对这样一个凭空出现在自己家的怪人,还跑过来问自己长高了,贾诩有点懵,抓住身后的门框,“什么,我就这么高啊,你到底是谁啊?”

    想来应该是过了很久了,郭嘉眼珠子一转,背着手走近贾诩的卧居,自顾自坐到一边的太师椅上,“我是你之前招来的狐仙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今年多大了?”

    跟在郭嘉身后,贾诩对这个自称“神仙”的人感到非常好奇。“狐仙?我为什么要招狐仙?我八岁了。”

    郭嘉翘起二郎腿,摆出大爷样,“哼哼,更小一点时候的你,可是哭着求我来叫醒你园子里那棵死树的,现在就这么忘记我了,本仙很是难过啊。”

    贾诩听到他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捏住自己的衣角,“对不起啊,我记不得了…但是神仙,你的尾巴呢?”

    “我是神仙,厉害的神仙都能把自己的尾巴藏起来的。”

    “哦…”

    “看来,你没能唤醒院子里那棵树啊,还是你心不诚。”郭嘉开始下圈套。

    “什么意思?怎么唤醒?那棵树不是死了吗?”贾诩疑惑地抬起头。看来长大了,也明白那些道理了,唉,都不好玩了,郭嘉失望地想到。

    “你可不要长成无趣的大人啊。”郭嘉看着对方懵懂的目光,摆了摆手,“我是神仙,之前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唤醒这棵树的,如今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就叫不醒它了。”

    “啊…好吧…”好像带着一丝沮丧。

    “原来是你啊,我奶妈常说,我几年前经常跑去后林找什么狐仙,找不到就会哭,大半夜还会抱着树说些好听的话,说我被骗了。”贾诩话锋一转,好像转过弯来了。

    郭嘉警钟大作,连咳好几声,“我能凭空出现在你这院子里,骗子能安然无恙地跑进你们贾府吗?”

    “说的也是。”贾诩像个小大人,坐到另一个太师椅上,“所以仙人这次下凡是有什么事吗?”

    “嗯…本仙想,上一次凭白无故给你出了一个计,你自己做没做到另说,但本仙可是向你泄露了天机,理应从你这收点报酬。”

    夫子曾说郭嘉虽然吊儿郎当,正事一件不干,坏事一件不缺,但脑子实在聪明,想法比眼珠子转的都快。郭嘉听到这话的时候,也只是无聊地撑着脑袋,四处张望着,无意间与一人对上,是坐在几座外的贾诩,对方平静地看着他,也只是看了一眼。

    “你想要什么?”

    “嗯…你给我跳个舞吧!”

    果不其然,对方脸憋的一阵红一阵黑,郭嘉压住嘴角,“不行吗?”

    “可是,我,跳舞是女子做的事,我是男的!”

    “跳舞是跳舞,舞蹈者不分男女,男女之间何必分个谁能做什么,谁不能做什么。”

    听到这话,贾诩扭在一起的手指逐渐放松下来,通红的小脸微低,发出细蚊般的声响:“好吧…”

    “但是呢,你现在随便乱跳肯定是不行的,你去找你奶娘,让她给你找个师傅,好好学一支舞,等下次我来,跳给我看。”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开始透明,郭嘉随便扯了几句。

    “好…”贾诩看着对方,轻轻答应下来。

    侍女注意到他们郭大人今天格外诡异,对着一盆景兰一会儿笑一会儿安静,表情又时蕴笑,又时又阴郁地好像要下雨。

    郭嘉吐出一道烟,扑散在绿叶长蔓上。

    有一次贾诩去歌楼揪他,被他硬压住,郭嘉带着他,看着歌女们高歌应舞了一曲,才与脸色铁青的贾诩回学府。

    那一次郭嘉倒是没怎么看那些舞姬,而是时不时瞥着自己压住肩膀的贾诩,脸颊微红,眼皮低低下着,不知道在看舞,还是在看酒桌上的酒具。

    似乎比歌女长的还要好看。那时的郭嘉心里冒出这个想法。

    “大人,壶关事发!”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中传来,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了头,但此刻的郭嘉却完全像凝固一般。

    侍卫拱手递出纸卷,而面前的大人迟迟未能回应。

    良久,一滴滴冷汗划过那侍卫的额头,身前的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拿下纸卷。

    短暂的一丁点触碰,侍卫感受到他们家大人那冰冷的指尖仿若冬寒里的冰锥。

    “好,下去吧。”沙哑的声音似乎陈破在几百年前的纱机终于转动。

    郭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书房,看着眼前被拆开的纸卷,叹了不知几道愁绪。

    壶关事发,兵书一道又一道,那个人没离开。

    本就无法离开,他们都知道,他们三个都心里门清。这道局,是死局。

    侍女静候在屋内的低压下,室内静的只剩几个人的心跳声,但此刻她觉得就连那心跳声都略显触目动魄。就连她都知道郭大人这几日为何茶不思饭不想。

    “去备马车。”

    侍女一惊,事出突然,荀大人走前在所有人面前叮嘱郭嘉不要去前线。而现在郭嘉收到信后这反应,轮谁来都知道他要干嘛。

    但她也只是仆从罢了。“是,奴婢这就去吩咐。”说着,那头上点翠,低眉顺眼的女孩拱手慢慢退了出去。

    —

    “真的有啊。”贾诩震撼地看着凭空出现在他寝室里的男人,从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本陈旧的小本子,翻开到某一页,目光来回跳转,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所以信了吧?我就是神仙啊。”郭嘉撑着头,两指夹过贾诩面前的本子。

    距离上一次见面,贾诩又长了一岁,不过这一次,贾诩没有忘的一干二净,而是在看到他之后,反应良久,掏出来一个本子。

    上面记着一年前,贾诩见到院中人的事,“茶粉外披,高个,头发未束…”郭嘉看着那幼稚又别扭的字迹,和自己对应起来,却注意到整篇描述,没写郭嘉的样貌,只是写了他的着装。

    “所以神仙,你真的是来看我跳舞的吗?”笔记用红色圈画出一个舞字。贾诩扭捏道。

    “噗…当然是真的了。”郭嘉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来这个梦里,他也没真想看一个小男孩给自己跳舞,但想到对方可是贾诩,那个在同窗间被戏称为小古板的人,能给自己跳舞,就算是梦,也颇为有趣。

    如果和贾诩说,我看过你小时候跳舞的样子,对方会气成什么样子呢?郭嘉想到这,心情愉悦起来。

    “但是,我还没怎么学会…”

    “没事,慢慢来,等你什么时候学好了,跳给我看就行。”郭嘉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反而是站起来,“你书房在哪?”

    “怎么了?”贾诩感到奇怪,但还是领着对方到了另一间屋子,点起烛火,照亮一架架书籍。郭嘉有想到那样好学的人家里会有多少书本,但今日一见还是略感惊奇。

    “没事,我看你写字丑,我教你写点。”说着,郭嘉走到书桌旁,拍了拍椅子,示意贾诩坐过来。

    “不是的,”听到这话,贾诩脸颊一红,“我还没进小学呢,明年就可以去了,我会写很漂亮的字的。”

    “嗯,我知道,你以后写的字在同龄人之间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郭嘉这倒是没在扯皮。

    辟雍几乎每年都会有书法比赛,说是比赛,但每个参与的人,只要不是写的太差,都会被展出,前几名自然也没有什么奖励,但是每年都能排在前几位的作品,几乎是固定的,贾诩便是其中一位常驻嘉宾。

    所以后来,每次比赛,郭嘉都会笑着打哈哈:“你不用把作品给夫子了,怎么评都是那样,不如给我,我直接给你贴到榜上,也能供大家多看几日。”

    而文若在一旁只是用毛笔杆敲敲他,让他快去写自己的作品,不要在这儿烦人。

    贾诩也不理他,自顾自写着自己的字,一笔一划,极为板正。末了,会抬头,看几眼在写自己作品的郭嘉。

    “但是现在,你写的字太丑了。”把椅子往前推推,给贾诩调了个合适的距离,自己研磨起墨汁。

    “仙人,你这次下凡是来教我写字的吗?”贾诩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

    “嗯…你觉得呢?”郭嘉也没答案,他只是觉得累,能从梦里见到的人,现实中却面临生命危险。

    “仙人,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我知道啊,你叫贾诩,字文和。”

    “我告诉过你么?”

    “我是仙人,这种事自然知道。”

    烛光摇曳,一句接一句间,二人长长的身影投在墙上,慢慢融为一体。

    郭嘉握着贾诩的手,慢慢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字。“噢,是贾,这是我的姓。”

    郭嘉微笑,垂眼,接着写出第二个诩字。

    “比你写的好看吧?”郭嘉得意地说道。贾诩欣喜地点了点头。

    手掌运力,带着手心的小手又要开始往下写。“奶娘告诉我,其实一开始我不叫贾诩的。”

    “哦?那叫什么?”郭嘉没想到这话。

    “我也不知道,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听叔父说我面相异人,不适入世,父亲很生气,不信他,但还是担心,就给我改了名。”贾诩一句句说着,一点也不为有人评价自己不好而生气。

    郭嘉眉头一皱,“不适入世?”

    “嗯,叔父说我有阴鸷之相,有大乱天下的预头,我才不会呢!”像是想让郭嘉相信自己,贾诩抬高最后一句话的语调。

    “那你不入世不就好了。”也不用为所谓天下,一步步将自己划在死局里,清醒地走向死亡。

    “不…我想像父亲一样,做个百姓称赞的好官,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让家里的人都幸福。”贾诩郑重地阐述着自己的理想,手却停了下来,“仙人?”贾诩抬起头,想看看郭嘉为什么不带着他写了,刚抬起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视线。

    郭嘉看着自己捂住双眼的脸庞,喉头哽咽,像塞了石子,说不出话,鼻头酸涩,眼眶发热。直到指尖开始透明,他才娓娓而谈,“一定能的,在你长大之后,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拯救一方百姓,他们会很感谢你。”

    “一点能的。”

    贾诩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刚刚还有仙人存在的地方。

    回过头,静静躺着的宣纸上写着婉转而有力,连绵而韵劲的六个字,“莫要惊人春梦”。

    “仙人,刚刚好像哭了…”

    车马劳顿,在颠簸中醒来的郭嘉掀开帘子,看着窗外向后移动的树林,又松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回想起营里,那个人平静地陈述着他们的计划,一句句将自己固定在死亡的路上,郭嘉听的血液几乎凝固。直到他几乎要把手心钻出血来,昏暗的屋内回归了安静。

    他无法反驳,因为这也是他想出的计划,他与荀彧共同想出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今日贾诩也阐述出一个几乎和他们如出一辙的谋略。

    帐中灯光昏暗,照的每个人面色如土。而只有贾诩,脸色如常,像讲述一件很平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