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运花石篇

    在接见前，蔡京稍微了解了下，知朱冲只是个富商，做药品生意的。据说人品非常好？寒天能舍衣，病人能施药，称得上为富很仁的慈善型有钱人…好！那就见一下吧！

    见面后发现朱冲真是投缘啊，很有自己当年零拒绝服务的风采，对京城高官，哪怕是贬职的，也竭诚相待、百般奉承。对于盖僧舍一事，更是微微一笑，说不必再找别人了，请给个薄面，些许小事，我一个人足够搞定！

    蔡京将信将疑，他要盖的房子是相当大的，不止十几个和尚的宿舍而已。却不料才过去几天，朱冲就请他到施工现场去，一到现场，蔡京被震撼了。他从京城来，是见过真正大世面的，可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效率、这样的能力！

    几千章大木料整齐摆放在现场，只等工人到齐，立即就能开工。这个朱冲…不简单！蔡京意识到这一点，决定把人才收在身边。人才永远是最重点的财富。在蔡京回京前，提出把朱冲一起带上时，朱冲一点都没迟疑，把偌大家业迅速安放，跟着蔡京就走了…

    进京后，蔡京把朱冲安放在童贯手下，成为军队里的在编人员。之后朱冲的作用迅速体现。蔡京能用几株小黄杨木、几块太湖石让皇帝眼前一亮，那都是朱冲的功劳！

    这是非常难得的，官场上、商场上，一招鲜的确能吃遍天，可有时效性。谁能用一种款式、一种招式长时间让对手吃憋呢？朱冲能！

    别忘了：当年童贯也是亲自下过江南，去给赵佶搜罗过艺术品的，他接触到的南方玩家会少吗？另外有资料显示：当蔡京把南方花木带进皇宫时，很多势力都第一时间有样学样，派人到江南搜索新奇东西，进贡给皇帝了。其中就有蔡京那位青出于蓝胜于蓝、对老爹像仇人一样凶残的大公子蔡攸。

    蔡大公子的最大愿望就是颠覆老爹、取而代之！这邀功取宠的机会怎能让老爹专美？他派人去江南带回来各式各样物件，可惜没一样能入宋徽宗赵佶的法眼！归根结底，是他没朱冲的采办能力…

    到这时。朱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最好的采办的底蕴是什么？花最少钱买最好的东西吗？不！绝不是这样，只有深深了解朱家人底细的，才会知道朱家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出身决定的。宋朝发展到这时。基本上各行各业都定型了，如最为人称道的商业。多少豪门富户与高官贵族甚至后宫勾结，利益环环相扣，连王安石都拆解不开，形成了无比稳定的圈子…到了现在，已什么位子都没了、什么空子都堵上了，让绝大多数想白手起家的人绝望…

    而朱冲，在这种严酷环境下，最初身份竟接近于赤贫，得靠给人佣工。才能勉强活命！

    朱冲做苦力时非常失败，能力就不说了，据说在苏州人里也不算是身强力壮。偏偏性格还有问题。此人聪明狡黠、倔强、不安分。具体表现就是不听话，简直到了桀骜不驯的地步。这就没搞头了，悲剧只是时间的问题。朱冲不仅丢了工作。还被狠狠挨了顿鞭子…

    看上去很凄惨，不过这才是他新生命的开始！不这样，他只会是一优秀的苦力，这时代里的路人甲，凭什么当上如今宋朝最大的官办采买人？

    凄惨的朱冲带着一身鞭痕逃出家乡，到临近的州县躲风头。天晓得为什么在芸芸众生中，就是他得到了好运？一次普通的躲风头。居然让他一步登天！

    他有奇遇了，一奇怪的人给了他一些奇怪的药方。药，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是为数不多的能迅速让一赤贫者变成富豪的东西！有件事可参考对比。犹太人做生意，一直恪守着珠宝、饭店这2项赚钱祖训。理由是只要男人有钱，就会被女人掏出来买珠宝。是人就得吃饭，哪怕在战争中。饭店都有生意…于是长盛不败！

    他们错了！医药才是最赚钱的，因为它最必须。相比之下，不买珠宝的女人很多、吃普通食品的人更多。可药品就不同了！永远少不了，且铁价不二，哪怕面对顾客时。药店、医生都是上位者！多牛啊！无论一千年前的宋朝还是一千年后的现代，药都能迅速制造出富豪来！朱冲有钱了，却变得更清醒，他记得富人安全守则里有这样一条“有钱无权被人欺”没坚实的背景，钱只是招祸的东西，带不来半点幸福！于是他攀上了蔡京的肩膀，到现在皇帝设立苏州应奉局时，终于可直接为皇家服务了…

    不过这样重大的任务，朱冲也觉得力不从心了，一位新人走上了历史舞台！

    这人很传奇，身为朱冲的儿子，没任何背景、学历，居然混到了和蔡京、童贯、梁师成这3位巅峰级别的帝国蛀虫的层次！

    蔡蛀虫是帝国首相，拥有官方话语权。童蛀虫是武装太监，掌握着帝国最强兵力西北军。梁蛀虫身为帝国隐相，可随心所欲将自己的意志写成皇帝的圣旨。这3个人几乎把帝国三分了，朱儿子还能做什么呢？凭什么和人家分庭抗礼？

    很简单，上述3人分的是党、政、军。可唯独没包括财！小朱同志填补了这块空白！

    他叫朱勔。当他走到前台后，号称最有钱种族的宋朝人集体倒霉了，远不是多几种税、催得狠…这么简单！

    第一步，给皇帝办差得拿工资，且是先拿！朱勔先到国库里支银子，多少数额完全随心所欲，在“应奉局长”的头衔下，哪个衙门敢查他的账？拿到钱后坐船过长江，整个南方的花鸟鱼虫全在笼罩范围内。如太湖石，某块超级巨大、造型神奇，朱勔专门造了艘巨舰运进了京城。赵佶一见大喜，赏给每一个装卸工一只金碗，且封这块石头为“盘古侯”有爵位的石头？

    某块灵壁石，高、阔均超过2丈有余，上千人抬不动，运进京城时是把城门拆掉才进去的。赵佶认为这是神物，亲笔写了6个大字“卿云万态奇峰”以一条金带悬石挂上。成仙的石头？

    华亭县悟空禅师塔前一株唐朝桧树。枝叶纷披冠盖庞然，连华亭县都没法运出。怎么办？拆华亭、造巨舰、从海上走。结果某天海上风浪大作，巨大的树冠和风帆缠在一起，船翻树倒。全船人淹死…

    以上只是某些知名的特例，按特点可规划到自然界出产范围。这范围内的好东西搜得差不多了，朱勔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处——人造！

    话说楚王爱细腰，美女多饿死。可见皇帝的喜好是风向标，全民学习。这时赵佶爱山石，江南地带跟风的人风起云涌。

    如浙江一叫卫清叔的人，他花园里有座假山。这座“假”山连绵20余亩地，各处风景点盖了40多座亭子。如退休的侍郎俞子清更上层楼，他“假”山上起伏延展，上边有100多个峰点。高的达二三丈。都不过分修饰，保存原有山野风韵，其间犀株玉树，森列密布“俨如群玉之圃，奇奇怪怪。不可名状”其它中小户人家，积累近一个半世纪的平安富足之后，这类东西也不少。朱勔怎会放过它们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应搜集起来，献给皇帝！

    这过程显示出了朱勔的功夫，首先他能知道谁家有什么好东西。接下来，朱勔的手下们会不请自来、破门而入，在该东西上盖一块黄帛。这就是御贡品了！谁也不准动、更不能有丝毫损伤！至于损伤是否存在、伤到了什么程度？与该户主人对朱勔的勒索满意度的贡献直接挂钩。如贡献值不足，那么说有伤就有伤，没伤？轻轻推倒摔碎了，这回有伤没？验过伤，该御品进入保护待运期。要一直由原主人保存，直到各种选定的御品达到一定数量。一起启运…

    启运时更是所有原主人的噩梦…不管该御品多大，搬运工从不走门，都是把墙拆掉，进行立体搬迁。搬迁的那一天全城轰动，无数墙被推倒、无数屋子倒塌。一片混乱中几乎从无例外。该御品搬走了，屋子里其它值钱东西也都不见了…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头。

    还有第二关，运进京城，这过程要怎么做？宋朝近150年经营，帝国各地水系都与京都开封相通。运粮的、运菜的、运各地特产的，早已形成了规律。

    朱勔做为“应奉局长”本是有专用船只、运工的，可他搜集的东西太多，悄悄说：远远不是专运给赵佶的，他家、蔡京家、童贯家、梁师成家…等等都在中间插了一脚，各家都有大花园的，捎带一些不是很正常吗？于是朱勔手里的运输工具就不够了…不够？简单！放眼望去，河面上都是船，每一艘都是大宋子民的，那么每一艘都可被征用！从这时起，华夏大地上最恐怖的一个词出现了，叫“花石纲”

    “纲”指的是一个运输团队，一般是10艘船称一“纲”。花石则特指这段时期在江南大地收集的自然艺术品。自从花石纲出现，大宋帝国的交通运输全部瘫痪！不管水道还是陆地上，甚至是海运中，只要在朱勔搞运输时被看见了，立即就被抓到：原来的事都放下，统统装上花鸟鱼虫、老树怪石，向京城进发！

    总结一下，上面的搜罗控制在自然界、人间社会两方面，综合来看可归纳为地球表面上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朱勔做到了这些还不满意，觉得仍有对皇帝尽忠的地方？

    艺术是什么？范围太广了，可归纳为现在进行时、过去古董时。朱勔心思就动在后一种里。作为神州共主，难道只向活人收税吗？为什么死了的、埋进坟里的，就可免交？不管你是先秦还是五代的，只要还在大宋地盘上，就别想幸免！这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于是全国上演挖坟大比武，不管是谁的坟墓，只看谁能挖出惊人的货色。都运进京城，搬在皇帝的多宝阁里，这才是气派、才是修养、才有品味！

    崇宁5年（1106）1月5日，彗星划过西方天空。12日，宋徽宗下旨：言官们，你们可以给我提意见了…结果就是14日，俗称太白星的金星在白天大放光明，天变更甚了！不得已，宋徽宗下令大赦天下，连元祐党人之禁也一并赦了！17日，宰执官刘挚等11人、待制苏轼等19人、余官任伯雨等55人、选人吕谅卿等67人，被恢复名誉。25日，彗星终于消失消失不见，前后共20天。

    而8日，大辽的知北院枢密事萧得里底、知南院枢密事牛温舒2人出使大宋，劝宋夏修和，并要大宋归还西夏失地。

    2月3日，尚书左仆射蔡京被罢。赵挺之升任尚书右仆射。在赵挺之的一力促成下，宋徽宗给和谈定下了基调“先帝绍圣、元符年间的疆土不必谈了，没门！至于朕即位以来崇宁年间所得的西夏国土，就还给西夏吧”

    6月21日，如绝处逢生的夏崇宗李乾顺急忙派李造福为使，入辽答谢。同时派使者出使大宋，请求和谈。请罪表上的词句极为恭顺，大大满足了宋徽宗的虚荣心。于是赐诏“李乾顺，快把你的誓表交上来吧！你的誓表一交，崇宁年间你失去的土地，朕全都还给你”8月，大宋礼部侍郎刘正夫入辽，告知宋夏已议和之事…就这样，宋夏之间的战争又一次暂停了，等待政和年间的童贯再征西夏、宣和年间的李乾顺再次称臣…

    大观元年（1107）1月7日，蔡京复相。15日，门下侍郎吴居厚被罢。3月11日，尚书右仆射赵挺之被罢。中书侍郎何执中调任门下侍郎、尚书左丞邓洵武调任中书侍郎、尚书右丞梁子美升任尚书左丞、吏部尚书朱谔升任尚书右丞。

    梁子美的上位实在是大辽、大宋共同噩梦的源头。此人本为河北路都转运使，专管漕运及一路经济大权。现正值宋徽宗满天下的运石头的时段，河北路没有石头，那怎么办呢？别急！梁子美找到了另一样好东西——北珠！他将北珠献进朝廷，宋徽宗大喜，让梁子美多多益善的运来。可噩梦是北珠的产地并不在大宋而在大辽。大辽国，纵横北疆200余年的庞大帝国，穷尽北方奇珍，自然有一两样是南方锦绣河山所没的。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北珠。珠，顾名思义是珍珠。说来惭愧，中国号称地大物博、出产丰富，可在珠宝品种方面太单一了，全境内没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钻石…等等啥也没，只有南方海域出产珍珠、西北方面有和田玉。这两样也没法保证，因更南的南方出产更好的珍珠如新加坡那片。和田…在古代一会是中国的、一会是独立的，出产量根本没法保证…北珠，在这种情况尤其显得珍贵。多珍贵呢？后来清朝官员顶戴上都要用北珠来装饰，采到北珠的犯人可减刑…

    于是梁子美就派人携重金入辽采购北珠，契丹人也很高兴。但噩梦又来了：要弄到北珠，就必须先捕到一种叫海东青的猛禽。而海东青的产地不在大辽而在女真。