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上)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play
书迷正在阅读:1-萧逸、以父之名的训诫、【陆景和 小妈文学】僭越、《哥哥弟弟》、第一顿自助、【咒回】为什么所有人都想上我、纠缠的信息素(短篇百合ABO)、三盗一良、[龙门飞甲][良雨]相识就要再相逢(番外合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纯阳别册。 从前只是听说过,听师父说过,那是本博大精深的功法,若能领悟其妙处,加以融会贯通,自可得“万物化醇,生生不息”之境界。 每当师父说起这本书时,李忘生常常会从他的脸上,瞥见若有若无的怅惘之色。大约是因为,这本书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被一个走得很远很远的人带去了,可那个人走了多远,没有人知道。 风和花和月都不知道,只有落满了一整座山的大雪,寂静无声,一片又一片地积着,一落经年。 现在,他终于见到它了,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原来,它是一本薄得不能再薄的小册子,握在手中,恍若无物,被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反复摩挲着,书页泛了黄,卷了一点边,擦过李忘生指腹上一圈一圈的纹,那样轻,却擦得一颗心也要紧紧蜷缩起来,不是因为疼。 “失而复返……” 李忘生轻声呢喃着,他摩挲着纯阳别册的手指,却蓦然顿住了。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 雾锁重山,云迷千里,雪深万载,一只孤鹤的影子,渐渐被望不到尽头的苍白所吞没。 而那个人已经走得更远,这一回,终于再也望不见了。 …… 最后,他眨了眨眸子,安静地垂下了眼帘。 鹤沉入了山中,大雪那么冷。 天色向晚,李忘生觉得自己,也许要生一场病。 他的身体一向是不太好的。幼时气虚,少时体寒,七八岁时,李家人也曾延请各方名医来替他瞧过,只说是他胎里便如此,若要完全去了根儿,却是不能了,唯有勿动七情,固本培神,多加养护,方为上策。等李忘生再长大些,便遇上了吕洞宾,随其入道,远离尘嚣,这才日渐有了起色。 后来…… 后来他身为掌教,日日冗务缠身。再后来,他被困在烛龙殿里,受了两年的磨折,从此落了旧伤,精神便时常不济。如今又因月泉淮之乱,故众人集于华山之上,重驭星野剑阵。剑阵以内力为经、真气为络、剑意为脉、心性为血,此阵一出,天地絪缊,日月环照,璇玑悬斡,诸星朗曜。谢云流守阳,李忘生居阴,阴、阳阵眼两股水火不容、截然相反的气息彼此排斥,却又能够首尾相交,相连相融,缠绕成为同一股温润而纯厚的气劲,源源不绝地涌入经脉之中,洗髓濯魄,犹如春风化雨、甘露泽披。 然而待剑阵一散,阴阳离分,潮水般汹涌的虚弱与空荡,顷刻便被悉数归还到了李忘生的体内,无可逆转地席卷了四肢百骸。他断断续续地吸着气,从动荡不安的丹田中勉强提起了一丝余力,运起内景经调息,竭力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跌倒。想是此阵的威力太过巨大,反而牵起了他的旧伤,李忘生的额际浮起了一层薄汗,被夹杂着碎雪的寒风一吹,似乎瞬间凝成了一支尖利的冰箭,斩钉截铁,径直掼入心房,霎时鲜血淋漓,疼得他不能言语。 喉头溢满了甜腥,皮毛不断渗出血色的羊羔,低哑地哀唤了几声,卧在冰冷的雪地上,徒劳地挣了两下,不动了。 李忘生又一次抬起头,茫然四顾着,四下无人,只有风在呜咽。 林语元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她急忙走过来,搀扶住了看上去像是摇摇欲坠的李忘生,不放心地悄声问道,“师父?” “……放心,我没事。” 李忘生紧握住了手中的纯阳别册,他淡淡一笑,拂开了林语元的手臂。 入夜,寝阁里点起了一炉香,浅碧的轻烟直直地向上攀升、盘旋、消散至无,徒留月色如霜,一灯如萤,照着李忘生在枕畔摊开来的纯阳别册。 纯阳别册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味,不是炉内的香,也不是他自己的,他伏到书上,埋头嗅了嗅,嗅了许久,一边抚摸着纸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字迹。那些字,有些是别册上原本就写着的,有些却不是。 谢云流从小就胆子大,撬过紫霄宫的琉璃瓦,在三清殿的老君像脸上画过王八,有一次,安乐公主指名道姓地要召见他,他却爱答不理地赖在后山,逗了一整天的小雪猫。他在的时候,整座纯阳宫都吵吵闹闹的,不得安宁,全然不似个世外仙山,天上阆苑的模样。 那时,他老是在想,师兄为什么静不下来呢?他可不可以有一天,不惹是生非,是踏踏实实、稳稳重重的? 可他想着想着,还没想通,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是了,师兄的胆子这样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在纯阳别册这么稀罕宝贝的书上乱涂乱画,自然也不在话下。 李忘生依旧枕在书上,抚摸着他留下的那些字迹,指尖轻柔地落在墨色上,一笔一画。 最初的几年,他看不懂,师兄的写得好乱,好像小孩子刚刚开始学写字,所有横竖撇捺都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鬼画符般地拧成了黑漆漆的一团,真是不忍直视。亦或是,写字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写什么,只是以笔为剑,在过往的遗迹上乱劈乱砍,想要将一切都斩断、掀翻,大吵大闹的,不讲道理的。 闹着闹着,这人闹得累了,好多字,便慢慢地可以看懂了。他有时会写下几行关于别册心法的批注,有时会在书页的边边角角上,信手涂抹两三句写了白樱、紫藤、红叶、翠鸟的诗,写来写去,却总也凑不成完整的一首,樱花开得正盛,写诗的人却已意兴阑珊,于是那首不成章节的诗,只好孤零零地等在那里,仿佛明年,他还会翻回这一页。 尽管终其一生,也未能得偿所愿。 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字越来越少,他不再写了,小舟解缆,搁浅,纸上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像一片海,风渐渐停了,他便无可奈何地沉默了下来。 谁让风停了呢? 又或许是因为眼泪,才看不见了。 他的下巴上沾满了月光,一滴露珠滑过,悄无声息地落下,蓦地绽出了细密的水花,墨色起了涟漪,旋即被晕染成了一小朵模糊的云影,遮住了月,愈发看不见了。他慌乱地去擦拭书页上洇开的水迹,眼泪却越落越多,从眼睫、指缝间簌簌坠落,零零碎碎地打湿了他写过的每一行字,读过的每一句话。李忘生不知应当先掩上书,还是先遮住眼,挡住所有由不得他做主的眼泪,他只知道,他没法子了,平生第一次没了法子,昨日,谢云流还在这儿,可要不了多久,昨日会变成前天,前天会变成三天前、十天前、一年前、十年前,年复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他只会离开他,越来越远。 他把东西还给纯阳了,他把什么都还回来了,所以他再也不会来,就像他离开以后,就像他没有遇见他之前。 李忘生紧抱住纯阳别册,将头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怎么办呢?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烛火一寸寸地短了,兰烬已残,蜡炬成灰,终是销成了一缕黯淡的薄烟,袅袅散尽,屋内只余了冷月朦胧的光,寒澌澌地从窗外照进来,伴着榻上人一声接着一声的饮泣,如同裂弦上破损了的音节,嘲哳嘶哑,不堪听,偏又被不停地拨弄着,非要它彻底断开了,才肯罢休。灯灭了又能如何呢?他不想看书,他想看的,分明是——李忘生忽地拽住了半披在身上的锦衾,肩头剧烈地抖动着,弦铮然而碎,他开始咳嗽,却依旧没有法子停住,同样的,还有眼泪。他一面哭,一面咳,嗓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旺火,热辣辣的疼痛,胸口每颤一下,似乎都有数不清的火星子蹿出来。可纯阳的夜还长着,漫长的黑色不能被点燃,风嗖嗖地摇晃着松梢,瓦檐上骤然跌下了一块积年不化的旧雪,砸进白茫茫的月色里,倏忽归于寂静,连踪迹都无处寻觅。 李忘生疲倦地咳着,他从又冷又重的翡翠衾中探出了一只手,潦草地拭了一拭泪,随后闭上眼,虚虚地扶着枕头,怀中却仍抱着纯阳别册不放。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青幽幽的玉枕沉在月影里,触手生凉,零星地染了指上的泪痕,隐约荧荧有光,宛若一方深冬寒翠的湖,几乎将李忘生的手指浸得麻木,快被冻僵的冷白指尖微渗出了一线紫红,姜芽似的孱弱,一触即折。 如果,如果可以,就这样从中折断,一分为二,永不相见,是不是就不会冷,也不会痛了? 他彻底绝望地想着。 可以么? 但半空中,骤然飘下了本应属于早春的细雪。 雪做的蝴蝶渐飞成了一朵白云,白云冉冉浮动在晓晴霁蓝的天边、山畔,聚拢、又散开,悠悠荡荡地摇曳着,坠落星星点点,轻柔地抚摸过酸苦的眉睫。 李忘生在雪里,嗅到了纯阳别册的气味。 “你哭什么?” 云飘过,山色青青,他的声音是一捧洒在湖水上的,小小的六棱花。 一道明月的刀锋,霍然劈开了沉寂的雪帘,李忘生蓦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头。在凝滞的泪帘中,他再次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来。 立在满地凉月纷纷之中的谢云流,最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 李忘生乱七八糟地披着被子,半遮在薄衾里的身体衣衫不整,露着雪白的一弯皓臂,真真是冰绡柔薄玉肌寒了。他泛着红的眼眶里,溢着两汪迷蒙的泪,清盈盈地映满了月色,仿佛下一秒,那两泓月光便要从他的眼中滚落下来。饶是如此,他仍旧直勾勾地瞪视着自己,两眼连眨都不眨,双肩一抖一抖的,就跟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一样。 谢云流忍不住蹙了一蹙眉,从李忘生惊惶无措的面庞上,略微移开了目光。然后,他突然发现,李忘生的头发好长,长如流水,宛转地逶迤在玳瑁床上,千丝万缕,浓若春雾,便愈显得掩在乌发间的那一张脸,恰似一小瓣轻呵一口气,就要化了的白梅花。 他来时,原本是不以为然的,既然已尘埃落定了,从今往后,他无论是来了,还是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谁会真的在意呢? 可如今这一瞧,竟瞧得他心里枝枝蔓蔓的,不是愁、不是喜、不是苦、不是甜,千般万般皆不是,只糊糊涂涂地纠缠在一起。他还想发火,又情知自己这火发得毫无道理,遂硬生生地绷着脸,强行按捺住了。 他还想把李忘生连人带被子地重新裹好,刚要伸出手去,李忘生开口了,他喉间抽噎未消,故而开口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地打着嗝,一抽一抽,有如一只迷了路的小羊羔,朝着谢云流呜咩呜咩地叫,“师、师兄,来、来做什么?” “……”谢云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我把那只乌龟还回来。” 他揉了揉眉心,顿了一顿,口气淡然地答道,“我看,它好像更愿意回非鱼池里呆着。”说罢,他俯下身来,三下五除二,立马把李忘生连人带被子重新裹好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粽子,不透一丝风进去,“哭什么?你哭的我在非鱼池边都能听见,听得我心烦。” “哦。”许是裹好了被子的缘故,身上正一点一点地回暖。李忘生攥着被角,闻言,垂下了头,两腮微红,神情讪讪的。 过了好半天,谢云流才听到他迟缓地吐出一句,“是、是忘生的错。” 他一说话,眸子便一眨,眼看着一滴眼泪,又要从他的睫毛上落下来。 谢云流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那滴眼泪还是落下来了,却刚好落进了他的手心,沁凉的,映着月色,隐约荧荧有光。 或者,那本就是一滴月光。 不迟不早,刚刚好。 “别哭了——” 谢云流默默握住手,不知不觉地放柔了嗓音。 但他才说了三个字,李忘生反倒说得比他还快,甚至先他一步说完了,简直是抢话,“惹、惹师兄生气了。” “李忘生!” 谢云流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登时狠狠地搓了搓手掌,眼泪悉数被烙进了掌纹里。 他不怒则已,这一怒,结果吼得李忘生浑身又是一哆嗦,再听“啪”地一下,一件黑黢黢的物事从他的怀里掉了出去,不等李忘生动身去拾,谢云流已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是纯阳别册,依然是薄薄的一本册子,倒映在谢云流的眼里,在他的手中余温犹存,封面上却多了斑斑驳驳的湿迹,是眼泪。 他扭头去瞧李忘生,而李忘生已将脸藏进了被子里,整个人一声不吭地蜷着,霜白的月影,静静地铺在了正裹着他的锦衾上,一双翡翠鸟,踏在疏斜交横的花枝梢头。残月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几缕发丝从衾内溜了出来,烟痕似梦,曳在细长曲折的翠羽绣纹间,一动不动,让谢云流疑心,他要永远这么沉寂地躲下去了。 谢云流缓缓地攥紧了手指,他攥得太紧,连骨节也发出几声“喀喀”的轻响。 其实,他真的很想生气。 他是在气那只小乌龟。师父养了那么多乌龟,他想带一只回刀宗去,不管怎么说,刀宗的天气都比冰雪峨峨的华山好一百倍、一千倍,翁洲有年年皆碧蓝如洗的海,急匆匆的海风总是挽着灿金的日光,一阵阵地吹来了洋溢周身的暖。海滩上还有数不清的螺贝、珍珠、小鱼、小虾、小螃蟹……小乌龟来到海边住着,一定会过得开开心心。 但谢云流刚离开华山一天,只见本来喜欢到处爬来爬去的乌龟趴在他的刀匣中,一下子变得不吃不喝、无精打采,尾巴和头都蔫蔫地缩进了壳里,拿着饵食与茅草逗了半天,也不愿钻出来看一眼。 莫铭无计可施了,他愁眉不展地抓起一把饵,又心事重重地放下。这可是宗主的师父、纯阳宫的祖师爷爷吕洞宾喂过的乌龟,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待得起呀?没奈何,他只能回过头去,求问站在身后的谢云流,究竟该怎么办。 宗主还是一副深远沉郁、高不可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莫铭敛声屏气地等着他发话,等了许久,也不闻其声。正当他以为谢云流不会再说话了,谢云流却语气平淡地道,“再送回华山吧。” 莫铭点了点头,“是,那就交由弟子送回——” 话音未落,谢云流打断了他,“不,我送回去。” 非鱼池的水常年都是冷的、清的,在漫山的霜月夜雪中栖着,寒意越发彻骨,连波纹都不起,犹如一泓凝冻千年的水晶。然而,谢云流手心里的小龟,乍一接触到冰寒的水气,立即活泼泼地钻出了龟壳,快步爬向非鱼池,粗短的龟足划开了水面,转瞬间便隐入了池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畔,只剩下了一个孑然伫立的谢云流,披着一袭沾了数点碎雪的漆黑大氅,几欲融入夜色。 四下那样静,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又回来。他临着昔日曾照过自己影子的池水,独自站了一会儿,想,该走了。 他转过身去,突然听见了哭声。 哭声又轻又低,隐隐的,一点一点的,却要将他的心疼碎了。 所以,谢云流实在很生气,不是因为李忘生总是对自己说抱歉,仿佛除了抱歉,再没别的话可说。倘若不是为了归还这只没甚眼色,放着好好的天高海阔不去,偏要回到这等苦寒萧索之隅的小龟,他根本不会再回来。李忘生就算哭死,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他上了一趟华山,入了九老洞,了结了此间诸事,他已问道解惑,还了自己一身清净,今后只管心无挂碍,携日月、负霜刃,飘然往天地最寥廓浩大处行去。所以,他要物归原主,他要将纯阳别册还给李忘生,所以他不必见李忘生的面,不必向李忘生告别,他要离开,他要云流四海,他要肆意洒脱,他要问心无愧,他要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哪怕是,落荒而逃。 可是,李忘生哭了。 他不能让李忘生哭,要是李忘生还在哭,他身上的包袱累赘就甩不掉了。若有一日,传到江湖中去,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又要指责他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狠心薄情。到那时,他只怕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还怎么光明正大地远走高飞呢?云该怎么无牵无挂地流去四海呢? 所以,李忘生不能哭,不能哭。 覆着清寒月晕的翡翠衾,似一掬冷而滑的流沙,沉沉的长夜里,好像只听得到谢云流微颤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流沙,好不容易,终于捧住了一朵瑟瑟发抖的玉色落梅,清丽柔白的花瓣凝满了露水,愁思楚楚地坠入了他的手心,点点滴滴,拂拭不去。 谢云流想说,对不起。 他还想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那只是书,不是我。”他涩然地说,“我在这儿。” 所以,你乖乖的,不要哭了。 他垂下眼帘,来吻李忘生,将眼泪含入了嘴唇。 因为,师兄只会亲,很乖很乖的小羊。 沙成了暖的,暖得困住了人。月上松梢,纤纤密密的枝叶,将一斛月色摇碎,幻作千万只缤纷扑簌的蝶,辗转连绵地飞上睫毛,蝶翼彼此交错、厮磨,是穷尽生生世世,也无法抗拒的春色,哪怕是一梦南柯。李忘生的手臂,是从这如梦春色里蜿蜒曼出的,一双洁白柔软的藤。藤缓缓攀援、缠绕上谢云流的颈。花在唇齿间醺然地绽开,舌是花初放的蕊,被衔着、卷住、吃了又吃,尝了又尝,往深处吸吮,是喜欢;吮得狠了时,便要流出一点血,像石榴被剖出的鲜红的心,咬破了,燥热而蜜甜地吞吃入腹,是恨、委屈。要千万个昼夜,才酿成这仅有的一滴,不许躲避,只得一起吻住,一起饮鸩止渴地咽下喉咙。 那便忘了吧,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你和我,本就是该被这滴鸩酒一起毒死的。 李忘生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拥着他的流沙,正在一分一分地往下陷落,他也跟着陷了进去,摔进一片沉溺甘美的沼泽中去,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谢云流牢牢攫住了,为他每一次的游走行进而惊叫、颤栗。谢云流的眸光炯炯地笼住了自己,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巡视他,头狼巡视领地,江海征服溪涧,他陡然湍急奔涌而至,泥沙俱下,他的芳草萋萋、春水潺潺,刹那间被冲撞得湿泞酥软、不堪入目,赤裸的桃色河床,成为了一口柔驯的rou鞘,暗自打开了泌着露的幽径,秘密的门户温顺地洞开,只为迎接他的随意进出。 直到谢云流咬上了他的胸口。 衣襟松落,晦暗不明的夜里、帷内,一抹霞影般的绛红,横在一片玉软雪腻前,好似卧在李忘生胸前的一只胭脂虎,挡住了谢云流的去路。 “这个是?”他的手指一转、一勾,微微挑开了这抹红霞轻飘飘又香喷喷的一角,缓慢地滑了进去,并同样缓慢地揉弄把玩着。 “是……”李忘生羞得拽着罗衾就往胸前掩,他忙拢了拢敞开的双腿,侧了一侧腰肢,试图躲开谢云流追过来的手指和唇瓣,他面上泪痕,浅浅宛在,双颊却带了嫣红,俨然春入桃腮眼儿媚,情含杏眼柔波横,“肚兜而已,这两天总觉得冷,才翻出来穿上,让师兄见笑……”说到“见怪”二字时,语声已是软得滴水,细不可闻。 “是吗?”谢云流意味不明地一嗤,只一扬手,又给人掀进了暗香迷离的枕榻里。他将自己压回到李忘生的身子上,胶漆不分地贴着他的颊,噙住他细嫩的耳垂,热烘烘地咬了几咬,“矫情东西,谁告诉你,穿这个就不冷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